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洛京清匠司
这里远比高平清匠司大得多,也不像高平那边混乱,云煦泽吩咐的差事都是一起做,没有明确分工。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朝廷交给清匠司的差事,归属哪个官署就由哪个官署来做,其他官署不会插手。
清匠少监阳胥接到圣旨时,正在画即将修建的建筑图纸,接受圣旨后整个人炸了。
“是不是刘贤荣那个狗东西去找皇上告状了,艹,他知不知羞,说不过老夫就去告状,他是小孩子吗!”
阳胥不停爆粗口,吓得身边的工匠一句话都不敢说,一个个连忙后退几步,生怕被殃及池鱼。
清匠监刘贤荣就是这时候到的,他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因为他确实去告状了,但这种事他做了无数次,也就是和大司农发发牢骚,没想过把阳胥调离清匠司。
谁知道这次皇上反应这么大,不仅把阳胥调离清匠司,还直接发配到了高平,这和流放几乎没什么区别。
不过听着阳胥越骂越狠,越来越粗鄙,刘贤荣听不下去了,道:“阳胥,圣旨是皇上下的,你有气去找皇上撒,只在这儿骂老夫有什么用?”
阳胥看到他更生气了:“艹,老夫要是敢去找皇上早就去了。”
刘贤荣:“”
欺软怕硬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愧是你啊。
刘贤荣揉揉额头:“不管你信不信,本官没想把你赶出清匠司。”
他们虽然经常吵架,但都是因为公务,有些想法不一样罢了,并无私人恩怨。
洛京清匠司和高平清匠司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的主官都是手艺精湛的工匠,像刘贤荣和阳胥便是如此,他们熟读典籍,画得了图纸,建得了房屋,能力远胜手下的工匠。
阳胥语气烦躁:“要不是你总跟稚童一般去找大司农告状,皇上会让老夫去高平?”
刘贤荣确实理亏:“或许皇上过段时间就会下旨召你回来。”
阳胥是清匠司不可多得的人才,皇上是惜才之人,应该不会让阳胥一直留在高平吧?
阳胥更烦躁了:“圣旨让老夫带着弟子一起去高平,皇上显然没打算在一两年内让老夫回来。”
真在高平待一两年,皇上还能记起来他是谁?
刘贤荣看向阳胥,疑惑道:“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要不然怎么会突然被发配。
“狗屁!”
阳胥气得跳脚:“老夫日日待在清匠司,忙得连家中妻妾都冷落了,哪来的时间闯祸!”
“那就是得罪了什么人?”
这话刚说完,阳胥冰冷的目光落在刘贤荣身上,阴恻恻道:“老夫特么的就得罪了你这个狗东西。”
刘贤荣脸色漆黑:“都说了和本官没关系。”
突然觉得阳胥走了也挺好,他能力是很好,但嘴太臭,一开口就想让人把他送走。
阳胥冷哼,放下手中的东西:“老夫找家族去打听,看看哪个狗东西敢整老夫!”
阳胥出身洛京阳家,能在洛京站稳脚跟的家族,哪怕名声不显,也有自己的人脉网。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阳家打探了半天,也没查到有人在故意针对阳胥,只知道这个旨意是从兴德宫发出来的,都没有经过丞相府,说明是由永昭帝直接决定。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他们发现被发配去高平并非阳胥,还有司农寺一些已经致仕的官员,以及几个太医署致仕的老太医。
通过这个消息,阳家得出结论,应该是谨王向永昭帝要人,永昭帝才会让这些人去高平。
也就是说阳胥并没有得罪人,他只是被永昭帝选中了,纯纯的倒霉蛋。
阳胥听到这个消息更炸了,因为去高平的官吏中只有他还在当值,其他人都致仕了。
换句话说人家都是退休返聘,就他属于降职,而且是断崖式降职。
艹!
阳胥:“谨王是吧,老夫记住你了!”
阳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离开了洛京,气冲冲地奔向了高平
云煦泽还不知道高平即将迎来一个脾气火爆,仿佛跟炸药桶似的怪老头,他正在和蒋晟阳等人商议南夷岛之事。
李浩应道:“岛上的探子来报,和我们交易的那些部落这段时间经常派使者前往其他部落,而且他们排出大量探子查探岛中心大部落的消息,下官若是没猜错,他们应该是想对大部落动手了。”
关景彰比李浩应对军事很敏感,道:“王爷,这正是大战的前兆,王府应该即可派兵登上南夷岛潜伏起来,等土著打到两败俱伤时出击,或可一战平定南夷岛。”
高济才谨慎道:“王府断了和他们的交易,他们应该猜得出来王府的目的,他们会真的和大部落打得两败俱伤?有没有可能是陷阱?”
