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身处别人的地盘,高济才没让亲兵乱打听消息,就很给面子地待在住处,自然不知道也固召集了一群族人商议。
不过这种事猜也能猜得到。
次日,也固就去见高济才,情真意切道:“我等困在深山,对外面的消息了解甚少,加之之前总出现族人无故失踪之事,这才一直不曾归顺谨王。我是一族之长,做任何决定都得考虑族人,生怕出一点意外把族人带进火坑。”
“也至是我弟弟,我对他的性格有了解,相信他是真觉得归顺谨王有好日子过,才会亲自来说服我。我愿意相信他一次,带领族人们归顺谨王。”
“只是部落中族人甚多,带着他们前往南夷岛,只是收拾便需要不少时间,再加上路上花费的时间,短时间怕是到不了南夷岛。”
也固是个果断的人,决定归顺云煦泽就没再整其他事,免得影响部落在云煦泽心中的观感。
高济才见也固做出决定,面带笑意道:“也固族长慢慢来便是,只要在两个月内抵达南夷岛便可。”
两个月?!
也固暗道果然,他就知道云煦泽不可能给他们太多时间。
真要是依靠那帮胡人,两个月的时间也就能传递个消息,还是连回信都收不到的那种。
高济才继续道:“也固族长不用担心到了那边无处安置,王爷已经吩咐了南夷岛郡衙,只要你们一到,便能分到一处地方盖房子,还有一片土地,保证每个人都能分到土地。不会种地也无事,官府会派人教你们种地。王爷爱民如子,对于治下百姓一视同仁,你问也至和乌白便会知道。”
也至道:“高大人说得极是。在多峰山时,部落族人想吃顿饱饭都不容易,可去了南夷岛不过两年,他们不仅加盖了房子,还赚了不少银子,有的族人还打算合伙开店做生意呢。”
陵越人开铺子做生意?
这是也固想都不敢想的事。
乌白也有些惊讶:“你们部落族人这么有钱?都能买下商铺了?”
身为市舶司的小吏,他可是很清楚南夷岛的铺子价格。
也至摇头:“哪能买下商铺,他们是打算租一间铺子,而且还是县城的铺子,郡城都租不起。”
乌白恍然,道:“这也很好了,我们的族人正在变得越来越好。”
“是啊。”
听到两人的感叹,也固突然对未来多了一份信心。
又想到一事,也固道:“大人,前日石夫族长抓到一伙探子,他们承诺可以为我们提供粮食和兵甲,只要我等带兵反抗大康。多亏石夫族长不受他们蛊惑,听说大人在此,便决定把探子交给大人。”
高济才神色一凛:“探子在何处?”
“还在石夫族长部落内,一会儿他就会把人送来。”
“石夫族长有心了,本官会跟王爷如实禀报,你们抓到探子有功,王爷会论功行赏。”
什么不受蛊惑?
高济才压根不信。
不过是这群人还算聪明,知道造反没前途,懂得识时务罢了。
乌白好奇道:“可有问出这伙探子是谁派来的?”
也固道:“他们自称是北地胡人,想要让我们在陵州制造混乱,好让给他们机会浑水摸鱼,攻破大康边郡防线。”
“北地胡人?”
高济才冷哼一声:“他们已经被安州兵打残,狼狈逃亡北方,如今的他们哪有能力进攻边郡?所谓给他们创造机会不过是骗你们罢了,他们只是想让大康内乱,拿你们当弃子呢。”
也固心里一寒。
他本来是理性分析,觉得胡人离得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才选择归顺谨王。
不成想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大的坑。
胡人根本没能力进攻大康边郡,他们如果真答应发动叛乱,没有胡人吸引视线,他们就是活靶子,大康朝廷必定会派大军来围剿他们。
他们有多少族人都不顶用。
想通这一点,也固对胡人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拿他们当猴耍呢?
