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婆婆与老琅王的前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多年,但是因为家中有现成的章妈,倒是不难打听。
两个孩子渐大,便要抱出去晒晒太阳。琼娘命喜鹊上库房拿了些质地柔软的棉布来,扯了针线给两个孩儿做掐褶小帽。章妈在一旁用软尺量着两个孩儿的头围,琼娘一边做着小帽一边不动声色地打听公公婆婆当初是如何成亲的。
章妈没有拿琼娘当外人,但是说起这两位结亲的事宜时,明显有犹豫,只说了句:“乃是缘分天定。”
等琼娘再细问时,章妈便有些顾左右言其他。最后也是架不住琼娘不动声色的追问,便勉强说了句,当时老夫人是去江东投亲,路遇当时在江东屯田戍边视察的老琅王,二人一见钟情,到了江东后,老夫人由长辈做主,与琅王定亲,不到半个月后就嫁进了楚家。
琼娘问了半天,终于是问到了自己想问的。那便是当初在婆婆出宫前是不可能跟公公珠胎暗结的,因为那时公公在江东戍边,根本就未到京城里去。
更何况婆婆当时是养在太后的身边,一般的外臣如何近身?
倒是有一人寻得方便……那便是当今的万岁。
再想起楚邪说,在婆婆与公公成婚后,那嘉康帝还追撵过来,必定是当时对婆婆用情极深。
琼娘其实还想再问,可是眼角却顺着正倚靠的窗子,看见这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琼娘心内一动,便停了嘴儿,不一会琅王脸色暗沉地走了进来,叫章妈抱着两个孩子,带着丫鬟们去花园子里走走。
章妈知道,这是琅王要跟王妃独处,当下带着丫鬟们抱着两个孩儿去园子里散步去了。
琼娘没有起身,依旧倚靠着坐在窗前缝着小帽,而楚邪立在她面前,目光炯炯地瞪着她。
二人之间一时静默,屋内的气氛也愈加凝固。
琼娘微叹一口气,将手里的活计放到了笸箩里,然后问道:“王爷回府可要用饭?”
既然琼娘说话,楚邪也开口了,只是语气阴冷道:“你问章妈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琼娘和缓道:“便是好奇问问……厨下做了剁椒,用剁椒蒸鱼头可好?”
可还楚邪偏偏不想顺着她的话茬改了话头,只声音略微提高到:“崔琼娘,你心内是什么主意,最好老实与我讲。”
琼娘抿了抿嘴道:“还没确凿,怎么跟王爷你讲?”
“你要确凿什么?这楚家是不是要装盛不下你了?”
话到了这个份儿上,倒是没法粉饰太平了。琼娘站起身擡眼道:“你看你现在生气的样子,便说明我方才问的,你分明已经放在心里许久,你若说你已经知道,那我不问便是。”
楚邪是真的动怒了,头穴的青筋都蹦起老高,他伸手是捏住了琼娘的胳膊道:“本王该知道什么?你又是怀疑什么,给本王一五一十地讲清楚!”
琼娘直盯着他的眼道:“人说你早产,可是你出生时却是足斤的,婆婆婚前并未接触过公公,却在婚后提前两个月生下你……”
“够了!”琅王将琼娘一推,她脚下一个趔趄,腰眼正撞在桌角,疼得眼泪差点出来。
不过琅王正好转身,并没有看到,他只是在原地绕了两圈,便回头气愤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本王的母亲,她也是你的婆婆!”
琼娘站在远处,手扶着腰,缓缓等着那股子疼痛缓下了劲儿,才慢慢说道:“我并非你之政敌,就算想查清楚,也不过是希望还原真相,闹明白万岁为何如此厚待你罢了,难道我不查,这真相世间便无人知道?”
琅王擡眼道:“你又是在前世里窥得了什么先机?不是说早早便入井了吗?难道那时便有人跟你编排本王的身世了不成?”