李浩成附和:“不无这种可能,土著在南夷岛生活多年,和他们相比,我们毕竟是外来人,虽说王府亲兵有兵甲之利,土著若是利用地形设下陷阱,亲兵未必招架得了。”
云煦泽看向李浩应:“二郎,你最了解南夷岛土著,觉得此事是陷阱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浩应道:“王爷,下官认为不会是陷阱。南夷岛小部落过得比陵越人还差,在我们和他们交易前,他们几乎天天都吃不饱,他们很清楚如果没有我们给他们交易粮食,他们就会回到以前那种饥不饱腹的生活。”
“他们设下陷阱或许能重创王府亲兵,但这对于他们未来没有好处,那些土著只是一群没有读过书的野蛮人,他们不知道守护家国,他们想的只是活下去。”
“而我们,能让他们活下去!”
云煦泽沉吟一会儿,又看向关景彰:“他们的话你都听到了,有可能是陷阱,也有可能是真的内战,到时候需要你自己判断,但此次机会难得,本王需要王府亲兵出战,景彰,你可愿带兵前往?”
关景彰起身拱手,坚定道:“卑职愿带兵出战!”
云煦泽颔首:“好!本王便予你两千亲兵和一千郡兵,总计三千人,务必一举拿下南夷岛,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诺。”
这次出战不比之前,战场并不在高平,而且持续的时间不定,云煦泽不可能把亲兵全派出去,他需要留人护卫寿安坊和王府。
但又担心两千亲兵不够用,只能让一千郡兵补充缺额。
“造船厂已经造出数艘沙船,你们去看看够不够用,若是不够便用渔船顶上。”
只是前往南夷岛,渔船便足够,不过沙船造出来还未入海,这次正好看看沙船在海中的航行效果。
云煦泽又道:“军器司有储存的劄甲,在出发前让一千郡兵换上劄甲。”
虽然王府亲兵招募得晚,但亲兵伙食很好,而且每日操练,身体素质已经超过郡兵。
南夷岛土著虽然粗鄙卑微,但体格很好,若郡兵不换上劄甲,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虽说战场上伤亡在所难免,但有办法减少伤亡自然不能不用。
关景彰一一应是。
云煦泽又吩咐道:“晟阳,三千将士的粮草便由你负责,务必要安排好。”
王府不缺兵甲,但很缺战马,直到现在他还是只有从洛京带来的两百匹战马,每日好吃好喝地养着,就是等着它们起作用。
南夷岛比三个高平还大,想要及时传递消息,光靠斥候的两条腿肯定不够,必须要用到马。
云煦泽已经决定拍给关景彰一百匹战马,剩下一半留着,免得一战就把马全造没了。
蒋晟阳应声:“下官遵命。”
云煦泽下达出兵的命令后,整个亲兵营开始动起来,因为关景彰要领兵出战,剩下的一千亲兵需要人统领,他把祝云凌叫来,道:“云凌,你便留下统领一千亲兵。”
这次出战危险程度远胜之前,因为他们不敢确定真的没有陷阱,而且南夷岛上有数不清的土著,谁也不敢确定土著会不会联合起来对付亲兵。
避免祝云凌出现意外,关景彰特意让祝云凌留下。
祝云凌愣了:“校尉,卑职只是军侯,不应该是王司马留下吗?”
王力是云煦泽亲自任命的司马,也是亲兵中唯一的司马,只有他有资格在关景彰不在时暂领亲兵。
关景彰道:“王力麾下的斥候有大用,他必须要随我出征,一会儿,本官会任命你为代司马,如此一来,你便能暂领亲兵。”
祝云凌有些不情愿:“校尉,卑职还是想随军出战。”
关景彰面色一肃:“听从命令!”
祝云凌抿嘴,只得道:“卑职遵命。”
关景彰有些不放心,提醒道:“你不用想着去求王爷,此次出战南夷岛之事全权由本官做主,王爷不会插手。”
祝云凌苦笑:“校尉放心,卑职知道兵营规矩,会服从命令的。”
他怎么可能找云煦泽徇私,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关景彰点头:“好好保护王爷,莫要出了乱子。”
如此定下来后,关景彰当着众人的面任命祝云凌为代司马,暂领一千亲兵,对此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新兵们知道轮不到自己,老兵们都清楚早晚会有这一天,关景彰一直把祝云凌带在身边,培养的意思很明显,他们早就默认祝云凌会成为司马。
因为关景彰要忙出战的事,当天云煦泽身边贴身护卫的人便换成了祝云凌。
云煦泽一眼就看到祝云凌,道:“景彰让表兄来的?”
