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打得,如同击缶一般,脆响得很。
众人定睛一看,打人的正是申阳郡主的二妹妹,同为安王爷女儿——国阳郡主。
这位郡主与高调的姐姐申阳不同,平日里不甚爱出来交际。今日要不是为万岁祈福的佛会,也不会出来凑趣。
没想到在这里,却看到了自己外甥的妾室如此大放厥词,给萧家召来祸端却不自知。
姐姐不在,少不得她代为坐镇,止了那贱妾的威风。
当下她过去亲自给了那妾一嘴巴,让她闭了那张惹祸的嘴。
饶是这样,那莫迎岚却依然瞪眼望着国阳郡主,似乎是不服不忿的样子,依旧伸着脖子,气愤嚷道:“老东西,你敢打我?”
亏得她身边的小丫头又紧拉她的衣袖,才让她终于止了嘴。
国阳郡主的脸绷得紧紧地道:“莫说你一个妾,就是月河那孩子小时淘气,也没少挨我训斥,身为你家长辈,我怎么训不得你?听闻你前些日子病了,烧得糊里糊涂,今日一看,满嘴胡言,病果然还没好……来人,还不快些将莫姨娘送回府里去,禀明给我姐姐给她找个郎中看看!”
听闻了郡主这话,立刻有她贴身的三个婆子过去,扭了莫迎岚便走。
而这时国阳郡主和颜悦色地对笑娘道:“还请王妃莫要对个妾室生气,她那些话,都是偏听了什么街角怪话瞎说的,在座的诸位,谁不知王妃您品行端淑,深得先帝爷褒奖!”
可惜这一番恭维并无见效,笑娘的脸依旧绷得紧,道:“就算真有什么怪话,说得也太离谱!竟然好似要挑拨了王爷和萧家的关系一般。如今靖王谋反,劫持了万岁与太后二圣,难不成是他布下的密探造谣,意欲让凤城的朝臣不和?依着我的意思,要细细查下,看谁散布了谣言,说不得会挖出几个叛臣贼子安插的奸细呢!”
听她这么一说,其他的夫人们也纷纷开口了,表示这等没谱的谣言,有谁会信?那贼子真有心拿这个做文章,也要算盘落空。只是现在群臣都要想辙折子救下万岁,王妃生气固然是有情可原,但是倒也不必在这等子小事上做文章云云……
乖乖!真要细查这事,满凤城的女眷可都要成了靖王爷的细作了。于是有人起头,大家都连忙表态,只想让莫迎岚掀起的风波早早翻过去。
一时间,人人都不再相信樊城的谣言,只夸赞着笑娘的佛衣素雅,为人周正,更有佛相显现,看着耳垂面相,也是逢凶化吉的主儿。
笑娘向来是见好就收的,见众位夫人稀泥和得哗啦响,便也很体贴地不再提此事,只矜持微笑,接受着夫人们含而不露地奉承。
只不过,她心头倒是有些淡淡的疑问:那莫迎岚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样人前的场合,她先是主动挑衅自己,然后竟然要对国阳郡主动粗口回骂的样子,就算是莫家再飞黄腾达,她也有点被烧得不知所以然了!
……
再说那莫迎岚,被几个婆子丢上马车后,便被送回到了萧府里。
萧月河正在朝堂与漠北王等人商议国事,还没回来。而申阳郡主又病着,并无人来申斥她。
莫迎岚回到自己房里,脸颊火辣辣的,气得她来回转圈,冲着小丫鬟彩裳道:“我被人打,你为何拦我?”
彩裳怯怯看着莫迎岚道:“小姐,是您说自己前些日子,被高烧烧得记不清人事,让我在人前提点着您来着……国阳郡主是小王爷的亲姨母,就算她不讲道理,做小辈的也要忍让一二啊?”
莫迎岚似乎是这时才知道打自己的人为谁,便忍着气儿慢慢坐下道:“我今日说的,真能给小王爷招揽来祸事?”
彩裳替她倒了茶水,小声道:“小姐实在不该强出头说那些,那等子场合,说话办事都要加着万分的小心,而且那惠敏郡主是出了名的不吃亏,办事滴水不露。小姐您当初在她身上吃的亏还不够吗?”
