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南夷岛码头
霍幼云带着六个小吏并三百杂役守在码头,眼看着海面上有船队靠近,霍幼云看了眼乌白等人:“记住本官说的话。”
乌白等人微微拱手,便带着手下人走到泊位,每个小吏守着一个泊位,南夷岛的码头很大,泊位足足有十二个,可以同时停靠数百艘船。
若是之前,船队进了码头,只需要让郡兵检查货物,很快便可以卸货离开。
但如今由市舶司负责码头,同样是检查货物,但得交完关税才能离开,而关税的多少取决于船队货物的价值。
这就需要检查得仔细些,最起码要把货物的价值算清楚。
过了片刻,各家船队进入码头,一眼便看到站在码头的数百人,心知这便是市舶司的人。
有的人谨慎,故意让船夫把船停在没人守着的泊位,想看看市舶司怎么收税。
而有的人觉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逃不过去,还不如早点交税早点上岸,便把船停在了市舶司守着的泊位。
等船停下,乌白等人扬声道:“所有人立刻下船,船队负责人提供货物清单,我等会入船检查。”
听到这话,六个小吏所在泊位的船上陆陆续续有人下船。
第一个被乌白检查的是来自合昌郡的船队,掌柜的姓钱,带了五艘货物。
钱掌柜把清单双手奉上,连忙表忠心道:“小人感念谨王殿下收服南夷岛,决不会逃避任何税收。”
南夷岛是云煦泽的地盘,他们在人家地盘上赚钱,当然得表现得乖一点。
乌白淡淡道:“只要交够关税,尔等便得官府庇护,若是受了委屈,尽管去官府报案。”
钱掌柜表现得很惊喜:“谢大人。”
随后,乌白带着人上船核对清单。
钱掌柜的伙计看了眼别的泊位,低声道:“掌柜的,市舶司当真有女子。”
他的语气有些幸灾惹祸,虽然乌白也不是高平人,但最起码是男子,被男子检查总比对女子低三下四强。
钱掌柜看向旁边的泊位,便是由女子带队,对方正在和船队负责人交谈。
“王掌柜?”
钱掌柜正好认识那人,他们都来自合昌郡。
事实上,合昌郡离高平很近,再加上又是陵州最繁荣的郡城,南夷岛的很多船队都来自合昌郡。
检查王掌柜船队的是孙娘子,虽然是第一次当差,但得了霍幼云昨日的告诫,以及身后有谨王府撑腰,她倒是没露怯。
王掌柜把货物清单奉上,面上没有丝毫不敬,笑道:“大人,请检查。”
孙娘子点点头,看了眼身后的杂役,道:“随我上船。”
“诺。”
五十个身强体壮的杂役齐声应下,那气势惊得旁边的商贾们一震,连忙收起心中的轻视。
别管他们愿不愿意接受女子检查船队,就凭人家代表的身份,以及这五十个杂役,他们就没资格挑剔什么。
王掌柜的面色更加恭敬。
霍幼云看着六个泊位的情况,微微放下心,目前来看商贾们都很配合。
乌白等人在接受霍幼云邀请后,便开始熟悉南夷岛的物价,否则没办法给船队货物估价。
物价并非一成不变,市舶司除了收取关税外,还需要时刻关注南夷岛物价的变化,如此才能更准确地估算货物价值。
每个小吏手下有五十个杂役帮忙,检查船队并不难,没一会儿第一批货物就被检查完,乌白等人早就背熟了南夷岛物价,很快便给出了货物总价值,按照十五取一的关税告知众人需要交的关税。
钱掌柜立刻把准备好的银子交给乌白,这个数目和他自己算得差不多,心里收起了对这个新官署的轻视之心,别管这个官署里都是什么人,有一点是确定了——他们不好糊弄。
乌白把钱掌柜的货物清单留下一份,同时记下今日的日期,货物总价值,以及收取的关税。
这都是日后查账时的凭证。
等一切弄好,乌白道:“关税已交,你们可以走了。”
钱掌柜招呼伙计:“都过来卸货。”
与此同时,早就等在码头旁的租车行管事走过来,问道:“掌柜的,用不用车?”