一会儿等人带回来,他怎么着也得好好招待他们。
注意到也固眼中的狠意,高济才轻轻一笑:“胡人素来狡诈,他们如今无力进攻边郡,便想利用你们给朝廷添乱,他们不好过便也不想让大康好过。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遇到也固族长这样的聪明人,不过是白费力气。”
也固如今是真的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连忙表忠心道:“我等虽然一直待在山中,但一直心向大康,自然不会被异族蛊惑。”
高济才忍不住笑了。
这位也固族长真是个人才,还没加入南夷岛户籍呢,就开始以大康百姓自居了。
乌白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也至。
似乎在说你输得不冤。
也至不想提当年的狼狈,没有说话
也固同意归顺,气氛就变得无比和谐,也固还道:“大人放心,我会尽力说服各位族人,让他们归顺谨王,相信他们会深明大义。”
虽然他已经说服了他们,但也固多精明啊,总要把事情说得困难些,高济才才能记住他的功劳。
“只要能说服大部落的族长,剩下那些小部落就会一同归顺,他们不会有什么意见。”
宜阳郡这边的陵越人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大部落用武力镇压了很多小部落,让他们年年向大部落上供。
这也是大部落过得滋润的原因,也是他们一直不愿意归顺云煦泽的原因。
毕竟谁愿意放弃当山大王的机会啊?
高济才道:“有劳也固族长,本官给记下也固族长的功劳。”
他看出来也固是个聪明人,他对陵越人部落不了解,让也固去说服其他人才是最好的安排。
也固忙道:“为王爷效力,是在下的荣幸。”
这人转变立场的速度简直让人咋舌。
刚说完,青蛮跑进来,急声道:“族长,石夫族长来了,还擡来十几具尸体。”
哪有带着尸体上门的?
若非石夫说这人是也固要的,部落里的族人都不会让他进来。
高济才猛地站起身,问道:“人在哪儿?”
“在寨子门口。”
高济才直接带着亲兵前往寨子门口。
也固等人连忙跟上。
也固的脸色不比高济才好看,他本来指望这些探子再立功呢,没想到人死了,若是都死了,岂不是一点价值都没了?
他不禁暗暗埋怨石夫。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个人都看不住。
一行人快步走到寨子门口,就看到石夫身后放着十几具尸体。
石夫的脸色同样难看到极点。
他是个爱面子的人,说好把人给也固带来,结果只剩下尸体,他面上怎能好看得了。
王力带人过去检查尸体。
高济才问道:“怎么回事?”
也固补充道:“这位是谨王殿下的使者高大人。”
石夫毕竟是族长,虽然这次归顺完全是形势所逼,但他并未在面上表现出不满,恭声道:“我答应也固族长,今日把探子送来青蛇部落,但这群人一听我要抓他们,二话不说就拔刀反抗。”
“部落族人皆是精壮,那群人怎么可能是对手,只是想着留活口,就没让族人下死手,结果那群人一见突围不了,就服毒自杀了。”
石夫很是郁闷:“我第一次见有人把毒药藏在头发里,他们一起用手摸头,我还纳闷这是什么习惯,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全部服毒,那毒药见效极快,刚吃下去没一会儿,便毒发身亡。”
这时王力回来禀报:“西曹掾,全都是中毒身亡。”
高济才虽然没抓过探子,但他知道事情败露就自杀,是探子的一贯手段。
石夫他们更没有经验,这才让他们有机会服毒自杀。
高济才很郁闷,他本想把这群人带回高平审讯,结果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王力道:“那群人中有两个人长相异于常人,眼窝深陷,高颧骨,符合书中对北地胡人的描写。”
他们谁都没去过边郡,更没见过胡人,对胡人的认识都是来自书中,以及口口相传。
胡人和大康人有明显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倒是和西域那些小国的人有些相似,但眼睛颜色不一样。
总之这些外邦人在大康境内,很容易被认出来。
高济才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嫌弃,走到尸体面前查看,果然看到两具面相不同的尸体。
因为中毒,他们的身体僵硬,面相也有些变化,但那么明显的不同还是能看出来的。
高济才道:“把这些尸体收起来,哪怕他们是死了,这也是证据。”
这么明显不同的长相,却没有被百姓发现,必然有人替他们打掩护。
方才也固说胡人承诺提供粮食和兵甲,胡人自己都缺这些东西,却敢如此承诺陵越人,是在哄骗陵越人,还是真能做到?
若是真能做到,这些东西从哪里来?
而且如何避开官府的视线把东西送来多峰山?
