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有小丫头跑到嘉祥居,说三爷他们在芝兰园堆了龙,让三奶奶去看。
殷夫人高兴,叫上严夫人并赵佳善赵佳臻等一行人,一道穿了披风往芝兰园里去玩。
众人热热闹闹地到了梅岭下,见赵桓熙聂国成几人站在一旁,空地上一条盘旋而起栩栩如生的龙,旁边立着一匹躯干壮实矫健雄俊的骏马。
赵佳臻心知这堆的是徐念安和赵桓熙的生肖,见她那傻弟弟鼻尖都冻红了,站在一旁,双目灼灼地盯着徐念安,一副求表扬的模样,她忍着笑大声道:“哎呀,这龙堆得可真好,活灵活现仿佛马上就要腾空而起一般。只是这龙旁边怎么还有一只狗呢?家里谁属狗啊?”
赵桓熙目瞪口呆。
聂国胜大声辩驳道:“这明明是马!”
赵桓熙忙道:“就是!”
殷洛宸大声道:“我瞧着也像狗。”
徐墨秀道:“没错!”
赵桓熙气得要跳脚,“这明明是马,什么狗有这么长的腿?脖子上还有鬃毛啊?”
殷夫人徐念安等人看着他们在那儿故意逗弄赵桓熙,都笑得不行。
赵佳臻又逗他两句,眼角余光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转过脸投去一眼,却是那傅云津,也冻得双颊粉红的,还是那副忧郁沉默的模样。见她看来,他移开目光,垂眸看着自己脚下的雪。
赵佳臻收回目光。
此时梅岭上梅花开得正好,殷夫人带着众人上去赏玩一番,觉着冷了,才又一道回了嘉祥居。
吃过午饭,大家略坐一坐,严夫人和徐墨秀等人便告辞回家。
徐念安和赵桓熙带着亲朋好友送给徐念安的寿礼回慎徽院。
到了房里赵桓熙才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锦盒,递给徐念安:“冬姐姐,生辰快乐。”
徐念安打开一看,是一块玉质细腻光润无暇的羊脂白玉佩,镂空牡丹图案,雕工精湛花型逼真,十分精美。
“反面还有字。”赵桓熙提醒她。
徐念安将玉佩翻过来一看,玉佩背后果然刻着四个极好看的字——平安熙乐。
“瞧,咱们的名字在一起了。”赵桓熙微笑道。
“你特意去定做的?”徐念安问他。
赵桓熙点点头,眸光腼腆,“纪念我们在牡丹花开的季节相遇。”
“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徐念安将玉佩放回盒子里,抱了赵桓熙一下。
赵桓熙瞧着房里无人,眼下又无事,便又想做些罚写字的事,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松韵在外头道:“三爷,凌阁老来了,国公爷叫您去敦义堂见客呢。”
赵桓熙瞧徐念安。
徐念安回身从衣架上拿来他的银肷大翻领披风,一边给他围上一边道:“八成是因为那灯来的。我当初送给他是想让你有机会入他眼,运气好的话成为他的门生也是各种方便。既然你不愿,那我们就谋点别的好处,总不能白白送给了他。”
赵桓熙问她:“谋什么好处?”
徐念安笑得狡黠:“凌阁老身居高位,人脉广博,你就请他帮你寻个作画师父,只要他肯点头,必能给你找个大家当师父。”
赵桓熙高兴起来,重重点头:“好!”
心中想着找师父的事,赵桓熙也不觉得冷,自己撑着伞来到敦义堂书房外,将伞递给向忠,进了书房,发现赵桓旭也在,二老一小相谈甚欢的模样。
他上前向祖父和凌阁老行礼。
人皆爱美,赵桓熙冒雪而来,冻得眉眼润泽嘴唇殷红,再被华贵雍容的银肷大翻领一衬,其姿容真是世间难寻。
连见多识广的凌阁老都忍不住对国公爷称赞道:“你这个孙儿真是龙章凤姿品貌非凡啊!”
“阁老过誉了。”国公爷叫赵桓熙坐下。
赵桓旭先前不知道凌阁老是为了赵桓熙来的,他来时便坐在了国公爷这边。如今赵桓熙来了,只有凌阁老那边还有座,赵桓熙就坐了过去。
“桓熙,听闻我生辰收到的那盏凤首金陵八景蟠螭灯是你做的,怎么就想到送我一盏灯呢?”
坐得近了,凌阁老转过身来,态度和蔼慈祥地问赵桓熙。
这个问题赵桓熙来的路上已经想过了,实话实说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他道:“我听母亲说阁老是金陵人,恰那盏灯上画的是金陵八景图,我想着阁老久居京师,必然思乡,将此灯赠予阁老,许是能聊慰阁老的思乡之情。若是有幸能入阁老的眼,晚辈许是能厚颜求阁老一件事。”
凌阁老神色不变,依然面带微笑地问:“何事?”