钱掌柜早就和车队熟悉,熟练道:“租二十辆马车,这是租金。”
南夷岛已经对外开放将近半年,随着来南夷岛的商队越来越多,一些产业也在南夷岛浮现。
比如租车行。
因为南夷岛位于大海中,商队需要乘船过来,但到了南夷岛后得上岛,这时候就需要马车装货物。
若是每次都自带马车太麻烦,而且马车占地方,这样就得少装不少货物,商贾们每次都埋怨带马车太麻烦。
租车行便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在南夷岛开租车行肯定赚钱,但在南夷岛开商铺是需要到官府报备,得得到官府同意后才能在南夷岛开商铺。
而想让官府同意很简单,只要在南夷岛三郡任意一个郡城买下一间铺子就行。
条件很简单,却吓退了九成九的商贾,因为郡城的商铺价格实在高得吓人,除了那些不缺钱的家族外,寻常商贾根本买不起。
现在和钱掌柜做生意的租车行,便是高平郡李家开的。
像这样的租车行在南夷岛还有好几个,都是各家族的产业。
租好车,钱掌柜便上船指挥伙计往马车上卸货,嘴里骂骂咧咧:“老子费劲跑这一趟,不仅要交关税,还得给租车行送银子,真特么憋屈。”
商贾们对南夷岛上的那些产业都没有好感,他们累死累活才能赚点钱,但那些有世家背景的铺子只要坐着收钱就行。
贼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很多商贾都和钱掌柜一样,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熟练地租车。
而关税的收取也很顺利,没有一个人敢不配合。
到了这时候,那些选择看看情况的商贾后悔了,因为那六个泊位一直有船队进入,导致乌白等人很忙,根本没功夫去管其他泊位的船队。
霍幼云看到这种情况微微皱眉,市舶司负责南夷岛码头,仅仅只有六个小吏还是太少了,最起码要和泊位数齐平才对,现在还只是多等一会儿。
等今后船队增加,恐怕一天也检查不完。
霍幼云已经有了多招募小吏的想法,不过这需要请示云煦泽
三月初一,今天一整天乌白等人都在忙碌,一整天都有船队进码头,他们只是抽空吃了个午饭,还是霍幼云安排人给他们送饭,他们根本没时间离开码头。
见此,霍幼云觉得市舶司得再招募几十个小吏才够用,最起码要给他们休息的机会。
一直关注码头情况的人,根本没在意乌白等人累成狗的样子,他们只注意到一箱又一箱的银子往市舶司搬,仅仅一日的关税就这么多,谨王府的税收怕是又要翻几倍了。
次日,云煦泽收到了霍幼云派人送来的公文。
除去汇报昨日收税的情况外,还有多招募小吏的申请。
南夷岛码头一共有十二个泊位,霍幼云便计划把市舶司的小吏扩充当三十六人,这样一来,当值的小吏便可以三班倒,不用再那么累。
霍幼云似乎是搞平衡搞上瘾了,她依旧打算男女平分,分为十八个男吏和十八个女吏。
不过霍幼云还是有些区别对待的,女吏那边会由她亲自去邀请,而男吏也是公开招募,只要了解南夷岛的物价,识字懂分寸就行。
霍幼云在公文上把她的打算写得清清楚楚,云煦泽心知女子不好招募才需要霍幼云亲自出面,毫不犹豫便准了她的请求。
市舶司确实需要很多人,不仅小吏要扩充,杂役也需要扩充。
杂役要比小吏容易招募,南夷岛除了土地多,就是人多,那些部落百姓农闲时根本无事可做,而且他们一点不挑剔,只要能赚钱就行。
云煦泽想到南夷岛百姓的特性,突发奇想道:“他们貌似是天然的雇佣兵人选,不对,这个时代没有雇佣兵,只有护卫。”
“拿钱办事,只要钱给到位,就会尽全力保护雇主安全。这不就是合格的护卫吗?”
云煦泽觉得他想到了一种帮南夷岛百姓赚钱的方法,立刻给祝云平写信。
零阳郡郡衙
祝云平当日便收到了云煦泽的信,看完信便吩咐道:“去请两位郡守来郡衙。”
其实三个郡城离得并不近,只是因为市舶司的事,程允晨两人恰好来了零阳郡,他们如今正在码头看市舶司收税。
没一会儿,程允晨和金旭尧便回了郡衙:“祝大人有何事?”