这种事不能细想,一细想就能知道这里面的水很深,不是高济才这个级别能处理的。
他能做就是把尸体带回来,如实禀报云煦泽。
至于其他的,自然有云煦泽决断。
见高济才处理完探子的事,也固便把石夫介绍给高济才,道:“大人,石夫族长已经同意率领部落归顺谨王。”
高济才道:“很好。石夫族长放心,到了南夷岛后的生活,决不会比你们在这里过得差。南夷岛已经有很多陵越人,你们去了后尽管和他们打听打听。”
石夫笑道:“多谢大人。”
高济才摆手:“这都是你们应得的。既然决定归顺王爷,那就尽快准备好迁移之事,早到南夷岛,那里的郡衙也好早点安排你们。如今正是种庄稼的时候,你们如果能在两个月内到达南夷岛,也能赶上这一年的播种,要不然可就白白浪费一年了。”
一听和粮食有关,石夫连忙道:“我这就回去召集族人收拾东西。”
也固也道:“我会尽快说服其他部落族长。”
高济才道:“届时本官会陪你们一同离开,你们这么多人目标太大,若是碰到官府的人,本官可以帮你们解释,免得徒生乱子。”
自从云煦泽收服陵越人后,抑制瘴气的法子就传开了,并非只有高平百姓知道,这样一来,山中的猎户就多了很多。
若是被猎户发现大量陵越人聚集,肯定会禀报官府,高济才的存在就是帮他们和官府解释。
“多谢大人。”
也固很是尽责,这段时间一直往其他部落跑,族人们收拾东西的事都交给了青蛮。
一连忙活了半个月,这将近十万的陵越人才终于要启程离开宜阳郡。
没有一个部落拒绝归顺,可能有人不识时务,但都被也固等人私底下解决,消息没有传到高济才耳朵里。
高济才不在乎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只要陵越人全部归顺即可,他不在乎过程。
不过看着数万陵越人带着锅碗瓢盆和被褥搬迁,总觉得有些喜感。
不像是搬家,更像是逃难。
也至倒是很感慨:“我们当初也是如此,恨不得把能带上的都带上,生怕到了南夷岛还得花钱买,我们那会整个部落都凑不出来一两银子。”
外面的商贾和陵越人做生意向来是以物换物,很少用钱财,所以陵越人手头都没有多少银子。
哪怕青蛇部落过得不错,他们手中也没有银子,到了南夷岛,要么出售手中的货物,要么和官府借钱,要不然房子都盖不起来。
“他们到了南夷岛是不是也得上蒙学?”
乌白道:“这是当然,王爷亲自下的命令,凡是南夷岛的百姓都得遵守。”
也至笑了:“那我到时候可要去看看热闹。”
他年纪大了,不如族中青壮识字多,但也认识不少字,肯定比现在的也固强。
听出他有显摆的意思,乌白笑着摇摇头。
这对兄弟的恩怨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让他们自己闹去呗,反正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乌白倒是看了眼后面的担架,道:“那些尸体都臭了,高大人还执意要带回去,真是难为那些亲兵了。”
进入四月份,天气变热,山中又没有冰,尸体早就臭了。
高济才手中就五十甲士,分不了兵,为了等也固等人,他们只能多等了半个月,尸体已经臭不可闻,都生虫子了。
但再臭也得带回去,这可是胡人派探子来大康的证据。
只是尸体太臭了,无人敢接近那片区域,陵越人也躲着他们走。
山中没有车,连板车都没有,只能用木头和藤条制作了简易担架,若是装在麻袋里让亲兵背着,估计能把人恶心吐。
就这样,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换人擡,要不然很可能坚持不到高平。
想到还得走半个月才能到高平,乌白就同情那些亲兵。
也固等人倒是想让陵越人帮忙,但是每个陵越人都背着大包小包,着实没有多余的手帮忙。
高济才也不放心他们。
最终只能是亲兵受累。
这种情况,在出了宜阳郡地界时发生了变化
迁移的大部落,在离开宜阳郡地界后,没碰到官兵,反而遇到了高平郡兵。
高济才看着面前二十个郡兵,道:“王爷派你们进山寻找伪装成商队护卫的探子?”
