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掌柜的依着琼娘的吩咐,去寻找那位巧匠定制脂粉盒子,那工匠果真如琼娘所言,自己制了许多奇巧的盒子,见管家带着宝石来寻,心内还纳闷何时认识了这般慷慨主顾。
因为盒子是现成的,只需要将宝石镶嵌上便好了。乔掌柜一看,这位老师傅果然功夫了得,竟然自创了一种满嵌的法子,那盒子也精巧,分作两格一边胭脂,一边水粉,各自有个盖子压实。
其实这却是琼娘回忆起前世里,自己的店铺曾经独家售卖过这样的粉盒,一时风靡京城。而现在,她不过是提前几天,发掘了这位巧手的工匠而已。
乔掌柜记得琼娘的吩咐,有要求这工匠在两个盖子上刻上崔记的篆体字,还搭配了一朵素雅的兰花花纹。
两日后,有两只盒子镶嵌完了,乔掌柜便取了回来。
琼娘将两只盒子装好了脂粉,嘱咐他如何言语后,便让乔掌柜带走一个,去各处府宅退定金。
可是他刚走,那边踢馆的便来了,还没及中午,几辆华贵的马车便停在了崔记店铺的门口。
琼娘坐在二楼,正看见太子府的两个妾——白氏和柳萍川形色亲密的下了马车,而其他马车上下来的,也是京城贵府里叫得上号的长舌妇,嚼话精。
琼娘饮了一口茶,积攒些唾沫,毕竟这么几位人中翘楚聚集道一处真是不易。
这几日,白家的脂粉销路甚好,白氏也是学了琼娘先前的样子,主动给各个府宅相熟的夫人小姐送去。
许多在琼娘这定了货的夫人,一用这粉顿时心生疑惑,再拿琼娘之前赠与她们的脂粉比较,当真是一样的质地,可是价钱却差了许多。
虽然个个嘴上不说什么,可是心里却不甚滋味,只觉得自己是被琅王妃杀了熟,竟然卖贵这许多的价钱来!
一时间,竟是对太子爷的这位妾侍生出了许多的好感——同样是商贾出身的女子,这位可比那位琅王妃厚道多了。
而今日,白氏提议众位夫人去她家新开脂粉铺子聚香阁看一看,顺便再挑选些新鲜的花色,保准比那琅王妃先前给众位夫人们看的还要花色新鲜。
于是几位夫人闲来无事,便一起随着白氏去给她家的新店铺里走上一遭。
而柳萍川在对付琼娘一事上,与白氏乃是心有灵犀。
这白氏也是个狠角色,事实上白家有一半的生意都是过着她的手。柳萍川觉得自己暂时先靠定白氏,在这太子府内就算不得太子恩宠,也将立于不败之地。事实上,琼娘的进货渠道也是她告知白氏的。
白氏如太子府前,便在京城里人脉稳固。借着经商的便利,与许多府上的夫人,管事都甚是舒适。
柳萍川随了她几日,眼见着她不露声色地将那崔琼娘的商誉败坏殆尽,心里不禁一阵解气。
而今天能当面看琼娘丢丑,这样的机会她自然是不愿放过。
是以便跟白氏她们一起前来。
跟着一起来的夫人们,其实是想来退货的。虽则琼娘是太后的义女,又身为琅王妃。可是这般变着法儿的拿她们当傻子,她们可是不干!
虽则诸位夫人都是不差钱银的,但是这不是钱银的事儿,而是花着钱,心里不顺气!
一个江东来的异姓王而已,能不能在京城里站稳脚跟还难说呢,他的夫人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是开门做买卖,便得讲了诚信不是?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夫人,也得按着买卖的规矩来!
这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进来,琼娘是面带微笑相迎。还没等几位夫人开口,她便吩咐伙计举了一托盘的银子道:“原是派了伙计挨家去退银子,没曾想几位夫人溜达到这儿来了,正好跟你们说,你们先前定的水粉缺货,我只能又补定了一批新货,可是这价钱较比着以前高了五倍,想着几位夫人若是不愿补货钱,便将先前的定金给你们退了,诸位夫人的意思是?”
那几位夫人一定,互相会意地看了一眼,只笑着说在:“既然是这样,便退了吧。”
白氏笑吟吟地看着,拿眼角瞟了柳萍川一眼。柳萍川心领神会道:“什么货色啊,竟是贵了这么多,该不会是先前卖了高价,眼看着被人泄了底价,绷不住,自找面子吧?”
琼娘走过去,突然伸手。柳萍川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以为这琼娘嫌她话多,又要来打,只下意识地惊叫出声,伸手去挡。
琼娘的手一撤,似受惊吓道:“柳侍妾,本宫只是看着你的簪花歪了,想替你扶一扶,怎的这般无措?”