祝云平把云煦泽的信给他们看,道:“还是王爷思虑周全。南夷岛各部落并非安分之人,总让他们无所事事下去难保不会生出乱子,如今朝廷鼓励出海的事已经传开,那些出海的船队必然需要护卫。”
“寻常护卫可没有我们南夷岛的人强壮,只要把可在南夷岛雇佣护卫的消息传开,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试一试,正好给他们找些事做。”
程允晨笑道:“我听说南夷岛的百姓都掉进钱眼里了,不管做什么,只要银子给够就行。”
金旭尧也听说了,道:“他们没接触过外面的东西,如今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可什么东西都需要银子,他们这才对银子这么看重。”
“那便照王爷所说,将南夷岛百姓可雇佣为护卫的消息传出去,顺便给各个部落传信,让他们选些机灵些的族人找那些商贾自荐一下。”
程允晨认同道:“不仅是出海的船队,我看那些总是来往南夷岛的商队也需要护卫。我们从没有把百姓束缚在南夷岛的想法,只要他们愿意,完全可以成为那些商贾的护卫,正好多去外边看看,王爷不是一直希望他们可以融入大康吗?”
祝云平见两人都没有意见,道:“那便以郡衙的名义,张贴告示通告此事。同时下令让驿卒把这个消息告诉各部落。”
“好。”
两人答应下来,让随从快马加鞭把消息传回郡衙。
他们现在不在各自的郡衙,只能让下面的官吏负责此事。
说完此事,祝云平提到市舶司:“你们方才去码头,市舶司的差事办得如何?”
金旭尧道:“无人闹事,一切都井井有条。”
程允晨道:“在意料之中,王爷威望甚重,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南夷岛闹事,真当六千郡兵是吃素的?”
王府要权有权,要兵有兵,根本不惧怕任何人。
祝云平颔首:“那便好。市舶司是殿下新设的官署,若是出差池,损害的是王府的颜面。如今能不出差错,霍五娘子还是有几分能力的。”
“若是没能力,也不会被王爷看重。”
他们都是被云煦泽发掘之人,很清楚能得云煦泽看重的人,不说才华横溢,最起码能力不错。
这时,小吏进来禀报道:“大人,市舶使求见。”
“刚说到她,这便来了。”
祝云平道:“请市舶使进来。”
霍幼云走进来,拱手道:“下官见过三位大人。”
这里是零阳郡郡衙,自然由祝云平这个主人接待霍幼云。
“市舶使来此何事?”
霍幼云道:“下官奏请王爷扩充市舶司小吏,王爷已经应允,劳烦大人让人张贴告示,让南夷岛百姓知道市舶司即将招募十五名小吏,有意的百姓皆可到市舶司参与考核。”
“同时市舶司还需要五百名杂役,只要是南夷岛青壮都可以报名。”
市舶司的小吏一多,杂役自然也要增加,但若是还给每个小吏配五十名杂役,那需要的杂役就太多了,市舶司也容不下那么多人。
再招五百杂役,再加上原本的三百人,凑齐八百人,这已经是市舶司能承担得极限。
今后若是还不够用,只能让祝云平给是好事市舶司换个大点的院子了。
金旭尧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五百杂役?市舶司需要这么多人?”