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那些担架。
郡兵什长答道:“正是。都尉大人让我们十人一队,我们两队是在一天前遇到,其他郡都没找到,正要去宜阳郡查探。”
高济才叹气:“你们不用查了,他们已经死了。”
郡兵什长惊了,人死了?那他们的差事不就失败了?
“后面擡着的那些麻袋就是,一共十五人。”
郡兵什长彻底绝望了:“都尉让卑职查探的商队护卫正是十五人。”
都对上了。
王力却很高兴他们的到来,道:“你们来得正好,去帮忙擡着。”
谁的兵谁心疼。
如今来了郡兵,这种事当然要让他们干。
于是这二十人不仅白跑一趟,还白捡了一个“好”差事。
不过擡担架需要两个人,二十人只能擡十个担架,还有五个担架需要亲兵擡。
但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久,几个时辰后他们又遇到一个来找人的郡兵小队。
齐活了!
王府亲兵得以全部解放,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那种感觉实在太折磨人。
又过了两天,一百人的郡兵全部集合。
因为大部队走得太慢,高济才便让郡兵先带着尸体离开,也算是把这个大麻烦弄走。
因为尸臭的味道传播得越来越远,那种味道都让人没法吃饭。
郡兵们也想赶快离开,这种折磨早些结束,他们也能好受些。
数日后,高平谨王府
云煦泽在三日前收到永昭帝的回信,永昭帝并不在意云煦泽的先斩后奏,只是叮嘱他一定要查清楚这群探子的幕后主使,至于泰州下城郡那边,永昭帝会让下城郡郡守调查。
除此之外,王府这段时间也没白忙活,他们查到了下城郡楚家的仇人。
“安州宣威郡郑家?”
荀沛祯面前带着一丝疲惫,因为调查探子是他的差事,他这段时间最忙,已经许久能睡个完整觉。
议政殿偏殿内
荀沛祯禀报道:“下官查到楚家和郑家在大康刚立国那会儿,有过一段恩怨。”
“大康立国前,楚家和郑家都是泰州的世家,因为利益相争,他们经常互相算计,大的仇恨没有,小冲突不断,两家的家族子弟提起对方都是讥讽嘲笑。”
“直到大康立国,太祖皇帝以洛京为都城,下令以安州为边界外御胡人,但是那时候经历多年战乱,安州破败得不成样子,城墙需要修缮,百姓也都逃走了,需要想办法劝他们回原籍。”
“这些事情都需要银子,但那时候朝廷没有银子。太祖皇帝便想了个办法,让内地各州迁移数个家族去安州,重新规整安州家族,借助世家的力量抵御胡人。”
“建国初期,正是胡人最强悍的时候,数次攻破边境防线,内地的世家都不想去边郡,但朝廷有旨,他们不得不从。”
“过往的事不容易考究,但据说郑家会去安州,是被楚家算计的,也是这件事,让他们的恩怨达到顶峰,郑家在离开泰州前,派人抢劫了楚家数个商队来泄愤。”
安州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安州世家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兵权,但数十年来,有数不清的世家子弟死在战场上。
若是哪个安州世家没人壮烈牺牲,绝对会被人鄙视。
可想而知,安州世家为了守住安州付出了多少。
更别说在建国初期那十年,胡人是最强势的时候,曾经数次攻破边境防线,他们也知道世家有钱,一进郡城就对世家杀烧抢掠。
那十年不知道有多少世家被胡人杀得嫡系断绝,只能让旁支继承家业。
楚家算计郑家迁往安州,说句有深仇大恨都不过分。
虽然同情郑家的遭遇,到现在云煦泽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
“郑家和楚家有仇,那帮探子刻意把楚家牵扯进来,如此推断,郑家有很大嫌疑。”
云煦泽问道:“可有查到郑家和哪个藩王走得近?”
到目前为止,云煦泽的怀疑对象还是藩王。
荀沛祯道:“下官已经查过,但并未发现郑家和哪个藩王亲近,可能是他们在故意遮掩。”
藩王身份特殊,当初许峻齐见他都不愿意公开下帖拜访,郑家要是接触藩王,自然也不会光明正大。
云煦泽道:“尽力就好。这里的情况,本王已经上书父皇,朝廷那边可能已经开始调查郑家。”
他们能查到郑家和楚家有仇,朝廷肯定也能查到,永昭帝手下肯定有专门收集情报的人,有他们在,总能查到郑家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云煦泽想起进山搜寻那群探子的郡兵,道:“郡兵可有消息?”