莫迎岚听了小丫鬟的话,真想一杯茶水泼到她脸上。既然是这样,为何不早点提醒她,非要等她在那贱人身上吃了亏,才说出来。
可是眼下,她两眼一抹黑,离不得这小丫鬟,少不得还要拉拢些。
于是她忍着气儿,褪下了自己腕子上的一个玉镯子,塞到了彩裳的手里道:“今日亏得你拽我,不然我真是有些不认人……这些日子,我虽然脑子清明些,可还是有些犯糊涂,你以后早早拦住我,免得我像今日这般,在人前吃亏……还有……”
说到这时,她伸出手指头擡起了小丫鬟的下巴道:“我生病不认人的事情,万万不可跟旁人讲。不然这满府想替我得宠的人多了是了。要知道,我出不了头,你们这些当下人的也没有好前程!”
彩裳听了莫迎岚的话,连忙磕头表起了忠心。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那申阳郡主便命人传她了,看传话婆子黑着的脸,应该又是一场不好相与的。
莫迎岚知道自己又要被那厉害的婆婆骂,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心里却是无比痛恨着笑娘——若不是她,自己何至于会来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变成他人的妾?
在现实里,她被人唾骂成了小三,已经叫人心中郁结。没想到,穿越到这里,竟然成了明证言顺的婚内小三!
这妾看着风光,其实低人一等。
幸好府里没了大夫人,而且齐司音失踪以后,她大半的嫁妆,也都被府里的妾室贪墨了。她管着家事,贪得最多,用起钱银来倒也自在。
可夫君虽然一表人才,却是个瘸子,满心恋慕的又是褚笑娘那个贱人。前些日子回来后,跟着她亲近,却叫着那笑娘的名字,真是叫人恶心!
可是没有办法,她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扳倒了笑娘和霍随风,也许才有转机,解除了自己被引入到这里的魔咒。
这么想着,莫迎岚再次打起了精神,跟着传话的婆子去见申阳郡主……
且不说莫迎岚被两位郡主轮番的打骂,狼狈不堪。
单说笑娘从佛会上应酬完毕后,便回驿馆等着霍随风归来。
驿馆的厨子做饭,也就是那么回事,不甚精细。
是以下午时,萧家的幕僚盛轩带着人送来了熟制熏腊的鱼肉等物,又想到驿馆人来人往,空气难免污浊,便又特意给王妃送了两盆素馨花。
这花味道芳香,摆在屋内清雅得很。就是北方不常见,显然是从南面重金选买过来的。
若是以前,笑娘万万不会看,更不会用盛轩送来的物件。
可是樊城之变后,她倒是重新捡拾起几分对盛公子的好感。
而且那花繁密淡雅,看着着实招人喜欢,笑娘让人验过无毒后,便摆放在了卧房的窗边长几上。
不过那些送来的鱼肉,笑娘倒是没用。
她自己带了厨子来,食材菜肉调料一应俱全。于是便让厨子闷了砂锅子,用猪骨吊汤,再同鹅肉、山药炖煮。这样无论霍随风回来的多晚,都立时有热腾腾的锅子吃。
霍随风果然回来得很晚,而且是饿着肚子回来的,回到驿馆便高声叫饭。
笑娘命人端来热腾腾的锅子,再捡了下午蒸出的雪白绵软的馒头配着吃。
几个小围碟里夹了小坛子腌制的泡菜,味道也正酸脆,很是提味。
霍随风真饿了,所以先是闷头开吃,待两个馒头下去,锅子里的汤肉也吃了一半时,才缓了功夫说话。
当笑娘问起了朝廷上的动向时,霍随风说道:“那萧家的野心,看着比靖王还大。”
原来萧家的意思,若是凤城百官再无作为,大半江山都要被奸臣送给了南夷。
既然如此,倒不如另外册立霍家皇子,顺位登基,这样便不必理会靖王那卖国求荣的伪诏。
毕竟皇帝成了太上皇,他的圣旨自然不必当真了。
笑娘听到这,眼睛不禁瞪圆了。她万万没想到,萧家竟然想出这么个大胆而激进的法子。
其实他不说,笑娘也纳闷。
二圣被靖王劫持,可是满朝里萧家的亲信都安然无恙,齐刷刷地去城外狩猎。唯有几个先帝的老臣留在了凤城,因为阻拦靖王谋反而被当场杀害。
那萧家的军队得了信儿后,却并未立时入城护驾,偏偏等人出了城再追,这一切未免有刻意的嫌疑。
现在想来,萧家与太后不和甚久。说不定就是萧家的那头老狐貍太爷子想出的计量,借了靖王之手,铲除异己,再扶持听话的新帝,只有这样,萧家才算是兵权与皇权彻底到手。
只是如此一来,漠北霍随风就要被动了。依着萧家眼里不揉沙子的狠厉,只要料理了南夷,腾出空子来,转手就要收拾漠北的眼中钉了。
若真是这般,太后与万岁也是太可怜了。若是当初将他们留在漠北,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乱了。
可是霍随风却不这么想。也许他是男人的缘故,思维更贴合这本迎合男读者的权谋小说。
恩义什么的,需要时拿来点缀点缀,固化一下人设。不需要时便走枭雄路数,爹妈都不认了,恩义有鸟用?