祝云凌点头:“校尉任命卑职为代司马暂领剩下的一千亲兵。”
云煦泽颔首:“本王相信表兄能做好。”
祝云凌咧嘴笑了笑,问道:“王爷生辰快到了,校尉恨不得南夷岛土著快点打起来,他好拿下南夷岛送给王爷当作生辰礼。”
云煦泽愣了下:“他有心了。”
原主的生辰在二月,还有半个月左右,如果不是祝云凌提起,云煦泽差点忘了这事。
“只是十七岁生辰而已,本王无意大办,两位表兄来王府陪本王吃顿饭便好。”
他没有过生辰的习惯,除了及冠礼,其他生辰也没有大办的必要。
祝云凌点点头,然后笑道:“那些想给王爷贺寿的家族们怕是要失望了。”
哪怕祝云凌不了解高平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也知道有不少人想接着祝寿的机会巴结云煦泽。
毕竟谁都知道如今的高平是云煦泽的一言堂。
云煦泽有些无语:“本王才多大,用不着他们贺寿。”
“贺寿”这个词听得他好像不是十七,而是七十。
也不知道是不是连锁反应,刚听祝云凌提起生辰一事,柳城就在问生辰那日要如何办,就连和章丰钊下棋时,他也提到了这事,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的生辰要到了,只有他不知道。
云煦泽又说了遍不想大办:“景彰马上就要带兵出战南夷岛,或许本王生辰时,将士们正在和南夷岛土著交战,本王如何能放心地操办生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好。”
前线在打仗,他这儿歌舞升平,这算什么事?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章丰钊道:“王爷来高平后的第一次生辰,按理说应该大办,您也可以借此见见其他郡的家族子弟。”
来参加云煦泽生辰的自然不可能只有高平家族。
云煦泽摇头:“上次诗会已经见到了,没必要再见,等本王及冠时再大办也不迟。”
章丰钊笑了:“王爷及冠礼可能会回洛京举办。”
皇子的及冠礼都由太府寺操办,一般及冠礼后皇帝就会给皇子赐婚。
大康没有选秀制度,只有采选,而且采选没有固定时间,一般后宫需要进新人时便会采选。
而给皇子选妃这件事不用采选,因为皇子正妃只会出身洛京世家,轮不到地方家族,只有皇子侧妃有可能出自地方家族。
云煦泽道:“那正好省得麻烦了。”
章丰钊摇摇头:“连上元节,王爷都吩咐人办得热热闹闹,怎么轮到自己生辰,反而不想热闹了?”
云煦泽道:“上元节是节日,就是要普天同庆,生辰只是本王一人的节日,热闹的也只是王府,但王府只有本王和先生两人,有什么可热闹的。”
章丰钊听明白了,笑道:“原来王爷是嫌王府太冷清,那等王爷及冠后,可以多纳几名侍妾,待她们诞下子嗣后,府里自然就热闹了。”
云煦泽不知道章丰钊怎么联想到的这些:“先生想得未免太远了些。”
离他及冠还有三年,子嗣更是没影的事。
章丰钊似乎想到了那样的画面,哈哈笑了一会儿。
云煦泽摇摇头,专心思索下步棋怎么走
避免高平各家族白忙活,次日,云煦泽不想大办生辰的事便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传到各家族耳中。
窦兴本来还不高兴被窦林鑫逼着给云煦泽送生辰礼,得到这个消息后乐了:“阿爷,您不用再纠结送什么了,王爷不办寿宴。”
“蠢货!王爷只说不办寿宴,又不是说不收寿礼。”
该送的礼物该是得送。
窦林鑫道:“四娘子和祝云平的婚期已经定下,你好好帮你妹妹准备嫁妆,莫要丢了我们窦家的面子。”
祝昌言的回信早就到了,他对祝云平的婚事没有意见,朱氏特意寻了洛京有名的大师帮忙找了个良辰吉日,就在今年五月,窦娘子和祝云平的婚期便被定在了五月。
自从定下婚期后,窦娘子就不再出门,一心在房里绣嫁衣,窦府也在准备她的嫁妆,窦林鑫把此事交给了窦兴负责。
窦兴听这句话都听烦了,道:“阿爷放心吧,四娘子是儿的嫡亲妹妹,儿定会好好安排四娘子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绝对不会让祝家那边挑出毛病。”
窦林鑫略微欣慰:“你明白就好。”
和王府相对来说有些亲近的李家和高家,听到云煦泽不办寿宴的消息,只是失望一会儿便不再在意。
只有那些本想借着寿宴接近云煦泽的小家族们失望极了,云煦泽虽然在高平办的事一件比一件高调,可他人却非常低调,即便那次诗会,他也没有露面。
高平一些家族子弟甚至还没有见过云煦泽,这多少有些离谱。
本以为寿宴是个好时机,结果事实证明他们又想多了。
有些人忍不住嘀咕谨王是小娘子吗?一直都不愿意露面
永昭三十一年正月二十,关景彰带着三千将士从高平码头出发,云煦泽带着一众属官给他们送行。
看着载着他们的船远离码头,云煦泽轻声道:“希望一切顺利。”
李浩成也在心里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因为李浩应最熟悉南夷岛,他和关景彰一同出征,虽说李浩应会一直在后方带着,但战场上刀剑无眼,一旦打起来,谁也不敢保证后方就一定安全。
祝云凌目送关景彰等人离开,目光有些黯淡,此战或许会是高平难得的大战,他却不能参与其中,这让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他很难受。
祝云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比起建功立业,他更希望弟弟平安。
正在这时,王府亲兵快步跑过来,禀报道:“王爷,朝廷使者到了。”
众人心中一凛,皆看向云煦泽。
云煦泽早就知道朝廷使者在来的路上,只是没想到他们能来得这么快,问道:“他们现在在何处?”