荀沛祯摇头:“如果顺利,他们这会儿可能找到了探子,只是不知道能带回来几个活口。”
云煦泽也担心这一点,若是抓不到活口,他们的线索就又断了,只能让永昭帝去郑家身上找线索。
这还是确定郑家参与其中的情况下。
要是郑家无辜,那线索就又断了。
希望不会出现最糟糕的情况。
只可惜云煦泽的祈祷注定无效,次日荀沛祯再次来见云煦泽,道:“王爷,郡兵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那十五个探子的尸体。”
云煦泽愣了:“全死了?”
荀沛祯沉声道:“那群人提前到了陵越人部落,想要鼓动陵越人造反,但西曹掾也恰好到了陵越人部落,陵越人还算聪明,选择归顺王爷。陵越人便想把那群探子抓住献给王爷,但探子太过谨慎,直接服毒自杀,最终他们只得到了尸体。”
云煦泽的心情起伏不定,他不知道该高兴收服剩余的陵越人,还是该恼怒线索断了。
“不过王爷,幕后主使不用查了,他们的身份已经显露。”
“什么?”
荀沛祯道:“那群人在说服陵越人时已经表明身份,他们是北地胡人,而且那十五个尸体中确实有两个胡人。”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这一个月他们一直在猜测是哪个藩王胆大包天,结果猜来猜去都猜错了。
想要搞事的是胡人!
云煦泽也惊了:“胡人?商队那么多人只有两个胡人?他们怎么让大康人听他们吩咐?”
若是这事放在一年前还有可能,毕竟那会儿胡人还没有狼狈逃窜,但现在胡人已经对大康造不成威胁,怎么还会有大康人帮他们?
不对。
云煦泽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那些人能果断自杀,绝不是普通人,是胡人培养的死士。
胡人偷偷培养了大康人死士,莫不是早就图谋不轨?
他们早就在打陵越人的主意!
云煦泽在心里做出如此判断。
荀沛祯也道:“那些人显然是胡人培养多年的死士,他们已经不能算是大康人。只是王爷,如此一来问题更严重了,那两个胡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躲过边郡城池的检查?”
胡人的长相和大康人有明显不同,如果没人帮忙,他们绝对进不了大康。
也就是说大康有内奸!
这简直比藩王造反还要严重,甚至还有些后怕。
若是胡人有机会和内奸里应外合,那边郡岂不是又要被攻破一次防线?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永昭一朝,能把永昭帝气死。
但有内奸这件事,也足以让永昭帝愤怒了。
云煦泽叹气:“接下来的事涉及众多,就不是我们能参与的了。本王会上书父皇,把事情详细禀报,你就不必再查了。”
荀沛祯估计也查不到什么了。
接下来压力给到安州各世家,他们需要向永昭帝证明自己的忠心,来减轻永昭帝的怒火。
云煦泽又想到郑家,本来郑家嫌疑就大,再加上对方安州世家的身份,直接把嫌疑拉到最大,最先被查就得是郑家。
但这一切和云煦泽关系不大。
反而即将到来的十万陵越人,和他关系更大一些
洛京,兴德宫
砰——
永昭帝看了云煦泽送来的奏书后,直接气得将茶盏扔在地上。
“内奸?朕执政三十余载,竟不知安州有内奸,还要靠十郎发现。”
永昭帝气得脸色涨红,怒声道:“查!派人调查安州各世家,先着重调查安州郑家。”
黄显让小太监收拾地上的碎片,恭声道:“皇上,之前调查郑家的暗卫来信,在建国之初,胡人攻破宣威郡,曾经洗劫了整个郑家,还杀掉了当时郑家的全部嫡系。”
“但这只是郑家的说法,暗卫查到当时的郑家嫡系尸体数目不对,当时就有人怀疑郑家嫡系并未死全。但因为那时候整个宣威郡一片混乱,再加上郑家旁支继承家主之位,急于坐稳位置,根本没心思调查那些细枝末节,那些疑点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暗卫怀疑,当初郑家嫡系可能有人为了保命投降了胡人。”
这种事并非没发生过。
或者说在建国初期这种事经常发生,总会有人为了保命投靠胡人,即便是现在,胡人部落还有不少大康人为他们效命。