柳萍川人前失态,气得脸颊顿时发红。
琼娘这时微笑说道:“崔记商行一向走的是精品细卖,从不进从众的货色。诸位夫人当知,纵然是一样橘子,颜色外表看上去一致,可是甘美的淮南橘和微酸的淮阴橘味道却完全不同。脂粉一类,想要做得质地和味道一样,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后劣质的脂粉因为成分不同,最伤肌肤,初时容光焕发,肤白细腻。可是时间久了,却伤及肌理,肤色枯黄。”
说话间,她捧来了那一盒特制的胭脂盒。只见盒子表面镶嵌着大颗的碧玺宝石,在临近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待得打开了盒子,那胭脂盒水粉分别盛装在阴阳两极的格子里,打开盖子,盖子上的阳文图案正好印在了脂粉上,崔记二字下是一朵娇艳的兰花。
许是宝石映衬的缘故,那粉看上去竟然较比着众位夫人先前见的还要细腻似的。
琼娘看大家都看了过来,笑着接着道:“可是这盒脂粉就不同了,珍珠撚粉为底,搭配上好的雪莲花汁萃取,选用的米汤,也是江南的新米,软糯细滑的粉质,最是将养皮肤。样样都用好的,这价钱能便宜下来吗?”
白氏在一旁冷言旁观,心道:这位琅王妃,先前看着都是端雅寡言的气质,听说虽是商户,却是在柳大人家里养大的。可没想到巧舌如簧,竟然是个天生的生意人。再这么说下去,动摇了这些娘子军的军心,便大不妙了。
当下她微笑地适时打断了琼娘的话:“诸位夫人不是想去我家新开的商铺挑选吗?这时辰也不早了。我已经吩咐店里的伙计去醉宴坊定了成套的食盒子,夫人们可以一边品着小菜,一边挑选呢。”
听她这么一说,夫人们连忙收了定金,跟琼娘说一声抱歉,便纷纷过街离去了——那白家开的聚香阁也是故意要跟琼娘打擂台的缘故。正在崔记不远的对面街上。是以夫人们连马车都不用上,转个弯儿便到了。
琼娘也没有阻拦,只转身上了二楼,准备就着一笼新出锅的蟹黄包,看着对面的好戏一台。
坐在二楼往下一望,白家的生意真真是叫人艳羡。临近中午吃饭时,竟然还是人潮如涌。
只见十几个体态瘦削,脸儿黝黑的婆子打着嗓门喊着:“我们先来的,凭什么先卖给她们?”
原来是几位夫人在仆从的环护下进店,引来了先前客人的不满。
有个满脸麻子的婆子还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跟一位夫人说:“你也是来买这家水粉的?我跟你说,这家的粉可好了,便宜着呢!还好用,你看,我这脸上是不是白皙了许多?”说着,还将脸往上凑了凑。
惹得那位夫人用巾帕捂嘴,连连后退。
一时装修素雅的门店里鸡飞狗跳,争抢排队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白氏也没料到会是这样,连忙叫来掌柜的道:“不是嘱咐你今日有贵客吗?怎么的不清店迎接?”
那掌柜的一苦脸道:“这几个婆子这几日没少来买,都是熟客,原以为多买是好事,便是笑脸相迎。原本小的嘱咐她们今天不做生意的,谁知就是这前后脚的功夫,她们怎么一股脑儿的全来了?”
白氏绷着脸叫伙计赶紧清场,最后是连推带搡的,总算是把这些个人都清走了。
可是剩下那几位夫人惊魂未定,再看端上来的胭脂水粉,眼前总是晃着那几张黑黄褶皱的脸,还有泛黄的板牙……只要想到是与那些个粗鄙乡妇用同一盒粉,谁的心里都是一阵的不舒服,再想想,琼娘那番“橘子”的言论,自然生出了比较之心,疑心这便宜的货色,必定减乏了什么。
白氏也不再推销,只脸上带笑,只招呼着夫人们一起享用食盒。
可是她的心里却是一沉,笃定那方才的乡妇们是有人特意找来的——崔氏琼娘,这个厨娘出身的女子,是个人物!
再说琼娘悠哉地享用完了一笼包子后,便饮茶漱口,准备返回府中。
自从那日清晨后,琅王便一直没有归府,不过琼娘倒是尽量按照琅王的意思,赶着中午返回府中。
至于那琅王要跟她置气到什么时候,便请随君意了。
不过今日一到府门口,她便看见琅王的随身侍卫常进在门口用皮鞭掸着鞋面的灰尘。
琼娘心知,她的那要离未离的夫君,这是终于归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