跨物种的交流到底还是没能成功,符炎心急如焚,将马车赶的飞快,直冲进州府衙门的后院,撩开车帘就将缩在马车一角的杜欢请了下来:“快!快!”至于受伤的“猩猩”,自有侍卫去找大夫处理。
端王殿下在房里疼的面目扭曲青筋暴裂,犹如困兽而不自知,四名身强力壮的侍卫守在四角,生怕他做出自伤行为,见到杜欢进来,神情肉眼可见的松懈了下来。
杜欢走近之后,被封晋一把捏紧了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了她的腕骨。
“好疼!快过来个人把他的衣服扒了!”若非他现在意识不清,她都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脸上——王爷当惯了,难道就不懂得尊重你的主治大夫?
符炎急奔过来奔忙,试图把杜欢从主子的手里解救出来,却被他横刺里挥出一掌拍飞,其余几名侍卫冲过来帮忙扒光了端王的外袍,男人被强硬的按在床上,剧烈气伏的胸膛让人害怕,仿佛里面蕴含着巨大的怒意,随便丢点火星子进去就能将自己跟无辜之人都炸个粉碎,卷进黑暗的情绪漩涡。
几名侍卫在他几近狰狞的眼神之下硬着头皮扒了端王的衣服,按着他的手脚等着杜欢输送真气行针。
封晋体内有一股乱流在经脉之内横冲直撞,几近赤红的瞳仁里映出小小的杜欢,两条纤秀的眉毛疼的几乎要皱在一起,却还是尽力催动丹田之内的真气,认命干活。
……
片刻之后,端王的神情舒缓了许多,似乎没有那么痛苦了。
符炎忠心护主,这些年无数次见到端王病发的痛苦,天可怜见教他们从棺材里挖出了杜欢,那就是上天的旨意派来拯救他们王爷的,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在端王身边——至于闻香而至的野男人,大不了剁碎喂狗!
杜欢是第二次为端王施针,经过一段时间的修习,她的真气比最初要丰沛许多,至少在体内运转流畅自如,就算是探入封晋体内,也能够跟着端王体内狂暴冲撞的乱流而行,在他的奇经八脉之间游走,金针不断扎在他身上那些险而又险的穴位之上。
房内的侍卫们都是练武出身,熟知人体经脉,见她一手拈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往自家主子头顶百会穴刺去,虽然不是头一次见她行针,还是不由的屏气凝神,生怕扰乱了她的思绪,让她手底下失了准头,把自家王爷给扎成了傻子。
事如今的主子时不常发一回病,但正常的时候比较多,大家与他绑在同一条船上至少还有指望,若是真扎傻了,所有人可是连身家性命乃至前程都要全部搭上。
……
时间的长度有时候并不以个人的注意力为转移,而总是遵循它自己的节奏前行,无论是天子众臣还是草泽遗民,每个人都在同一个时间维度里生活,可是不同的人却仿佛生活在两个毫无关联的世界,各自并行。
封晋在饱受着病痛折磨的同时,马车里的怪物也被侍卫们擡了出来,并请了前街的郑大夫前来治伤。
郑大夫替“它”做了详细的检查,并将被血浸透的打结的毛发剃光,清洗伤口敷药包扎,并接过侍卫递过来的诊金面露不忍:“殿下是个善心人,应该也不介意多养一个人,既然救了他……不如就带他回王府,就算是养个小玩意儿,多养一条狗,闲时逗个乐子,也算是给他一条活路了。”
侍卫好奇追问:“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既不像熊也不像狗,更不像人,真是太奇怪了。”
郑大夫在舒州生活了很多年,凭着过硬的医术在舒州城内过的还不错,有时候会被闻家人请进后宅瞧病,见过的阴私之事太多拿了封口费之后,便搞个义诊把这烫手的银子布施出去,因此认识的人极多。
他叹一口气,讲给这帮年轻的侍卫们听:“你们久在富贵之乡,哪里见识过这些险恶之事。民间有那极其残忍之辈,不肯安心劳作,便偷拐了旁人的孩子来残害骗钱,有把拐来的孩子做成大头娃娃的。”
有侍卫好奇:“怎么做?娃娃又不是个泥人,难道还能任人搓扁捏圆?”