只是这种事没在世家身上发生过,又或者发生过却被世家瞒住了。
但目前被众人所知的就是世家从不曾有一人投靠胡人。
若是郑家真有人背叛大康
永昭帝想到这种可能,脸色更加难看:“给宣威郡郡守时松文下令,抓捕郑家所有人,朕要知道他们到底出卖了大康多少。”
“皇上,目前还没有证据”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情都是暗卫的猜测。
郑家在宣威郡有很大影响力,在安州军也有将领,轻易对郑家动手恐怕会造成不好影响。
永昭帝冷冷道:“等抓到郑家,审问出口供就有证据了。时松文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成。他这个郡守就不用当了。”
黄显道:“诺。”
他差点忘了,永昭帝本质是个霸道的人,他认定郑家有嫌疑,就不会浪费时间等暗卫找证据。
“另外,内奸不只有郑家,让丞相府向安州公开此事,安州各郡郡守调查郡内世家,朕要清除所有内奸。”
黄显心中一凛。
这哪里是清查内奸,分明是趁机整治安州世家。
随着手中兵权增加,安州某些世家难免有些不安分,并非生出反心,只是行事乖张放纵了些。
永昭帝正想找机会整治他们呢,这算是送上门的机会。
同时也是给各郡郡守的考验,要是有人没能领悟永昭帝的心思,那仕途基本上就到头了。
永昭帝面色犹豫了下,还是吩咐道:“让暗卫暗中调查,这件事中有没有其他人参与。”
他很不想怀疑自己的儿子,但既然要查就查个彻底。
若是他的儿子中真出了勾结异族的败类,他不介意大义灭亲。
黄显只当自己没听懂永昭帝隐含的意思,只是把永昭帝的话传达给暗卫。
暗卫虽然由黄显掌管,但他只负责接受情报和替永昭帝下达命令,权利还是在永昭帝手里,黄显没有擅自吩咐暗卫办事之权。
这也是永昭帝唯一没放权的机构。
暗卫就是永昭帝的眼睛,替他监察百官,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永昭帝才能放心。
黄显明白这一点,一直遵守本分,不曾多插手暗卫的事。
吩咐完事情,永昭帝又想到云煦泽,感叹道:“这次多亏了十郎,若非他查到探子,朕都不知道安州竟有人和胡人勾结,简直胆大妄为。”
提到探子,永昭帝就忍不住生气,已经很久没遇到能让他这么生气的事了。
黄显道:“谨王殿下心细如丝,寻常人怕是不会仅因为商队的一些异常便怀疑那么多。”
一切的最初,都是因为云煦泽对商队的怀疑。
听到这话,永昭帝先是欣慰,但又有些恼怒道:“若非总有人不安分往高平派探子,十郎也不会这么谨慎。朕听说周家为了在高平安插探子,甚至勾结了高平一个小家族?”
很多事情,只看永昭帝想不想知道,很少有事情能瞒过他。
黄显负责暗卫的情报,自然知道这件事,禀报道:“谨王殿下手下的人还算得力,抓住了周家派去的探子,也处置了那个家族。”
永昭帝知道这件事和鲁王脱不了干系,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鲁王,毕竟他除了派探子,也没做别的事。
但亲儿子可以放过,周家就没那么容易躲过去了。
几日后的早朝,周家家主就被永昭帝寻了个错处,扣了一年俸禄,官职从卫尉寺调到了太仆寺,去帮永昭帝养马了。
周家家主是周家官职最高的人,他被调去太仆寺养老,对周家子弟影响很大,周家很可能会出现权利断档。
圣旨下达后,周家上下一片愁绪
云煦泽不知道永昭帝帮他处置了周家,他正在接见高济才。
“能说服十万陵越人归顺本王,济才功不可没。”
高济才道:“不敢当王爷夸赞,陵越人会归顺,皆是畏惧王爷之威。”
这并非他故作谦虚,实在是他确实没做多少事,说起来也固的功劳都比他大,因为那些陵越人部落都是也固亲自说服的。
云煦泽道:“济才此言差矣,济才此行应对得当,并未激起陵越人反抗的情绪,这已经是立下大功。”
对于收服陵越人这件事,能不能成功对话很重要。
高济才利用青蛮进入青蛇部落打开局面,这一步棋走得很对。
云煦泽又夸赞高济才几句,才说起探子的事:“关于那十几个探子,济才可有什么想法?”