这人数都快赶上郡衙的一半了。
霍幼云道:“来往南夷岛的船队很多,仅凭现在这些人根本忙不过来,下官才会奏请王爷扩充市舶司。”
祝云平倒是了解一些,道:“自从南夷岛对外开放后,随着南夷岛的名气传开,越来越多的商队来此。”
“而且两位莫要忘了,南夷岛又新增了四十万百姓,现在这些商队远远满足不了南夷岛所需。若是我所料不错,接下来闻着味来南夷岛的船队将会暴增,市舶司早点扩充完更方便当差。”
祝云平看向霍幼云:“本官给吩咐人按照市舶使所说张贴告示。”
“多谢郡守大人。”
霍幼云说完,便离开了祝云平的办公房。
程允晨道:“这位市舶使倒是雷厉风行之人。”
专心办事,一句废话都没有。
“虽说女子为官惊世骇俗,可那么多女子,为何只她一人被封官,自然是有可取之处。”
祝云平提前结束这个话题:“殿下已经吩咐过,新来的四十万百姓今年都要种木棉,但郡衙并没有那么多木棉种子,趁着离播种还有几个月,我们得尽快把木棉种子凑齐。”
程允晨一脸轻松道:“此事简单,把官府需要木棉种子的消息透露出去,那些商队自然会帮我们凑齐。”
祝云平也是这么想:“那便照六郎说得做。”
几人虽然皆是郡守,但很默契地以祝云平为首,很多大事都是坐在一起商议决定。
这也是云煦泽派祝云平的目的,南夷岛毕竟是一个整体,哪怕被分为了三郡,也需要有个主心骨,政务上的主心骨是祝云平,而军事上的主心骨便是朱隆
南夷岛
集市的一处角落,几个商贾正凑在一起说话,当时第一批被收关税的钱掌柜和王掌柜便在其中。
一个矮胖的商贾坐在麻布上,郁闷道:“南夷岛什么都贵,郡城客栈的一间普通房间都贵得离谱,我们想商量个事连隐蔽的地方都找不到。”
南夷岛的一切都是云煦泽的,他不允许其他人在南夷岛盖房子。
整个南夷岛,除去各部落,就只有郡城有房子,来南夷岛做生意的商贾不可能当天离开,基本上都要找住处。
他们一般都不舍得入住客栈,只能去某个部落租住,而随着双方打交道多了,部落里的普通民房也开始涨价。
就很坑人。
一些商贾不舍得花钱,便选择住在马车上。
钱掌柜道:“几个月来一直如此,你就别埋怨了,大家都交了关税,可以看出来市舶司是按照南夷岛的物价给我们的货物估价。我们今后基本上都是受市舶司管辖,需要想办法和市舶司打好交道。”
王掌柜道:“打好交道是必须的,他们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就是天,稍微使些手段就能让我们白跑一趟。”
那个矮胖掌柜道:“王掌柜多虑了,市舶司不敢这么做,他若是敢耍手段,你只管去官府告他,倒霉的一准是他。”
钱掌柜听言看向矮胖掌柜,道:“差点忘了余掌柜是高平人,莫非是有什么内幕?”
余掌柜笑道:“我只是个小商人,哪有什么内幕,不过诸位也知道高平之前进行过商税改革,如今的商税司便是因为商税改革而建,当时的商税司便如同今日的市舶司一般,权利极大,负责整个高平的商税,任何商铺的账簿都要任由商税司检查。”
“时间一长,商税司某个小吏便起了贪念,伙同一个同僚私底下对商铺进行索贿,对方若是不同意便会污蔑对方偷税。”
“按理说若是一般人可能会被他们吓到,可好巧不巧那人对王爷很信任,坚信王爷不可能被蒙蔽,不仅没有接受威胁,还十分硬气地告到了官府。”
余掌柜说到这儿停了下,问道:“你们猜那两个商税司小吏是什么下场?”
钱掌柜猜道:“罢官免职?”
不论官府心里怎么想,这种事一旦闹大,罢官免职是肯定的。
余掌柜摇头,脸上露出些许震撼和快意,道:“此事被告到官府后便由王府接手,查明确实是那两个小吏徇私枉法,王爷亲自下令将那两人斩立决,并且他们二人三族之内的亲属永不被王府任用。”
“当初斩首的地点就在郡衙门口,很多百姓都去看了。从那时候起,我们便知道王爷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
钱掌柜和王掌柜对视一眼,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只是索贿并未成功,便被斩首示众?”
这未免也太狠了。
外人对云煦泽的印象多是以仁慈爱民为主,竟不知对方还有这一面。
余掌柜道:“所以诸位不用担心,市舶司就像当初的商税司,权利极大,但他们没有为所欲为的胆量,毕竟王爷是真的会杀人。”
“当然,必须要遵守规矩,王爷对待不守规矩的人,同样不留情面。”
钱掌柜连连点头:“我们都是正经人,肯定守规矩。”
特么的!
碰到一个动不动就杀人的杀神,他们哪里敢不守规矩。
别管之前有什么想法,现在通通都变得老实了。
余掌柜注意到众人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只有高平百姓才知道跟着王爷走绝对少不了好处。
王府要收关税的消息传开,外郡的商贾都开始打退堂鼓,不愿意交关税,但只有高平百姓没有退缩,反而积极联络友人合作组建船队。
他们坚信云煦泽费心在南夷岛设立新官署,就说明南夷岛有利可图。
高平百姓不相信那些商贾吹嘘南夷岛有多赚钱,他们只信谨王府的动作。
这便是云煦泽就藩将近两年经营起来的威信。
几个人凑在一起本是商讨今后如何和市舶司接触,如今听到余掌柜的话,都没了别的心思,老老实实听话就是了。
事情谈完,几个人便分开了,他们还要继续做生意。
不过分开没多久,几个人又聚在了一起。
“官府的消息都知道了吧?”