霍随风此时倒是不甚关心那被劫掠的孤苦母子,只一心想着如何扳倒萧家,取得册立新帝的决定权。
当然,除了权谋争斗外,那窗边的花,倒是惹得霍随风连看了几眼,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花儿甚香,哪儿来的?”
笑娘正给他碗里添汤,听他问,便随口道:“主管驿馆的管事怕味道腌臜,便让人送来的。”
霍随风正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擡眼挑眉看着笑娘,拖着长音道:“哪个管事这么贴心?”
这话音明显不对,找茬的意味有些明显。笑娘索性挑明了道:“是盛公子命人送来的……”
霍随风将筷子重重放下,冷哼着:“既然是他送的,你有必要将它摆放在眼前,放得那么端正吗?”
笑娘觉得自己跟盛轩的事情,早已经是陈年旧事,他刚刚救了自己,就算人情客套,也万没有将人家的一番好意摔在地上的道理啊!
可是她说了自己看法,霍随风也毫无想要理解的意思。
这一口酸醋,他已经含了几日了。只是不好拿了剧本的心理活动说事,只能暗自忍着。
可如今花香撩拨着鼻息,想着这是盛轩派人送来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我的女人,怎么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更何况是花?男人给女人送花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
若他是真正的古人霍随风,笑娘只怕是要诚惶诚恐地解释一番了。
可是眼下,吴笑笑只觉得影帝似乎入戏太深了。她虽然并无跟盛轩搞暧昧的意思,但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二个人眼下的状态。
“申先生,请你搞清楚,我并不是您的私有物,从技术层面讲,我是个刚离婚的女人,你也不过是我单身后,正在接触的男性朋友而已……”
漠北王爷被她说得脸色愈加铁青,干脆飙起了英文:“你的意思,我不过是sexpartner?”
笑娘被说得气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她从来都不是随便的女人,之所以离婚后跟申远去滚床单,也绝不是离婚的狂欢派对,而是郑重地决定与申远交往一下,看看彼此是否真的合适。
如果方才他含蓄而绅士地表示一下对于她收花的不快,她也能够接受。
可是听听他说话的口气,简直是在古代被完全同化了的大猪蹄子,斥责的意味明显,摆明要干涉她正常的人际交往。
吴笑笑听得不甚顺耳,自然要纠正一下他偏离现代价值观的思绪。
可惜影帝骨子里就是封建王爷的霸道,尤其是对吴笑笑,他嫉妒心强着呢。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甭装斯文了,干脆几步走过去,端起那两盆花,一甩手臂,恶狠狠地甩得老远。
伴着啪啦的声音,淡雅的花盆被摔得粉碎。而笑娘都要被气出眼泪了。
她今日好不容易在人前舌战,平定了关于她的流言蜚语。
可是霍随风倒是长能耐了,只两个花盆摔得粉碎,是要将她不守妇道的名声给坐实了吗?
想到这,笑娘也懒得跟他走夫妻和睦那一套了。
从床榻上抱起一套被褥,她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