“正在郡衙。”
这个消息就是窦林鑫派人送去王府的。
云煦泽道:“允晨,你去见朝廷使者,让窦郡丞安排好使者们的住处。”
他没打算见朝廷使者,最起码不是现在。
“诺。”
程允晨答应下来,便快步离开了码头。
高平郡衙
许峻齐带着一众官员马不停蹄地赶到高平城,本想立刻见谨王,却被告知谨王并不在王府,反而被窦林鑫请到郡衙。
窦林鑫让人给许峻齐上茶,道:“请使者大人稍等,下官已经派人送信,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许峻齐问道:“王爷可还在高平?”
许峻齐在王府住了段时间,他知道云煦泽一般不会离开王府,他连逛街都很少。
窦林鑫道:“自是在的,使者大人请喝茶。”
许峻齐等人生怕耽误事,这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没想到到了高平后反而因为见不到谨王而耽误时间。
好在并没有让他们久等,程允晨很快好了回来。
他整理官府,走进大堂道:“谨王府东曹掾程允晨,见过使者大人。”
许峻齐问道:“程大人,谨王可回府了?”
程允晨道:“王爷并未回府,不过王爷已经派人设宴,今晚会在风月楼宴请使者大人。”
许峻齐皱眉:“我现在有事要和谨王谈。”
“下官忝为东曹掾,得王爷厚爱负责王府事务,使者大人有事尽管说。”
听到这话,随行而来的官吏不满了:“即便谨王有事,也该有王府长史出面接待使者大人,程大人怕是还不够格。”
程允晨面色不变,含笑道:“大人远道而来,对谨王府怕是不了解,在王府,各官署的官员互不相干,各司其职,接待使者本就是下官负责之事。”
洛京来的官吏听到这话气坏了,他们是洛京而来的使者,到了高平,本以为高平官吏会战战兢兢地接待,没想到一来就收到了冷遇,这谨王府的官员未免太猖狂了,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许峻齐看向程允晨:“程大人能替王府做主?”
程允晨道:“得要看什么事?”
许峻齐没有绕弯子,直言道:“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和谨王府商议水泥一事,安州需要大量水泥,王府愿意以什么样的价钱和朝廷交易水泥?”
程允晨道:“原来是此事,下官可以做主以两百文一斤的价钱和朝廷交易水泥。”
听到这个价钱,窦林鑫眉心跳了跳。
许峻齐眉头紧皱,他身后的官吏率先开口拒绝:“不可能,铁才不过两百文一斤,水泥再重要也不可能和铁相提并论,程大人莫要狮子大张口。”
程允晨看看站着的众人,笑道:“大家不妨先坐下,我们慢慢谈?”
窦林鑫适时开口道:“对对对,都坐下。”
随后,众人便都坐了下来,窦林鑫和程允晨坐在一侧,许峻齐等人坐在另一侧。
许峻齐道:“如方才所说,水泥无法和铁相比,而且水泥也不像铁那般数量有限,两百文一斤太贵了,我等来此是代表朝廷,还请程大人莫要拿我等开玩笑。”
程允晨问道:“使者大人认为水泥应该定价几何?”
“二十文一斤。”
直接缩水十倍。
程允晨嘴角一抽:“这便是朝廷的诚意?莫不是欺我等人微言轻?”