“你是指市舶司招募小吏的事?”
钱掌柜翻个白眼:“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进不去,我说的是官府需要木棉种子的事。”
“官府既然放出消息,需要的木棉种子肯定不少,我们回去后可以多买一些,下次来南夷岛直接找官府交易,省得找买家了。”
王掌柜道:“确实要多买,这是和官府打交道的好机会。”
几个人都觉得要多买,和官府做生意总会有好处。
余掌柜则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可以雇佣南夷岛青壮当护卫的告示?”
“自然看到了,只是我等待在南夷岛的日子不长,多数时候都在别处奔波,他们能离开南夷岛?”
“既然官府出了告示,肯定能离开。”
余掌柜率先表态道:“我倒是想雇几个护卫,南夷岛青壮看着就强壮,比我原来的那几个护卫厉害多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有些意动,他们这些常年在外行商的人,最在意的就是安全问题,哪怕雇佣护卫需要花费不少银子,他们也都舍得。
“我也觉得可以雇几个试试,若是好用,我可以去更远的郡县行商。”
钱掌柜也动心了,道:“我和青木部落交好,一会儿去问问他们的青壮当不当护卫。”
“钱掌柜提醒了我,我也有交好的部落,找熟悉的人更值得信任。”
官府的告示引起了很大反响,南夷岛已经对外开放半年,原本还有人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和南夷岛百姓打过交道后,基本上都打消了这个想法。
如今可以雇佣南夷岛青壮当护卫,很多人都上心了。
因为南夷岛青壮在这些商贾眼里的标签就是实惠,意思是既好用又便宜。
一时间,有不少商贾都找上和自己交好的部落,有意雇佣几个护卫看看好不好用。
这过程都由双方自行决定,官府只负责通告消息,不会插手其中
永昭三十二年,三月下旬
在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月的章丰钊终于回到了洛京。
进入洛京后,章云问道:“阿郎,去哪个郎君府上?”
章丰钊道:“这次回来是给囡囡庆生,自然是去三郎府上。”
章云便让车夫驾车前往文山坊。
章丰钊掀开车帘,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洛京城,心里涌起无限感概。
他在洛京待了几十年,如今只是离开了两三年而已,便有些陌生的感觉。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繁荣,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穿着远非高平可比,可能是在高平待久了,他反而觉得高平更亲切些。
洛京虽然繁荣,矛盾也多,在这里待着总会有糟心事发生。
章丰钊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的精力,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剩下的数年,这也是他离开洛京去合昌郡养老的原因。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在合昌郡待了没多久就被云煦泽请到了高平。
不过王府也算清净,也不算违背他的初衷。
许久之后,马车停在文山坊章府门前。
门房认识章云,立刻意识到章丰钊回来了,恭声道:“小人恭迎太爷回府。”
另一个门房连忙跑进府里报信。
家里的阿郎和三郎都去上值了,门房只能去正院统治侯氏,在路上遇到其他下人,便把章丰钊回来的事告知他们,让他们去通知章慕娆和章六郎。
章六郎住在外院,他第一个得到消息,章丰钊是他最崇拜敬佩的人,得知消息后便放下书籍,整理了下仪容,快步朝府门走去。
本以为他会第一个到达,却在半路上碰到了跑过来的章慕娆,他无奈道:“阿姐,你的头发乱了。”
他很想说女子举止应当优雅,但他知道章慕娆不会听,懒得浪费口舌。
章慕娆冲他眨眨眼睛:“六郎,你个子太矮了,竟然走得这么慢。”
你也知道我是用走的。
看着跑走的章慕娆,章六郎把话咽了回去。
整个章家第三代,章慕娆无疑和章丰钊的感情更深,她几乎就是在章丰钊怀里长大的,章慕娆幼时聪明伶俐,又会说话,章丰钊下值回府后总要抱抱她才会觉得满足。
章慕娆并未成功到门口迎接章丰钊,因为章丰钊已经进府,她是在半路上碰到的章丰钊。
“阿翁!”