国公爷脸上笑意微退,赵桓旭眼底更是闪过一丝鄙夷。
想要成为凌阁老门生的读书人多如过江之鲫,但人家即便有这个意思,也会比较含蓄,如赵桓熙这样送了礼物就直接提要求的,是会得罪人的。
但是既然凌阁老已经问了,国公爷也不便出言打断,只看着赵桓熙。
赵桓熙道:“晚辈一直想继续学作画,苦于人脉有限一师难求。若是阁老觉着晚辈画的金陵八景图还成,晚辈能否请阁老为晚辈介绍一位先生?”
国公爷听他求的是这事,暗暗松了口气。
凌阁老惊讶:“哦?那灯上的八景图是你画的?你去过金陵?”
赵桓熙摇头:“晚辈并不曾去过金陵,八景图是依据我金陵来的表哥口述描绘画出来的。”
凌阁老闻言,沉吟一番,问道:“你告诉我,当代于绘画上有所成的,你最喜欢哪一位?”
赵桓熙不假思索:“晚辈十分仰慕尚先生。”
凌阁老讶异:“尚怀山?你这可是求对人了。”他转头朝国公爷笑道:“这个尚怀山是我旧年好友,几十年的交情了。”
赵桓熙闻言,顿时双眼放光,期待地看着凌阁老。
国公爷对凌阁老道:“小孩子不懂天高地厚,他哪里就有资格拜尚先生为师了?”
凌阁老道:“诶?他才多点大,作画便如此灵动自如浑然天成,我白送尚怀山这么个好徒弟,他还得备礼谢我。”
国公爷听他这样说,心里自然也很高兴,拱手道:“那就有劳凌阁老了。”
赵桓熙也忙站起朝凌阁老作了个大揖,朗声道:“多谢阁老!”
凌阁老望着他道:“你可不能就嘴上致谢。我听闻,璩公把你写的字称作幽兰体,我还从未见识过这幽兰体,你且写一幅字给我瞧瞧。”
赵桓熙腼腆起来,道:“璩公说我的字才初具风格,还有的练。”
凌阁老道:“无妨,写来我看。”
赵桓熙遂来到祖父的书桌后,提起笔又犯了难,自言自语:“写什么好呢?”
一直找不到机会插话的赵桓旭忙道:“不若我作雪景诗一首,堂弟代笔,如何?”
赵桓熙不语。
凌阁老对他道:“随你喜欢,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赵桓熙没理会赵桓旭,一番笔走龙蛇,随即搁笔。
凌阁老和国公爷走过去一瞧,凌阁老便笑道:“到底是你孙子,提笔便是一首《从军行》。”
国公爷难得地玩笑道:“他怕不是只会背这一首吧!”
赵桓熙双颊微红地站在一旁。
凌阁老仔细一看,道:“笔画舒展恣意,清秀优雅,确实当得‘幽兰体’这三个字。”
他又问赵桓熙:“如何就想到这样写字呢?”
赵桓熙道:“当时我担心练不好字,内人说,我能画得好兰花,怎会写不好字?两者有共通之处。我受了提点,这才想到用画兰花的法子来练字,就写成了这样。”
凌阁老点头:“一个蕙心兰质,一个颖悟绝伦,实乃佳配。”
赵桓熙脸更红了。
完全被忽视的赵桓旭站在一旁,在袖中暗暗捏紧了拳头。
聊了几句之后,国公爷便让赵桓熙和赵桓旭先行回去。
两人离开后,国公爷问凌阁老:“依阁老看,我这两个孙子,哪个更值得栽培?”
“自己的孙子自己看不出来吗?何必问我?”凌阁老坐下来,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自己看自己,总是受诸多因素影响,往往不如外人看得那般客观公正。”国公爷叹气道。
凌阁老道:“我却瞧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是舐犊之情难以割舍罢了。”他站起身来,道:“趁着时辰还早,我再替你孙子去趟尚府。”
赵桓熙心情极好走路带风,只想早点回去告诉冬姐姐凌阁老会将他引荐给尚先生的好消息。刚走到通往五房与嘉祥居的岔路口,他就被赵桓旭拽住了披风。
他停步回身,只见赵桓旭一脸怒气地盯着他,质问:“为何要在凌阁老面前给我难堪?”
赵桓熙想了想,道:“这些年被你当垫脚石踩痛了,不想继续被踩,不行吗?”
赵桓旭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竟然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赵桓熙将他的手从自己披风上拂开,道:“人总会长大,越长大,有些事情就想得越明白。小时候我曾把你当亲哥哥,是你自己与我渐行渐远。从你设计邬诚对付我四姐开始,我们就再也做不成兄弟了。你也不必在祖父面前与我假装亲近,他老人家耳聪目明,什么鬼蜮伎俩看不出来?”
说完,他不去看赵桓旭是何脸色,转身冒着鹅毛大雪继续往嘉祥居后头的慎徽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