许峻齐淡淡开口:“安州需要的水泥不是小数。”
程允晨道:“那便定为一百文一斤。”
许峻齐摇头:“还是太贵,朝廷不可能答应。”
朝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朝廷用用银子的地方不少,而且都不是小数目,做不到这么财大气粗。
程允晨咬定一百文一斤的价格不松口,许峻齐的使者团不同意,双方僵持不下,根本商议不下去。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窦林鑫出言缓和气氛:“不如明日再谈?”
恰好这时,小福子走进来道:“王爷请各位大人到风月楼赴宴。”
看到许峻齐,小福子愣了下,他不知道使者是许峻齐。
许峻齐对小福子还算熟悉,笑道:“福公公,又见面了。”
小福子拱手:“使者大人。”
许峻齐已经换了身份,自然不能再称呼他许三郎。
程允晨站起身:“使者大人,请。”
既然谈不下去,不如先去用饭。
风月楼
云煦泽和蒋晟阳等人已经在雅间等着,等小福子回来,他才知道使者是许峻齐。
云煦泽皱眉,他在朝中几乎没有认识的人,可那么多大臣,永昭帝偏偏派来了许峻齐,是有意还是巧合?
没一会儿,许峻齐等人到了。
“下官拜见王爷。”
云煦泽:“免礼,都坐吧。三郎,没想到使者会是你。”
许峻齐道:“下官得皇上信重担任使者,奉命来和王爷商议水泥一事。”
云煦泽摆手:“今晚不谈公事,莫非是这些饭菜不好吃,让三郎没有胃口?”
许峻齐摇头:“王爷请客,饭菜自是合口。”
但有官员看不下去,插嘴道:“王爷,安州百姓深受胡人之害,急需水泥加固城墙,我等早一日商议完,便能早一日将水泥运往安州。”
蒋晟阳道:“大人请放心,王爷同样心忧安州百姓,已经命人将储存的水泥装袋,只要安州使者检查无误,便可装车运往安州。”
那人疑惑:“安州远离高平,什么时候派来的使者?”
“宣威周家的五郎一直在高平,之前还曾参加王爷举办的诗会,力压陵州才俊夺得诗魁。”
许峻齐开口:“蒋长史的意思是水泥会先运往安州,我们可以慢慢商议价钱?”
蒋晟阳点头:“正是如此。”
如此一来,其他人无话说了,他们担心谨王利用他们的急切之心刻意擡高价格,但人家已经做好运送水泥的准备,根本没有威胁他们的意思。
许峻齐最重要的差事就是将高平的水泥尽快运往安州,如今已经实现,他放松很多,举杯道:“王爷大义,下官敬王爷一杯。”
与他同行的官员纷纷举杯:“下官敬王爷。”
云煦泽给他们面子,干了杯中酒。
接下来没人再扫兴地提起水泥价钱的事,两方官员相处还算和谐,各自说着官署发生的趣事。
许峻齐在和云煦泽说话:“下官在高平待了数日,也不知道水泥有加固城墙之效,实在惭愧。”
云煦泽道:“何止三郎,本王虽然知道水泥可以加固墙壁,却没想到水泥可以用在城墙上。我等并非边郡之人,一时想不到那么多很正常。”
“原来王爷也不知道。”
“本王若是知道,早已上书朝廷,如此大的功劳岂会拱手让人。”
许峻齐看向云煦泽,看他面带遗憾的样子,微微笑了笑,也没说信不信。
许峻齐说起另一件事:“下官回到洛京后,便发现关于章小娘子的传闻已经改变,如今已没人猜测章小娘子对路六郎有意,还请王爷转告章翁。”
云煦泽颔首:“三郎刚回到洛京便被委以重任,父皇想必很看重你。”
许峻齐无奈笑笑:“不过是沾了父辈的光。”
云煦泽挑眉,许峻齐这么厚脸皮的人怎么知道谦虚了
因为水泥即将运往安州,许峻齐也不着急和程允晨谈判,次日醒来后拒绝了驿站提供的早饭,带着贴身小厮出去找个家包子铺用早饭。
刚坐下便听到旁边桌上的人说道:“王爷真的派兵出海了?”
“是真的,我有亲戚在盐场做工,他们制盐时看得清清楚楚,几千人坐船出了海。”
“莫非去剿海寇了?”