章慕娆脸上扬起笑容,阳光落在她精致的脸上,明媚耀眼,身上的杏黄色深衣被微风吹动,随着发丝飘动,如同仙子一般。
章丰钊身上有些恍惚:“囡囡长大了。”
他离开时章慕娆不到十三岁,在他眼里还是个孩童,但如今再见,章丰钊明显感觉她长大了,褪去了稚嫩,多了一丝少女的成熟,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活泼灵动。
章慕娆笑道:“阿翁还是一如往昔。”
这时候章六郎也到了,拱手道:“六郎见过阿翁。”
章丰钊看向章六郎,他也长高了很多,道:“自家人不必多礼。”
章慕娆走到章丰钊身边,搀扶着章丰钊继续往前走。
章丰钊道:“阿翁还没到老得走不动路的地步。”
章慕娆一仰头,很是有理道:“孙女提前练习,等阿翁老得走不动了,孙女便这般扶着阿翁。”
章丰钊笑得开怀:“囡囡有心了。不过到时候囡囡已经嫁人,或许还有了子嗣,你就顾不上阿翁了。”
“才不会。”
章慕娆耸耸俏鼻,认真道:“哪怕有了子嗣,阿翁也是最重要,孙女还要接阿翁和我一起住呢。”
章丰钊逗她:“你未来的郎君可能不会同意。”
“那就找个会同意的。郎君可以换,阿翁只有一个。”
这话说得有些离经叛道,但没人觉得有问题。
即便是读圣贤书的章六郎也觉得亲人本就该放在首位。
章家人丁不多,但感情都很好。
章丰钊听得更开心了。
侯氏到时便听到章丰钊的笑声,一猜就知道是章慕娆的功劳,道:“阿爷回京怎么不让人提前递消息回来,也好让郎君和三郎去迎接。”
章丰钊摆手道:“老夫又不是走不动路,不需要任何人接,别让人去官署告诉三郎他们,反正他们快下值了,不差这一会儿。”
章慕娆挽着章丰钊的胳膊,附和道:“就是就是,阿翁还要陪我说话呢,阿爷回来也没用,让他继续上值便是。”
章六郎也道:“孙儿有些困惑,希望阿翁解惑。”
侯氏见一对儿女都在争章丰钊,便熄了让人去通知章华纬的心思,因为章华纬回来,真不一定能捞到和章丰钊说话的机会。
侯氏摇摇头,让人通知厨房好好准备今晚的晚饭。
祖孙三人便去了章慕娆的小院,因为章慕娆想让章丰钊看她这两年的新发明。
章六郎争不过阿姐,只能跟着一起去,在章慕娆找东西的间隙,他连忙请教章丰钊学问上的事。
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章华纬父子才回府。
门房道:“阿郎,太爷回府了。”
章华纬父子听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
他们倒是不意外章丰钊回府,毕竟章丰钊在回京之前给府里写了信。
一路回到正院,章华纬只看到侯氏,疑惑道:“阿爷呢?”
侯氏看了眼章慕娆小院的方向:“在囡囡那儿呢。”
章华纬又问:“可曾给大兄和二兄府上送信?”
章丰钊回京的消息,自然要告诉其他两个儿子。
侯氏道:“已经派人送信了,想必他们用过晚饭便会过来,我们先用饭便是。”
章华纬也这么认为,吩咐下人道:“去请太爷来用饭。”
“诺。”
侯氏也让人去通知厨房上菜,还让人把家里的琼浆玉液取出来,家中的几个男子都不是好酒之人,只是许久没见,难免要喝一杯。
等待的过程中,章三郎笑道:“阿翁回京,小妹应该最高兴。”
章华纬道:“你阿翁年纪大了,囡囡过于灵动,你阿翁怕是吃不消。”
章慕娆走进来正好听到这话,扭头就和章丰钊告状:“阿翁,您看阿爷就是这么想孙女的,孙女最是体贴阿翁,怎么会做没眼色的事。”
章丰钊立刻训斥章华纬:“囡囡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误会她,方才在她院里,囡囡时不时就问阿翁累不累,孝顺得很。”
章华纬一脸憋屈,最终还是道歉道:“阿爷息怒,是儿说错话了。”
他关心人还关心错了。
侯氏打圆场道:“阿爷快坐,厨房特意做了您爱吃的菜,尝尝他们手艺退步了没?”
