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玄度又惊住了。
这是朝曦第一次拥抱他。
他知道这个拥抱也许并不包含太多的感情,只是因为她现在极度痛苦,想要个依靠而已。所以他可以回抱吗?需不需要他回抱呢?
设身处地,若是他,此刻需不需回抱?
需要的,至少他觉得,对方的回抱能给他以力量与肯定,代表对方愿意接受他包容他。
于是他也轻轻拥住朝曦。
她那么小,在他怀中颤得可怜,自认识之初,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抱着她,由松至紧。
道理她都懂,之所以还是这样痛苦,只是因为,她过不去自己那一关罢了。就像受了伤,哪怕你服了药,要彻底痊愈,总是还需要一个疗伤的过程。
朝曦痛哭一场,累了,趴在他怀中不动。
他的怀抱不温暖,但很有安全感。
为什么会不温暖?以前是很温暖的。
哦,是了,她挖走了他的朱雀内丹,他只剩极寒的应龙内丹了。
那他自己会觉得冷吗?
她该跟他说些什么?一直说无意义的道歉的话,会惹人烦吧?
说去看朋友的事?
刚才大哭一场,现在说这些好像有点奇怪。
那说什么呢……
她想着想着,睡着了。
玄度见她哭过之后趴在他肩上没了声音,也不动,有些担心。
莫不是晕过去了?
他略略松手,她原本抱着他脖颈的双臂松脱,顺着他的肩滑了下来。
他忙托住她,低头看看,她发丝散乱,双眼紧闭,鼻息略重。
这是……睡着了?
朝曦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十分深沉,也没做梦,一觉醒来睁眼一看,眼前一片纯白。
怎么回事?她眼睛坏了吗?
她刚擡起手来想摸眼睛,眼前那片纯白忽然移开,刺眼的阳光洒到她脸上。
她伸手挡着过分明亮的阳光,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玄度的脸。
“你醒了。”他轻声道。
朝曦猛的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他怀中,刚醒时看到的那片纯白,应该是他用来帮她遮阳的袖子。
“抱歉,我睡了这么久。”她急忙从他身上下来。
她以为她只是从昨晚睡到了今天中午,其实这已是第三天的中午了,她昏睡了整整两夜加一天半。
“没事,你好些了吗?”玄度问她。
朝曦点点头,睡了一觉起来,她发现自己精神与情绪都好了很多。
她看着玄度,忍不住想,在他初初得到他母亲的死讯时,是否也曾像她失去金乌族时一样难过?应该一样吧,或许更甚,毕竟那是他的生身之母。
那时候有人彻夜抱着他安抚他让他可以入睡么?
应该没有吧。
师父是个好风灵,但他没有那样细腻的感情。
除了玄度自己的母亲外,应该没有人那样温暖地对待过他。
可是他依然愿意这样温暖地来对待别人,哪怕对方是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他真是个心软的神。
所以她也不应该仗着他心软,就把负面情绪都倾泻在他身上,这对他不公平。
“殿下,昨晚我们说好要去探望我的朋友的,今天可以出发吗?”她问。
“当然,你想好先去探望哪个朋友了吗?”
“想好了,我想先去看看开颜姐姐。”
“好。”
看着应龙的身影划过天空,洛洛对清瑶道:“少主,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清瑶不语。
她一直以为玄度是个冷漠不好接近的人,如今她明白,那只是在她面前。
他并不是一个生性冷漠之人,他只是,爱憎太过分明。
她忽然笑了一声,语调轻快地对洛洛道:“回去做什么?好容易出来一趟,我带你看没看过的风景,吃没吃过的好东西去!”
“真的吗少主?你不会是以此为借口还要跟着他们吧?”洛洛问。
清瑶一扭头,道:“我还跟着他们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偷窥狂。”
洛洛开心地跳到清瑶放出的飞行法器上,两人升空时,看到远处一个身影忽的化作一只乌鸦飞走了。
“那个人也走了。”洛洛道。
“曲终人散,不走奈何?”清瑶操控着法器,看着远方晴空万里,喃喃道。
昆仑山深处,有一处名为亘古之境的秘境,四面悬崖,不见天日,崖边长一棵星辰树,华盖亭亭,如穹庐一般覆盖着整个亘古之境。
树下坐着一男一女,女人一身艳烈红裙,眉目深邃瑰丽,身周散逸着红色的火焰,正从她对面的男子身上吸收焰气修炼。
坐在她对面的男子形容枯槁犹如鬼魅,周身黑气弥漫,身后是堆积如山的火元石,红裙女子以他为中介吸收火元石中的能量,火元石中的魔气,则都留在了他的体内。
良久,女子眉间光芒大盛,继而周身都开始发光,神光穿过头顶的星辰树直冲云霄,一只朱雀冲天而起,在天空遨游三圈,复又落下。
红衣女子眉间出现一副星宿图,熠熠生辉。她睁开眼,伸手隐去眉间星宿图,施施然起身,看都不看对面男子一眼,红裙迤逦向外头走去。
“长嬴……”
一只枯败的手牵住她的裙摆。
“夫妻一场,为何……”
长嬴略略回身,垂眸看着倒在地上,光是扯住她的裙摆就仿佛耗光了全身力气的神皇东岳,淡淡道:“是啊,夫妻一场,何必如此呢?”