“应该是。海上除了海寇也没有别的。”
许峻齐目光一凝,大康国力强盛,对待海寇极其强势,只要有海寇敢骚扰大康百姓,官府必定会派人追缴海寇,近些年已经没有海寇敢靠近大康。
谨王府出兵绝不可能是为了海寇。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许峻齐恰好知道。
他记性好,高平郡郡守曾经上书高平渔民发现海外小岛的事,高平百姓都忘了,但他还记得。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谨王府是在对那个小岛出兵,谨王有意收服海外小岛。
许峻齐咬了口包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不管那个海外小岛有多大,上面的土著多不多,只要谨王能收服小岛,就是在为大康开疆扩土,这是值得朝廷下旨称赞的功劳。
许峻齐又想到王府之前对陵越人用兵的事,暗暗猜测当初莫不是在练兵,海外小岛的土著应该和陵越人差不多。
别管谨王的心思如此,有一点可以确定,谨王肯定早就对海外小岛起了心思,只是直到现在才找到出兵的时机。
以许峻齐对云煦泽的了解,他并非莽撞之人,既然决定出兵,那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曾经被朝廷放弃的海外小岛,即将被云煦泽收服,也不知道朝堂上的那帮大臣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想到这儿,许峻齐又摇摇头。
当初朝廷放弃海外小岛是觉得不重要,对朝廷没什么助益,即便他们知道云煦泽收服了海外小岛,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只会觉得云煦泽在瞎折腾,拿下一块飞地,还得派兵看守,有可能会得不偿失。
用完早饭,许峻齐离开小店回到驿站,一众官吏正在等他,道:“大人,今日要如何和程大人谈?”
许峻齐淡淡道:“继续压价便是,总能商量出双方满意的价钱。”
依旧是在郡衙商谈,这次窦林鑫不在,他有公务要处理,不可能一直看他们耍嘴皮子。
众人刚坐下,程允晨道:“下官有件事忘了说,清匠司前段时间研究出一种新水泥,效果要比之前的效果好,但需要用到石灰矿,如果朝廷想在安州用这种水泥,需要提供石灰矿。”
许峻齐等人被这个消息砸蒙了,怎么又冒出来什么新水泥,高平的清匠司这么厉害吗?水泥才发明没多久便研究出加强版。
“程大人,此言可真?”
程允晨道:“下官特意让人准备了两种水泥,几位大人不妨比较一番。”
许峻齐率先站起身:“事不宜迟,请程大人带路。”
许峻齐等人跟着程允晨离开郡衙,上了马车后一路沿着承安街离开了高平城,来到高平城外的一处空地上。
等马车停下,许峻齐下车后一擡眼便看到前面不远处建在空地上的两间小房子,说房子也不太合适,因为这房子没有窗户没有门,只有四面墙壁。
程允晨解释道:“这便是用两种水泥建起来的房屋,接下来会有人用武器以及攻城器材攻击墙壁,各位大人可以看看哪种水泥更好用。”
随着程允晨一挥手,早就准备好的王府亲兵一同用长刀用力砍墙壁。
墙壁上立刻出现密密麻麻的刀痕,露出里面的红砖,砍了大概一柱香,墙壁依旧□□,这很正常,如果仅凭武器就把墙砍出个洞,那也太垃圾了。
但许峻齐等人也看到了水泥的厉害之处,若是之前的砂浆被这般猛砍,墙壁早就有裂纹了,但现在这些墙壁只有坑坑洼洼的刀痕,并没有裂痕,这足以证明水泥的粘合作用远比之前的砂浆要强。
只是听说,第一次见识到水泥的洛京官吏们心里一动,都有了些别的心思。
随后程允晨让亲兵利用攻城器材攻击墙壁。
攻城器材的攻击力就强了很多,一击之下墙壁就晃了两下。
因为这段墙壁建得不高,远比不上城墙的高大,自然也没有那么强的防御力。
这一点众人都心知肚明,程允晨面色平静,他想让许峻齐等人看的是两种水泥的不同。
过了不知多久,其中一面墙壁被攻城器材撞出来了坑,虽然还没破墙,但这时候墙壁已经岌岌可危。
而另一间房子的墙壁还没有出现大的损失,直到又用力撞击了一段时间,那面墙壁才被撞出坑,即便如此,这面墙壁出现的坑也比刚才那个小。
许峻齐面色一凝,毫不犹豫道:“王府之前准备的水泥不用再运往安州,给安州提供的水泥必须是这种新水泥。”
程允晨听言道:“可高平并没有石灰矿,若是等洛京运来,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
许峻齐道:“本官会让陵州各郡为高平提供石灰矿。”
程允晨点头:“如此一来便能不耽误水泥生产,很快新水泥便能运往安州。安州具体需要多少水泥,总不能让清匠司一直生产水泥?”
