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娘立在原地,一时脑子中心绪无数。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难道王爷跟这位何小姐真的就是姻缘天注定吗?
若真是如此,她这个后来破坏了姻缘乱序者,应该识趣些打道回府,也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心里是这么想的,按道理也该这般做,可是脚却像生了根般挪动不得。
琼娘猛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常进道:“你去回了王爷,夫君生死一线,做正妻的没有转头就走的道理,虽则他身边不缺嘘寒问暖的人,但是我也该尽自己做妻子的心意,若他不需要,只管明说了,到时我自会知道该如何做。”
说漏了嘴的常进,现在深知祸闯大了,更不敢问王妃,要是王爷执意不见,她要做些什么。
只灰溜溜地服侍王妃上了马车,一路护卫来到了京东大营外。
这一路上,琼娘也打听清楚了,原来琅王的二叔楚归禾也来了江北大营。
等到了营口,琼娘坐在马车里等候,不一会的功夫,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快步走了出来。入营通禀后,先回来一步的常进连忙隔着帘子道:“楚归禾将军亲自来迎接王妃了。”
琼娘一听,连忙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相迎,只对楚将军施礼道:“二叔公,劳你出迎,真是罪过。”
楚归禾这几日也是日夜难眠,如今琅王醒了,他的心绪也是舒展,只连忙道:“都是一家人,还请王妃莫要多礼,一会太阳就要下山了,外面夜里风很大,赶紧入营去吧。”
待得入了营地,琼娘自然是心急着要去见王爷。
只是在琅王的营帐外,她看见了正带着婆子照看炉火上熬煮着汤药的何小姐,那甚是清丽的面容,也许是日夜不辍的服侍,略显憔悴。
她看见了琼娘过来,立刻略显忐忑地站起身来,拘礼小声道:“王妃,您来了,王爷正念叨着您呢!”
这种异常熟稔的语气,真是要人很难愉快起来。
琼娘不做声,倒是她一旁的二叔公温和地开了口:“若惜,这几日你也是够累的,这煎药自有人看着,你回去休息去吧。”
若惜怯怯地瞟了一眼琼娘,似乎是对王妃无限敬畏一般,只施礼之后,便乖乖低头回了自己的营帐。
琼娘现在懒得理会这些个细枝末节,只求快些看王爷一眼,以求心安。
待得入了营,人还没看到,先看到了刚换下来的,满是血迹的绷带,直叫人触目惊心。
等看见了人时,昔日里嚣张跋扈的那个人,便是白着脸躺在床榻上,眼角眉梢都是昏迷甚久的憔悴。
虽是一早便知道他受伤了,可是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番心境。
琼娘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但这是军营,容不得她作妇人态哭哭啼啼,便是强忍着泪意道:“伤口可还疼?”
琅王先前催撵着她回去,可真看到了人时,便是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柔荑不放,嘴里却说道:“就是个不听话的……眼巴巴地往这跑,没个省心的!”
琼娘眼见着他虽则显得虚弱,可说话的气力还足,心里自是微微一松。方才见那绷带,也知道他真是失血不少,眼下的虚弱便是元气亏损,需要好好进补。于是柔声道:“一会我叫人去附近的农乡寻买猪肝回来,熬煮猪肝粥给你补补气血,你莫要多说话,好好将养。”
琅王醒来也有一阵子了,这次伤势实在是太重,若不是这小妇人满是暴发户的气质,送的黄金钱乃是加厚加大的,他也许便毙命当场了。
等醒来时,虽则有心起身,然则昏迷多日,身体也是虚的,只说了一会子话,便又有睡意了。
琼娘看他睡下,便替他盖好了被子。从帐里出来后,便叫来常进,让他派人去寻买猪肝,还有大骨山药一类熬汤的食材。
常进本以为琼娘入营地后,会醋意横生,质问琅王何若惜为何在此,没想到琼娘连提都未提,只是一味盘算着琅王醒来后的食谱。
他心里也自是一松,待琼娘吩咐完了,才寻了机会小声道:“王妃,其实那何小姐在营地也不是王爷的意思,是楚将军听闻何小姐在农舍整日哭闹,才……才将她接过来的……”
琼娘自见到了琅王后,根本就没心理会那何若惜的事情,其实就算常进不说,她也能大致猜到情形。
对于与一贯会人前装弱的女子虚以委蛇,琼娘一向敬谢不敏。
但是这何若惜却又是二叔公的亲戚,想这寄养的女子多年来锦衣玉食,可见二叔公其人宽厚,对待府宅里的事情也是不甚精心,倒是不能如楚姑母那般拎提清楚。
何若惜既爱当烧火丫头,琼娘也不好阻拦别人的嗜好,免得在二叔公面前,自己白白地充当了恶人。
待得猪肝和食材俱买来后,琼娘便细熬米粥,将猪肝洗净切片入锅,待熬碎了,便稍微撒了咸盐进去。楚邪刚刚醒来,数日未食,琼娘怕刺激已经脆弱的肠胃,便连香葱都没有撒。
可是她这边正做着饭,那何若惜便飘飘悠悠地走过来,小声问:“王妃,有什么可帮忙的,尽管吩咐我来做吧。”
琼娘拿着砍刀朝着那骨棒利落地一刀斩下,发出咔嚓一声,吓得那何若惜缩身一躲。琼娘方慢悠悠道:“都是些粗手的活计,原是不用我来做,但我为王爷正妻,自当为夫君洗手作羹汤,可小姐你乃闺阁未嫁之身,如今身在满是男人的军营已经是不妥,怎么敢劳烦你为我的夫君熬汤送水?”