琼娘想抓东西扔琅王,但理智告诉她这般不妥,她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说并未查清,若是误会一场,我自会向王爷道歉。可若不是,王爷也当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当初有人跟我说,我并非柳家的孩子时,我跟你现在是一样的反应,不信、恐惧、愤恨交织,只恨不得捂住说话之人的嘴,叫他再不能言。可是事实就是事实,那都是上一代的事情,非你我能改变。不若早早认清,免得被有心人拿来做筏子。”
可惜这事,乃是琅王的逆鳞,怎么容得他人碰触?他瞪着琼娘一字一句道:“你若敢再查,莫怪我休了你!”说完,他便转身拂袖而去。
琼娘缓了一会,撩开衣摆看自己的腰后,已经红肿一片。
她慢慢移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缓缓气力。她倒是不太责怪琅王。毕竟她当初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反应可是比琅王的大多了。
而且毕竟琅王的身世确凿的话,也干系到了婆婆的清白,公公的名誉。不怪楚邪发这么大的火气。
现在她也不好跟着他顶着作对,只等他火气消散时,再慢慢劝导。
只是刚开始的钝痛不大一会的功夫就加深了,后腰肿得简直动不了身。
两个小儿被抱回来后,放置在大床上,争先朝着母亲挪动过去,想要吃上一口甜美的奶水。
琼娘动不了身,又不想让丫鬟婆子们发现,便躺在床上,半侧着身子一个一个的喂。
小羲和是个有样的,别看还是奶娃娃倒是很让着妹妹,被小若华一脚踹到了一边,也仅仅是憋了憋嘴,便老实地等着妹妹吃完。
琼娘点了点若华的小鼻子道:“不准这么欺负哥哥,若他跟你爹爹一个脾气,可有你的苦头吃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琼娘缓了缓,觉得能起身了,便坐起来,嘱咐着厨下准备些琅王爱吃的小菜,装进了食盒子里后,便由翠玉拎提着,朝着琅王的书房走去。
她是了解他的,如今正跟自己生着气,定然是吃不下东西的,不若给他送去些垫一垫肚子,气也就消了一半了。
当走到书房门口时,那房门是半掩着的,琼娘也就没有敲门,只是推开的一刹那,扑鼻的酒气迎面袭来。
她正看见琅王仰面倒在软塌上,衣衫半解,双目微闭。
而在他的身上,却正坐着个穿了个肚兜的半裸娇娘。
那蝶衣面色潮红地坐在楚邪的身上,似乎是正得趣的样子,却被琼娘生生撞个正着,当下有些慌乱地从软塌上滚了下来,诺诺地向琼娘施礼。
因为蝶衣掉到地上时,碰到了一旁桌子上的笔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恰好让酒酣正浓的琅王半睁开眼,当他一眼扫到了立在门口的琼娘时,犹自恶声恶气道:“你来此作甚?”
琼娘的腰杆挺得直直的,她看着眼前与前世里似曾相识的情形,有些悲哀的发现,无论经历几次,心内的刺痛都是未减分毫。
只不过前世里,她会痛斥怒骂,甩偷了自己夫君的狐媚贱人耳光。
然而这今世不同,琅王并不是靠着自己起家的穷小子,他乃朝中藩王重臣,更有可能是天生的龙种,原就该风流倜傥。更何况方才与他缠绵之人乃是万岁的御赐,原本入府就是为了通房承欢的。
她有何立场去充悍妇,白白搅闹了王爷的欢愉一场。
是以,她虽然脸色苍白,却面色沉着,只微微屈膝道:“打扰了王爷,原是妾身不对,这便退下,许了王爷的方便。”
说着,她自推出房门去,合上门板,转身疾步离去。只是走得太快了,牵动了自己的腰伤,每走一步,都是难耐的酸痛。
等得入了房中,琼娘也分不清那让心一阵阵缩紧的疼,是发自心底,还是来自腰部。
可是有一样她知道的清楚,那便是这腌臜透了的府宅,她是一刻都待不得了。
于是,她吩咐翠玉和喜鹊收拾出孩子需要的东西,而自己的首饰衣服全然未管。
喜鹊和奶娘章妈不知发生何事,原本还好好的,怎么去见王爷回来便气恼起来。见琼娘脸皮紧绷,连声催促,喜鹊也不敢询问,只得按照琼娘吩咐收拾东西,只是寻空子想问方才跟琼娘同去的翠玉,可是翠玉却是面色凝重,不愿说话的样子。
待得东西收拾好了,琼娘便让她们抱着两个孩儿,赶在入夜前上马车,回到娘家里去。
琅王有些羞恼,方才他也是睁眼醒来,才发现那地上还坐着个大胸女人,只是当时酒未尽醒,只半合眼怒骂她走了后,这脑子才开始慢慢转了起来,等小厮端了醒酒汤来饮了一口时,正坐在书房里盘算如何和琼娘解释,却听到楚盛禀报王妃上了马车回娘家,这就要出王府大门了。
琅王再也顾不得盘算,连忙出了书房,奔向王府正门。
快到府门时,他正看到仆役打开府门,琼娘的马车马上就要出府了,先是大喝一声:“停下,看哪个敢驾马车出府!”
几步跑到尚未挺稳的马车前,一把拽开车门,大声问琼娘道:“你这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