高济才回来的这一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道:“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大康有人在替胡人打掩护,安州的嫌疑最大。”
云煦泽很满意地点点头。
高济才的思路很对,一旦涉及到胡人,总会想到安州,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一直以来都是安州和胡人打交道呢。
“济才猜得很对,根据荀都尉的调查,宣威郑家有很大嫌疑。”
高济才继续道:“从安州到高平,这一路上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个关卡,胡人这么明显的相貌都没被人发现,恐怕帮他们打掩护不只是郑家。”
云煦泽皱眉:“你觉得还有其他内奸?”
不应该吧,好歹是太平盛世,哪来那么多内奸?
高济才道:“不一定是内奸,可能是利益所致。”
这还是高济才从陵越人身上得到的灵感。
“在王爷就藩之前,陵越人并不被官府认可,甚至还曾派兵清剿过陵越人,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商贾进山和陵越人交易。”
“北方胡人坐拥大片草原,拥有数不清牛羊和马匹,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利欲熏心和胡人做生意。”
在云煦泽就藩之前,陵越人和胡人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在朝廷眼中,都是朝廷的祸患,需要消灭的存在。
世家和陵越人做生意都得偷偷摸摸,哪怕心照不宣,也没人会大大咧咧地说出来。
而陵越人为了得到粮食,也不会张扬。
胡人亦是同理。
云煦泽听言一凛,他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商贾这一类人,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做。
若只是交易还没什么,可他们若是因为交易被胡人威胁,做些对大康不利的事。
那就罪大恶极了!
高济才道:“若真有这等事,那绝对绕不开安州,必然有安州人参与其中。”
想要把胡人的货物运进大康,安州关卡是必须要过的难关,没有安州人在中间找关系打点,这个生意一次都成功不了。
云煦泽道:“这样一来,安州有很大问题啊,得仔细查查。”
高济才补充道:“最好是让安州郡守调查,他们对安州的了解肯定要比外人多。”
这就是朝廷的高明之处,安州各郡的郡守没有一个是安州人,没有利益牵扯,那郡守就有可能为了前途,彻查安州各家族为自己增加政绩。
云煦泽颔首:“本王会上书父皇。”
和胡人做生意这件事,八成是真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但肯定比内奸一事牵扯的人多。
因为做生意这种事素来会牵扯到很多人,为了打通各个关系,也为了安全,参与其中的人会不约而同地拉更多人下水。
直到组建一个庞大的关系网,让他们觉得足够安全了,他们才会收敛一些。
安州怕是真的要地震了!
云煦泽暂且把此事放在一旁,说起陵越人的事,道:“虽然那十万陵越人已经归顺,但避免还有人藏在山中,本王决定和陵州各郡商议,对多峰山进行一次全面搜索,确保没有人藏在山中。”
“济才对陵越人最是了解,和其它郡交涉的事,本王便交给你了。”
高济才自然当仁不让,恭声道:“下官遵命。”
这次不需要他进山,只需要和各郡保持联系,时不时为云煦泽汇报进度即可。
云煦泽道:“本王给你便宜行事之权,若是需要紧急之事,可先行决断,不必请示本王。”
这就是很大的信任了。
高济才感觉到这种信任,正色道:“诺。”
跟在云煦泽身边几年,高济才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云煦泽是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上位者。
他给予属官足够的尊重,也足够的放权,几乎每个官吏都有自己的职责,王府官吏总是忙碌,但也是充实的。
云煦泽也很满意这种状态,官吏们有事做,能发挥自己的价值,而他可以清闲些,但又能保证不会对封地造成不好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