说到这,她擡眼看了那何若惜一眼,又垂下眼皮道:“二叔公终究是惯操心大事的,在这些小事上不够精心,待我与他说,还是将何小姐你送出军营为妥。”
只这一句话,便让何若惜白了脸,她先前也是见过这位王妃如何拿捏着王爷的。
一言不合便离家出走,换了旁的女人呢,那便是昏了头的下下之策,若是夫君不来接,岂不是没法子收场吗?
可是这个女人,偏有法子拐带着王爷也一同不回府去了,更是不知怎么说动了王爷叫来了江东的姑母,将自己没脸儿地申斥一顿,便要送回江东何家。
何若惜恋着琅王经年,怎么甘心回何家别嫁?这一路都是哭闹不止。
幸而苍天有眼,竟然是她的船遇到了水寇。而琅王也正好带兵马经过,出手将她救下。
何若惜觉得这是上苍与她的机会,若是不能把握便怨不得旁人了。
是以,她死活磨着姨父,进了军营,本以为日夜服侍,总能寻到机会,解了衣衫,看到王爷的身子。只要这般,她便算是名节尽毁,到时候叔公一定不会袖手不管,只会做主将她许给王爷为侧妃。
可是心下打得如此算盘,却一直却没寻到机会。身在军营,最怕奸细为怪,是以琅王换药擦身皆有专人看顾,就连她也近不得身。
后来琅王好不容易醒了,可是这王妃却又阴魂不散的来了。照这般下去,她又如何才能如愿?
想到这,何若惜心里不由得暗恨起了琼娘。
琼娘只不冷不热地与何若惜说完后,便端这热粥进了大帐,服侍着琅王吃下一碗。
那琅王虽则身体虚弱,却也是饿了,吃了一碗后,还想再要,却被琼娘止住,只说刚刚醒来,肠胃虚弱,不可多食。
琅王伸手握住了琼娘的柔荑。
本想着不让她担心,更不想让她在兵荒马乱的江东多停留。
只是这个向来不听人劝的小妇人还是来了——说到底,便是这小妇人爱极了他,想到这,琅王心内不禁一阵的舒畅,胸口的伤口都缓和了许多。
至于常进之前小心翼翼地禀报他说走嘴的事情,琅王自是没有放在心上。
那些个女子会细细钻营的小事,本来就不是武将儿郎的长项,既然琼娘没有问起此事,琅王自将此事抛在脑后,也没有往心里去。
他心里高悬的是另外一桩事。
如今剿匪的曹家军与琅王的江东军是泾渭分明,各自管着自己的一摊。
当日他中箭,受创颇重,被人一路搀扶进了帅帐,许多将士亲眼目睹。这些时日江南大营按兵不动,不但不主动出战,甚至激水客数次带人邀战也是置之不理,任由水匪在外面逡巡围骂,慢慢地军中开始传言琅王回营后救治不力,已然身死。
琅王始终不曾现身,让传言愈演愈烈,不但在水军战兵间流传,连许多将官也是不知真假,军心动摇,虽然外面看大营依然军帐林立,营墙坚固,但里面已经是风雨飘摇。
琅王领兵多年,自然知道自己昏迷的这几日大营内必然是人心惶惶,一片散沙,若是不能提振军心,一旦激水客按捺不住进行一次猛攻怕是就能打下大营。
所以待两日后,他挣扎着爬起床,命侍卫给他着盔上甲,又在脸上手上擦抹牛油,这样除了身边之人能看出脸色灰败,远观倒是一片光彩,神清气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