许峻齐道:“宣威郡郡守上奏的奏书中有提到,等朝廷和王府签订契书时会写明,请程大人放心。”
“如此便好。”
许峻齐看到了新水泥效果没有久留,他需要给各郡郡守写信,让他们立刻将石灰矿送来高平,同时还要把新水泥的事上奏永昭帝。
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忙,谈判的事再次暂停。
程允晨并不着急,很有风度地让许峻齐先忙,什么时候谈都可以
谨王府
云煦泽得知许峻齐叫停水泥装车并不意外,水泥运往安州本就是为了加固城墙,自然是要用最好的。
加固城墙并非在城墙外涂一层水泥那么简单,水泥能加固城墙主要是因为水泥的粘合作用远胜寻常砂浆,所以加固城墙相当于重新修建城墙。
当然,之前的城墙并不会推倒,只会在外围重新修建同样规格的城墙,要不然太浪费了。
如此一来,势必要耗费大量钱财,同时需要大量劳力去修建城墙,这将是永昭三十一年最费财费力的一项工程,但为了更好地抵御胡人,朝廷还是决定推行这项耗费巨大的工程,甚至朝廷内外没有反对的声音。
这便是国力顶盛的大康,亦是明君治下的大康,哪怕每个人都有私心,哪怕被世家子弟把持朝堂,但朝堂的每一样决策都是为了大康着想,为了大康百姓着想。
“唉——”
章丰钊见云煦泽叹气,问道:“王爷为何叹气?”
云煦泽道:“许三郎明知新水泥价钱会更高,而且需要朝廷提供石灰矿,但他依旧选择用新水泥。朝廷也已经开始向安州输送加固城墙的银子,只有本王为了多赚银子,在和朝廷讨价还价。”
他莫名有种自己是大反派的感觉。
章丰钊拿棋的手一顿:“王爷改变主意了?”
云煦泽道:“等新商税推行,几位兄长自是知道本王无力与他们争储,没必要再在水泥价钱这方面做姿态。”
万一哪一步出错,受苦的只会是安州百姓。
章丰钊看他:“王爷决定便好。”
心软并非坏事,只要不总是心软就行。
章丰钊早就知道云煦泽并非是为了自己利益可以牺牲一切的枭雄。
次日,许峻齐等人再次和程允晨谈判,惊讶地发现程允晨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竟然同意了许峻齐提出的三十文一斤的价钱。
程允晨道:“不过王府有一个条件。”
这才正常嘛。
其他人心里想到。
许峻齐问:“什么条件?”
“王府要和朝廷签订购买石灰矿的契书,价格要低三成。”
石灰矿有很广泛的用途,高平没有石灰矿,做什么都会受限。
程允晨便想借此得到一条购买石灰矿的稳定渠道。
对此,许峻齐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可以。”
他已经做好程允晨狮子大张口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只是想要购买石灰矿,这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要求。
许峻齐忍不住问道:“程大人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程允晨并未多言,只是道:“使者大人可以去问王爷。”
来了高平后,许峻齐还未单独见云煦泽,如今水泥的价钱确定,他们的差事圆满完成,许峻齐终于有机会去王府见云煦泽。
许峻齐到时,云煦泽刚和章丰钊下完一盘棋。
“继续啊,正好让下官看看王爷的棋艺。”
云煦泽看他:“你来做什么?”
“自是来拜访章翁,顺便问问王爷为何突然松口?”
云煦泽随意道:“给你个面子,换你日后帮本王一次。”
许峻齐道:“下官不是已经答应帮王爷一次吗?”
“那就再多一个。谁知道本王今后会有多少事需要你帮忙。”
许峻齐莫名有些不安:“王爷应该不会为难下官吧?”
云煦泽冲他笑笑:“也许不会。”
许峻齐嘴角一抽,看向章丰钊:“章翁,章小娘子的事您可知道了?”
章丰钊道:“囡囡写信说过了。”
“早就该如此做,那路家就是猜到章家懒得和他们计较才会一直纠缠不清。”
章丰钊:“路尚靖并非胡搅蛮缠之人,在看到囡囡不给路六郎机会后应该就放弃了,至于纠缠不清一事,可能是路六郎一意孤行。”
许峻齐听言道:“不无可能,章小娘子天姿国色,路六郎不肯放弃再正常不过。”
他下意识看了眼云煦泽:“章翁可要看好章小娘子,莫要让王爷看到。”
章丰钊几乎第一时间便想到那封信,脸色变得漆黑。
云煦泽瞪他一眼:“胡说什么,你拿本王和路六郎比?”
“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英雄难过美人关,若非王爷出身皇室,和章小娘子倒是良配。”
皇子必然会有一正二侧三妃,这是标配,哪怕云煦泽不要,永昭帝也会给他配齐,除非像梁王那样荒唐得不像话。
许峻齐对章小娘子有些了解,觉得她应该受不了皇室规矩。
“越说越离谱!”