一边照顾众人坐下,一边给章丰钊布菜,好不忙活。
章丰钊道:“儿媳莫要忙了,一起坐下吃,老夫还不到需要人伺候的时候。”
侯氏知道章丰钊不习惯人伺候,但还是给章丰钊斟了酒才坐下。
章三郎道:“琼浆玉液已经成了如今洛京世家宴席上必不可少的酒,阿翁在高平想必喝过不少吧?”
章华纬瞪他:“胡说什么,你阿翁向来不好酒。”
章丰钊道:“琼浆玉液不同于以往的酒,老夫刚到高平时确实喝了不少。”
章华纬:“”
被亲爹当众打脸。
章慕娆低头憋笑,肩膀微微抖动。
章三郎到底成熟些,想给阿爷留些面子,主动转移话题道:“阿翁怎么成了谨王的围棋先生?”
他一直觉得这事很不可思议,章丰钊不是那么容易被说动的人。
章丰钊笑道:“谨王给老夫出了一道没见过的术数题,难住了老夫,老夫为了解惑,便主动去高平找了谨王。”
章三郎恍然:“原来谨王利用了阿翁对术数的喜爱。”
章六郎擡起头:“此非君子所为。”
章慕娆一时无语,擡手揉揉章六郎的小脑袋:“呆六郎,做事要懂得变通,不然你会被人坑死的。”
章华纬也道:“六郎确实要多学一些为人处世之道。”
幼子有读书天赋,但他不希望章六郎读成书呆子,只会死读书的人可没有前途。
章六郎躲开章慕娆的手,伴着小脸道:“此非君子所为,但确实是好办法。阿姐,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章华纬脸色一黑。
章六郎明明说的是章慕娆,但被扎心的是章华纬。
章慕娆连忙低下头,不行,她快憋不住笑了。
章丰钊就没那么多顾虑,哈哈笑出声:“六郎可是吾家麒麟子,岂会是死读书之人。”
章三郎对云煦泽很感兴趣,依旧说着高平的话题:“阿翁,谨王做了那么多事,定然是聪慧之人,他的围棋是不是下得很好?”
章丰钊看了眼章三郎,看出他对云煦泽很有好感,意味深长道:“你猜他为什么找老夫当围棋先生?”
“自然是因为阿翁是大康有名的围棋大儒。”
章丰钊道:“不仅仅是如此,最重要的是谨王对围棋知之甚少,甚至连启蒙孩童都不如。”
章三郎惊了。
章华纬疑惑:“皇子们不是在六岁后都会跟随先生学围棋吗?”
章丰钊道:“或许是谨王幼时贪玩。”
章三郎却想到云煦泽就藩在宫中的待遇,脑补道:“孙儿觉得谨王并非贪玩之人,可能是当时宫里捧高踩低的人太多,让谨王无法安心读书。”
章慕娆却有不同看法,道:“再无法安心,也不可能连启蒙孩童都不如,学围棋又不是什么难事,我看就是谨王没上心。”
章三郎嘴里一抽,道:“小妹,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有天分。”
他早就在围棋上下不过章慕娆,这个大兄当得很没有排面。
章丰钊出声道:“囡囡的猜测应该是对的。谨王在围棋方面很有天分,但凡他幼时上些心,都不可能对围棋一无所知。”
章慕娆得意一笑。
章三郎并不泄气,他还是觉得和谨王幼时总被欺负有关,但这事关谨王的颜面,不好当众提这等事。
章六郎问道:“阿翁,自从谨王就藩高平后,高平便多了很多新东西,比如琼浆玉液,又比如香水,这是手下之人所为,还是和谨王有关?”
这是很多人的疑惑,他们都很想知道是谨王成就了现在的高平,还是谨王走了狗屎运,得了一个大才?
章丰钊道:“高平新发明的那些东西,都和谨王有很大关系。”
甚至没有谨王,那些东西就不可能存在。
章三郎眼中满是亮光:“我就知道高平有今日都是拜谨王所赐。”
章丰钊道:“三郎似乎很敬佩谨王?”
章三郎点头:“谨王就藩高平,几乎不被任何人看好,但谨王仅用数月便改变自己的处境,孙儿自认做不到。”
人嘛,总会敬佩能做自己不能做到之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