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大夫是个五十左右的男人,看到宋怡对她点了点头,“病人有什么变化还是……”
宋怡进来两步,苗军跟了进来,“卓儿没事,苗军,这位是卓儿的主治大夫郭副院长,你有什么不解的都可以问他。”
苗军看了一眼男人胸前的铭牌:副院长郭超。
苗军向他伸出手,“您好。”
郭超伸出手,轻轻握了握。
“郭副院长,我想请问,医生有没有义务告知捐献者捐献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以及痛苦?”
郭超点头,“这是当然,并且由了捐献者尚未成年,必须由家长签了同意书才能生效。”
苗军嘲讽的看向眼神飘忽的宋怡,“所以,以沫的同意书是宋怡你签的?”
宋怡还未答话,郭超就道:“怎么,宋女士不是捐献者的母亲?”
“从血缘上来说,她是,可从感情上来说,她于以沫就是个陌生人。”苗军看着宋怡冷笑,“将一个三岁的孩子抛下至今,要不是儿子得了白血病,她大概都要想不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了。”
被人当众揭了底,宋怡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沉了脸道:“苗军,你管不着我宋家的家务事,不管怎么说,我就是宋以沫的妈妈,我有资格签这个字。”
苗军拿出那一叠资料狠狠砸在她身上,“那在签字之前,你有没有告诉以沫捐献过程中可能会死?”
宋怡狼狈的转开脸,眼前又浮现那日以沫淡笑着问她知不知道供体可能会死亡,她是怎么说的?对,她什么话都没说。
可是,“以沫知道,她比我们以为的都知道得更多。”
“可她知道的并非你告知的!宋怡,你这是在往以沫心里插刀子!”苗军控制不住的吼出了声,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这会像被点着的火山。
“宋怡,你是将以沫逼到了怎样的程度,让她明知道内情还是要走这一遭?一个人得有多狠心,才能罔顾亲生女儿的生死?”
郭超也听出道道来了,神情变得严肃,“宋女士,我需要一个解释。”
“郭副院长,这没什么好解释的,不管宋以沫是在什么情况下知道的情况,她总归是知道了,并且还是愿意捐献,这就是结果,再说卓儿已经做了所有前期准备,总不能停下手术让他等死。”
这般有恃无恐的话惹怒了郭超,以沈卓的情况确实如宋怡所说的这样,要是停下手术几乎等同于等死。
这样的责任医院背不起,做为主治大夫的他更承担不起后果,所以这个手术必须得做。
郭超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严重冒犯了,在手术时动手脚对一个医生来说是严重失德,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可这并不等于就什么都做不了。
“这件事我得上报,等院长批复。”
宋怡急了,“郭副院长,我儿子等不起。”
“宋女士要是不想耽误时间就请马上离开,我现在就去找院长。”
宋怡赶紧转身就走。
郭超起身,主动握住打算离开的苗军的手,“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来,我还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个内情,一旦出了什么篓子……总之,多谢。”
苗军回头看了一眼,宋怡已经出去了,他凑近了低声道:“最好能出具一个声明之类的东西让她签字,不瞒郭副院长,我也防着宋怡,孩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从小看着长大,又听话懂事,老师同学邻里谁不说她好,我就怕宋怡不要脸,以后再以各种理由找上门害了孩子。”
郭超也觉得宋怡实在过份了些,哪个做母亲的心能偏到此种程度。
他说上报也只是能让宋怡急一急,并不能真的停下这个手术,苗军倒是提醒了他,可以从这上头着手。
以宋怡的性子,要是手术万一出了点什么差池,栽赃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郭超对苗军微微点头,苗军会意,转身离开。
宋怡出了办公室直奔病房,卓儿被病痛折腾得越来越瘦弱,她离开一刻都不安心。
可刚走出拐角,她就猛的停下了脚步。
加护病房门口,宋以沫站在那里,面色淡淡的看着屋里被仪器包围,身上绕着各种线的孝。
她最后一次看到沈卓是在她大四时,她去一所初中实习,没想到沈卓正好在那里就读。
她带的初一班,沈卓读初二。
不知道为什么,沈卓躲她躲得老鼠看到猫似的,她也没兴趣和他认亲,只当他是个陌生的学生。
可他们遇上的频率很高,每次她上课,沈卓都会在课前和课后在走廊外面转上几个圈,有一回因为他进教室太慢还被罚站了。
她看得出来,沈卓想亲近她,可是不敢。
她的拒绝之意表露得太明显了,所以实习的三个月下来,两人硬是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也看到过来接沈卓的宋怡。
宋怡再嫁的不错,虽然男人年纪比她大了许多,可对方有钱,并且因为沈卓是他唯一的儿子,对这娘俩向来有求必应。
就连沈卓要求上普通初中都磨磨蹭蹭的答应了。
女人只要知道对自己好,有钱有闲多去保养,不用承受生活的搓磨,好吃好喝的养着,模样自然就差不了。
宋怡这方面一直被老天爷眷顾,那时候都快五十的人了看起来就和年轻少妇一样,真要比起来,现在的宋怡到底还是因为儿子的病痛折腾得失了颜色。
是了,这是她和这一任丈夫唯一的儿子,牵系着她今后的生活质量是高还是低,地位的稳固。
不能给她助力可能还会给她带去麻烦的前夫的儿女于她来说自然就什么都不是了。
床上的孝张开了眼睛朝窗外看过来,眨了眨眼睛,突然对着宋以沫笑了。
宋以沫下意识的回了个笑,醒过神来忙转开视线,对身边一直沉默的陪着她的翟慕杨道:“大哥,走吧。”
翟慕杨摸摸她的头,揽着她离开,仿佛没看到拐角处靠在墙上的宋怡。
宋怡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流出。
她偶尔也会想,要是她分一点点心给以沫,要是当年没有丢下她不理会,是不是她会拥有一个贴心的女儿?
一定……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