郑大夫:“买来个大缸,恰能装下孩子,使他脑袋露在外面,在缸下面敲开一块作排泄用。孩子在里面经年累月的动弹不得,只长脑袋不长身子,过得几年砸破了缸,孩子就算出来也已经废了,四肢萎缩绵软任人摆布,如同怪物,带到哪里都能引来好奇的人围观,据此收费过活。”
年轻的侍卫们听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这比砍头还要可怕。
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但胜在痛快解脱,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这种天长日久的折磨,毫无希望的吊着一口气实在太痛苦了。
还有侍卫不解:“可是这个‘人’也不是大头娃娃啊。”而且还长了一身毛,看起来像兽倒不像是人。
郑大夫见多识广,便继续讲给他们听:“还有一种造畜,便是将人全身的皮肤刺破,刚杀死的动物趁热剥皮裹上,待到人的皮肤与畜生的皮肤长在了一处,便成了畜生。但这畜生也还不是彻底的畜生,还要加以训练。或圈在一处屋子里教他识字讲故事,或学些把戏,严禁与外人接触,过得几年,能与人讲话对谈,带到街市间乞讨或买艺,引为奇谈,观者如云,便能大赚。”
从侍卫齐齐打了个寒战:“难道就没有官府来管?”
郑大夫苦笑:“官府若是追查,便说是自己的孩子,天生长这样,又能拿他们怎么办?”不过这些年连年混战,就算有这种极端残忍的事情,官府也没闲心管顾,暂时的和平也只是为了将来更大的战争,命比草贱,各种恶事层出不群,只要能留存一口气,身处饥寒之中的百姓早就逆来顺受了。
舒州大乱,流民为匪,也还是闻垚太过残暴敛财逼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连条活路都没有了,这才铤而走险,只求吃口饱饭。
“郑大夫认识他?”
“他原来也不知道从哪里被弄来的,据说是下面一个官员买来送给闻垚取乐的,闻垚后宅里那群姬妾便拿他取乐,许是前些日子乱起来他趁机逃了出来,这才流落到街上去的。”郑大夫耳边好像还能响起闻垚那帮姬妾们的笑声:“她们拿他当狗,或者畜生,扔了生肉骨头或者随便什么东西,让他趴在地上吃,有时候又让他表演杂耍,演的好赏一顿狗饭,演的不好一顿鞭子……”忒也可怜。
当天晚上,杜欢便听说了此等骇事。
她为端王行针之后面如金纸,当时便恨不得倒地睡去,又担心端王半途醒来再疼,便趴在他床头睡了一个时辰,发现他呼吸平稳睡的香甜,再把脉感觉到他体内乱撞的洪流好像一条静静流淌的大河,便知道暂时不会再复发,这才出门觅食。
哪知道才出门就被侍卫们给讲了这么一则耸人听闻的故事,听起来好像民间杜撰的恶事,可是当她亲自去了一趟,探望“猩猩”,仔细检查之后发现他果然是个人,只觉得心中发寒。
杜欢不会轻易怜悯别人,仿佛她大脑之内有一扇名曰同情的窗户早早就被关上了,使得她对别人的悲喜并不容易共通,也不太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悲喜之中,只是随波逐流的活着,衣食有继日复一日。
不过眼前的“猩猩”却激起了她极大的兴趣,使她忍不住呼唤系统:“110,他这种能治吗?”
系统欣喜的声音在她脑内响起:“恭喜宿主激发学习的热情。”
热情你大爷!
杜欢就不知道热情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只是觉得这个世道不太平,总得学会一项保命的技能,虽然系统尽职尽责在教,而她也学得一丝不茍,该修习内功心法的时候从来不会偷懒,但用系统的话说:“宿主比机器还要更像机器。”
一架毫无感情的机器,好像只是把所有的信息从它那里导入她的大脑,然后能运行流畅便是大功告成,这实在不利于枯木逢春术的修习。
杜欢磨牙:“我热不热情难道还能有什么奖励不成?”
系统欢快应答:“当然有。”
杜欢:“……不早说。”她瞬间变的温柔,好像学校里乖巧的模范生:“请问有长生不老奖励吗?”
系统一下卡了壳,好几秒之后才艰难开口:“本系统目前尚无此种功能,不过宿主可以点亮别的技能。”
杜欢勉强应承:“好吧,我尽力试试。”她的热情好像渣男面对美女的兴趣,总是来的快也去的快。
端王次日醒来之后,便听说了自己的主治大夫收治了一名“狗熊”。
“狗熊”没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