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望坐在门口闭目养神,他向来觉少,一宿不睡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院门被人轻轻推开,只听这小心翼翼的动作就知道不是长乐,她便是动作再轻行动上也是敞亮的,不是这般鬼祟。
来的自然是半莲,进来之时她细听过没有动静才推门,却没想到动静是没有,可有人就这么坐在门口似是在等她自投罗网。
两人沉默着对峙片刻,半莲耽误不起,她不知道这人有多大能耐,是不是她可以求的人,可她要试一试,她想再见阙龙一面,这是姐姐冒着生命危险给她挣来的机会。
垂首深吸一口气,她走到祝长望面前非常干脆的跪了下去,低声自报家门,“我是半莲,落花谷内掌事,我想求得祝女侠庇护。”
转瞬间祝长望已经想出了三种可能。一,这是个铒,钓的是祝家人,目标是长乐;二,这是个局,针对祝家;三,落花谷内部出了问题。
哪种都有可能,祝长望并没有立刻做出决断,而是静静的看着名为半莲的女子等她暴露更多信息。
“我知晓大公子必然不信我,稍等,我先将这里侍候的人解决掉。”说着话,半莲起身目标明确的去了仆从的居所,很快又回转重又跪到祝长望面前,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信,她垂着视线打开翻转过来给祝长望看。
祝长望十指交叉放在腿上,两只大拇指绕了几圈。
半莲咬破食指,当着他的面在信纸上写上半莲两个字,并且按下手印。
“我之所求不为活命,只想见一个人一面,若不成,也想求祝女侠帮我把这封信带给他。”半莲轻轻吹了吹手印,将之放到祝长望腿上。
祝长望扫了几眼信上的内容,是一封措词缱绻的情书,也是对他的投名状,有了这封信出什么问题都可以还祝家清白。
“请起。”
半莲心下一松,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悄悄出现的左青在大公子的示意下过来将他连人带椅抱出来,又遵从指示推着去往北面的屋子。
半莲稍做犹豫,跟了上去。
轮椅停下,不等他敲门,良婆婆就从里把门打开了,“大公子安。”
“良婆婆早,祖母醒了吗?”
“是。”良婆婆侧身将人让进来,扫了院子一眼将门关上。
老太太着装整齐的坐在八角桌边,眼神落在生面脸半莲身上。
“祖母,叨扰您了。”祝长望温声道:“此事有您在会好些。”
世家重名声,祝长望此举虽说是为防落人口舌,但也确实顾及了她,便是武林中人条条框框没那么多,半莲仍觉得被善待了。
“你们办你们的事。”老太太端起热茶放在手心捂着,早起仍有些寒意,也不知在外奔波一晚的孙女还要多久回。
祝长望接过良婆婆递来的茶,示意半莲坐下,“正是春寒之时,姑娘先喝口热的暖暖身子。”
姑娘,半莲轻抚着杯盖低头笑了笑,自从仙子升级成仙姑后她们就也再不曾被人姑娘称之,下边的人皆称之为姑姑,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做姑姑。
“不知姑娘想让在下做什么。”
“我想在这里等祝女侠回来,大公子只需让我留在这里便好。”
“听长乐说过,温仙姑非常厉害。”
“是,仙姑很厉害。”半莲擡头,“可钟凝眉更厉害。”
所以归根结底半莲倚仗的是钟师父的威慑力,想到这个祝长望笑了,他家那个倚仗得更彻底,直接将他们一家人放到温仙姑这里,不就是算准了温仙姑不敢让他们在落花谷出事。
“温仙姑不动我们不代表不动你,半莲姑娘未免太高看我了,我连走路都需得依靠轮椅,怕是护不住你。”
“是,我在她面前毫无抵抗力,可是投鼠忌器,你们就在我身边。”半莲笑笑,“大公子放心,我断不会对你们如何,只要拖一拖时间等祝女侠回来便好。”
“让温仙姑以为我们在你手里?”
“是。”
祝长望微微点头,他不良于行,祖母年迈,不论为了她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向长乐交待,温仙姑确实不能放开手脚杀人以免误伤,若只为拖上一时倒也未必不能成。
不过让他好奇的是,“姑娘似是非常相信长乐。”
“祝女侠是钟凝眉唯一的徒儿,自知晓她之日起我们便多有关注,虽因她师父之故她有个小魔女的绰号,行事也和她师父一般不拘一格,可有一点她和钟凝眉区别非常大。”
半莲看向竖起耳朵听的祖孙两人,“她沾血,但不沾人命。侠这个字很多人会写,称呼间也是这位大侠那位大侠,可真能担起这个侠字的人不多,祝女侠算一个,信她并不奇怪。”
祝长望身心舒畅,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风雨中淋过后侵在温水里,从里到外都暖透了。
平了平上扬太多的嘴角,祝长望道,“姑娘为何这般了解她?”
“仙姑关注了钟凝眉半辈子。”半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着祝长乐其人。
若师父太过出色,徒儿很少能走出师父的荣光,江湖上这样的情况太多了。祝长乐几年前就已经小有名气,其中之一自然是因为她淘。她们甚至都怀疑过她其实是个男儿身,不过是男扮女装罢了,不然哪个姑娘家能淘得那么上天入地,还能换着花样不重叠的淘,有些招儿她们想都想不到。
另一个原因则是她天份高,不过十二岁时身手在年轻一辈中就少有敌手,谁都相信假以时日她极有可能超越她师父。面且她看着爱玩爱闹没个正形却做了不少除奸扶弱之事,有的人做好人是为了掩盖他的坏,有的人做好人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好人,祝长乐是后者。
就比如她和几个玩伴曾在山洪中救过一个寨子的人,为了帮他们找个地方重新安家,不但出钱出力挥拳头的让衙门划出一片地来给他们,还帮建房帮垦地的,顺便给自己也盖了一间,那时候她不过十一岁。
她也不在意身份地位的不相等,一年总要去看几回,住住自己那建得极不平整的房子,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那个新村落的一员,这样的心胸,太难得。
仙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都曾感慨钟凝眉什么好运气能收到这么灵的徒儿,她了解仙姑,那时候仙姑是真的羡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