她蹲下身,掐住东岳的脖颈迫使他擡起头来,看着他英俊不再,形如骷髅的脸,道:“你知道么,自嫁给你,我就没指望能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神族大皇子东岳,天之骄子风流蕴藉,便是远在南明岛,婚前我也曾听说过你的大名。但是,婚嫁一场各取所需,也没什么好见怪的。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我妹妹生了那种心思。那是我一手养大的妹妹,唯一的妹妹!”她忽然发作,将他砰的一声摁在了地上,满目戾气。
“我只是……想把她从魔界带回来……”
“闭嘴!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你的龌龊心思找借口。她喜欢魔又如何?只要她幸福,与魔结缘又如何?谎话说多了,把自己也骗过去了是吧?你神族与魔族相比高贵在哪儿?原本不就是同宗同族的血亲么?”长嬴一下捏碎了他的喉咙,眸光睥睨:“安心地去死吧,神族,我会替你好好管理的。”
她起身,一甩袖子,如山的火元石残渣掉入深渊,亘古之境中一干二净。
云渡山,洛仪正坐立不安,耳边突然传来古老而洪亮的钟声。
混沌钟响了!
她心中一揪,根本不敢拖延,忙起身赶往昆仑山东皇台。
听到钟声的神族从四面八方向昆仑山东皇台下汇聚,大家见面之后就凑在一起议论纷纷,猜测着是不是神皇神后终于疗伤完毕,要出关了。
洛仪站在最前面,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一旁的大司命。
大司命一脸淡定。
神族中的重要人物差不多到齐之后,东皇台上人影一闪,长嬴出现在上面。
洛仪忙带头道:“恭迎母后出关。”
其余众人跟着行礼:“恭迎神后出关。”
“诸位不必多礼,平身吧。”长嬴仪态雍容神情平和,但只是寻常地站在那里,便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
洛仪察觉了这一点,其它神族自然也察觉了这一点,再加上不见神皇,心中难免生出各种猜测。
“敢问神后,我兄长神皇呢?”开口的是神皇的弟弟东恒。
长嬴道:“今日召集诸位,正是想向诸位宣告此一噩耗,神皇当年伤势沉重,虽经千年疗愈,奈何魔威无赦,神皇之表里皆为魔气所侵,遂成沉疴,已然,不治身亡了。”
众人震惊,台下一片寂静。
长嬴又道:“你们若想见他最后一面,便去吧。”
众人赶到亘古之境,看到死在星辰树下的神皇惨状,简直不可置信。
东恒率先向长嬴发难:“为何我兄长身上魔气比当初神魔大战后更甚?一千年,你不能治愈他却也不向我等求助,如今他死状如此凄惨,你叫我们如何相信他是死于陈年旧伤?”
长嬴道:“向你们求助?你们有办法治愈他么?若是有,当初为何只有我提出愿以身引魔替他疗伤,那时候的你们,又在何处?”
东恒无法反驳,只盯住一点:“你眼睁睁看着我兄长横死却不露半点风声,说破天你也有杀夫之嫌。我建议即刻召大皇子承干回来,传神皇之位于他,让他下令彻查我兄长东岳之死。”
“神皇生前,已将神族托付给我。”长嬴淡淡道。
“怎么可能?如今死无对证,你自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小小朱雀,我兄长……”
“放肆!”长嬴猛然擡手,将东恒掐至半空。
东恒本想还手,却发以她灵力之磅礴强大,自己在她手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一时间不免惊愕地瞪大双眸。
“神后……”旁边有人想说情。
长嬴凤目一扫,不怒自威,额间星辰图隐现,慢条斯理道:“谁与他是同样的想法,一同站出来吧。”
众人此刻的关注点却全在她额间那一闪即逝的星辰图上。
“朱雀七宿,神后居然炼成了朱雀七宿。”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震惊的目光中读出了同样的信息。
朱雀七宿是朱雀一族的终极奥义,听说炼成之后,能向星辰借力,印象中除了远古时期的朱雀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奥义现世了。
如今神后居然炼成了!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在场诸人,可能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