云煦泽无语,没想到古代也有人拉郎配,他和章小娘子八竿子打不着也能被拉郎配也是离谱。
章丰钊黑着脸叫停这个话题:“三郎莫要再胡说。”
许峻齐只好闭嘴。
云煦泽正好转移话题:“听你们提到路家,路家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还记得路家和李家的愁怨。
许峻齐想了想道:“路尚靖是个极精明之人,阿爷曾说此人重利薄情,不可深交。不过他能得丞相看重担任丞相长史,才学能力皆是不缺,若是外放数年政绩斐然,将来未必没可能担任九卿。”
除了洛京那些大家族,其他人想要担任九卿,能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当然若是能得皇帝看重,一切都会变得容易很多,比如章丰钊就是入了永昭帝的眼,一路很顺利地当上了大司农。
九卿?
云煦泽没想到李家的这个仇家还有担任九卿的可能,怪不得把李家吓得不敢进洛京。
他撇了许峻齐一眼,想到他说起九卿时的随意,又想到许家的情况,道:“三郎将来怕是要担任三公吧?”
章丰钊打趣:“何止啊,皇上很看重三郎,洛京各家族皆认为三郎将是下一任丞相。”
“丞相?”
云煦泽惊讶:“本王小看三郎了。”
许峻齐苦笑:“章翁何必挖苦学生,丞相岂是那么好当的,先不说别人,何大郎已经为官多年,素有政绩,他可比学生有优势。”
章丰钊摇头:“何大郎不可能,丞相是官位不是爵位,岂能世袭。”
何大郎是丞相何维良的长子。
云煦泽道:“先生这话可说错了,对于何家来,丞相就是世袭。”
何家已经出了好几位丞相。
章丰钊道:“以皇上的性格不可能。”
云煦泽挑眉:“下任丞相的人选,应该是由新帝决定吧?”
永昭帝年事已高,谁也不知道他能活多久。
章丰钊皱眉:“王爷慎言!”
许峻齐脸色古怪地看了云煦泽一眼。
云煦泽淡定道:“生老病死乃是常态,父皇向来豁达,早就看开了。”
许峻齐脸色更古怪了。
人家看开了,并不代表就不在意别人提他身后事。
章丰钊哭笑不得:“王爷切不可在外人面前这般说话三郎这次回洛京应该会被授官,你素来聪明,只要好好当差,将来未必不能担任丞相。”
云煦泽莫名有种章丰钊给许峻齐画饼的感觉。
许峻齐听多了这种话,早就免疫了:“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虽然水泥的事已经谈妥,但许峻齐现在还不离开,他需要等朝廷派专门的人来和谨王府了解水泥,他才能离开高平。
现在还需要他待在高平,继续从陵州其他郡调石灰矿到高平。
清匠司所有人全力生产水泥,仅仅三日,便装满了商队的马车,周北驰检查过后,第一批水泥成功运往安州,随行护送的是许峻齐带来的北军,今后都会由北军护送水泥运往安州。
水泥离开高平的当日,云煦泽等到了永昭帝的回信,但和他以为的扯皮不一样,永昭帝很干脆地答应了云煦泽的要求,甚至还买一送二,把他需要的教书先生都送来了。
云煦泽仔细把信看了两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都惊呆了。
因为原主的记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爹不疼的小透明,怎么今日一看,永昭帝对他还是有几分父爱的?
他看向带回永昭帝回信的亲兵:“父皇可有和你说什么?”
亲兵摇头:“黄显总管只把信交给属下。”
云煦泽挥手让他下去。
沉默一会儿,云煦泽吩咐道:“小福子。派人把寿安坊的几处府邸好好收拾一番。”
永昭帝只说给他送了几个人过来,但并未说都是谁,提前准备好总没错。
有了人才,书院的事就得尽快了,他让小福子去催清匠司,让他们多顾些百姓,尽量在两个月内把书院建成。
书院的规格按照云煦泽要求来建,除了学堂,还会有学生公舍以及员工公舍,公厨也是必不可少,除此之外,为了美化书院环境,一些亭台楼阁也得有。
对了,永昭帝还在信上写他把皇宫藏书阁中关于三门课程的藏书都给云煦泽抄录了一份。
云煦泽只顾着欣喜得到人才,差点忘了典籍的事,皇宫藏书阁的藏书肯定不少。云煦泽决定将原本的藏书阁再加一层,建一座四层的藏书阁。
不愧是亲爹啊!
云煦泽对永昭帝的印象瞬间好了不少,怪不得章丰钊总对永昭帝赞不绝口,这确实是位很有魄力的皇帝。
云煦泽只是说了书院的想法,就得到永昭帝这么多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