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逾听到如斯问题,呆了一呆,从书案上跳下来,彻底暴走了。
“我说你们一个两个的脑子都有问题是不是?在血衣,杀人凶器俱全的情况下,区区一把刀鞘,对这桩案子来说,重要吗?重要吗!”
“如果有人看到秦珏带刀上山,这把刀鞘不重要。但现在的情况是,没人看到秦珏带刀上山,那么刀哪来的?这把消失的刀鞘,又去了哪里?如果秦珏是预谋杀人,刀是他自带的,他有机会丢刀鞘就有机会连刀一起丢了,而不是仅仅丢个刀鞘。如果秦珏是冲动杀人,刀不是他自带的,那刀鞘就应该和刀一样留在现场或者他身上,不应该凭空消失。我们看一把刀,最先注意的肯定是刀鞘,刚才没人认出那把凶器,我认为跟凶器没有刀鞘有很大的关系。”顾璟道。
姚征兰在一旁认同地连连点头。
“有什么关系?一开始我们就认定是熟人作案,熟人作案,他会拿一把被别人看见过的刀去杀人吗?生怕别人不能根据凶器联想到他身上去?”李逾反驳道。
“那就更可疑了,既然不怕别人认出刀是谁的,那他为何要多此一举将刀鞘丢了?”顾璟问。
姚征兰点头附和。
李逾气不打一处来,一指头戳过去戳在她官帽上,道:“晚饭没吃饱在这儿学小鸡啄米呢?”
“君子动口不动手。”姚征兰伸手将官帽扶正,道:“顾大人的分析完全在理,如果是秦珏杀人,他没道理只丢刀鞘不丢刀。所以我还是觉得,是有人杀人栽赃秦珏,刀鞘之所以消失不见,必然是真正的凶手发现不能将刀鞘留在现场,所以才将它带走了。如果能找到这把刀鞘,说不定会打开一个突破口。”
顾璟拍板:“明日再访清净寺。”
“意思就是今晚不结案?那可以回家了吗?”李逾问。
“你先回去吧。”顾璟看起来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李逾对姚征兰道:“走,我送你回家。”
姚征兰绕回自己书案后,道:“郡王请自回吧,我再把案情梳理一遍。”
李逾一听又恼了,道:“怎么的?为了给这个小白脸脱罪不吃不喝不算,还准备不眠不休?”
“李逾!”顾璟喝他。
李逾转过身气冲冲地走了。
姚征兰低着头整理从顾璟那里分来的部分问话记录。
顾璟看了她两眼,到底忍不住道:“他骄纵惯了,生气的时候口不择言。等他冷静下来就会来找你道歉的,你别放在心上。”
姚征兰:看来最近顾大人对我改变态度确实是在避嫌,都开始撮合我和郡王了。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注意避嫌?天黑了,李逾又走了,和他共处一室是不是不妥?
想到这一点,她擡起头道:“此案就目前的证据来看,如果秦珏肯认罪,什么刀鞘不见之类的疑点确实无关紧要,郡王因此不耐烦也在情理之中,我没怪他。我……我出去透透气。”
出了阅卷房到了院中,环顾一周,因为已经过了散衙时间,整个大理寺亮着灯的地方已经不多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才好。
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她忽然想起自己用来存放常服的哥哥的那间理事房。这房里头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她又时不时的拿它当更衣室使用,所以特意没锁。
推开门,把桌上的灯盏点亮,姚征兰用帕子勉强将桌椅上的浮灰擦干净,就在桌后坐了下来,将带出来的问话记录摊在桌上。
舒荣朋友的问话记录,她看了两遍,没发现有什么自相矛盾或者解释不通的地方。熟人作案,如果是他的朋友作案,这九人里头,唯有自称便秘的霍廷玉有作案时间。但是,舒荣的小厮又说他是舒荣最好的朋友,既是最好的朋友,作案动机又在哪儿呢?
如果不是这个霍廷玉,那排查的范围就得扩大到当日在山上的所有与舒荣相识的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姚征兰冥思苦想半天,感觉自己进了死胡同。
她擡起头深吸一口气,被空气中的浮尘呛得咳嗽了两声,决定换一个思路,从舒荣本身来考虑这个案子。
从他随从常青的话来看,舒荣之所以会去那个他被杀的房间,是为了见婉嫦,换言之,他是去猎艳的。
知道用婉嫦来吸引舒荣过去,这个人应该是熟悉舒荣的人,至少,他知道舒荣最近迷上了婉嫦。而这一点,除非秦珏特意去打听,否则他知道的可能性比较小。
怀疑对象之一——霍廷玉,他是肯定知道这一点的,毕竟他是舒荣最好的朋友,两人经常一起出游,想必肯定也一起逛过妓院。
当舒荣来到客房,这里有四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形。
一,婉嫦和凶手都在。舒荣进房与他们交谈,凶手趁其不备将他杀死,然后让被他诱骗过来的秦珏当替死鬼。
二,婉嫦就是凶手,杀人经过同上。问题是,如果婉嫦是凶手,她为什么要杀害舒荣,又为什么要嫁祸秦珏?她怎会知道用姚晔的名头来诱骗秦珏上钩?
三,婉嫦并未出现,房里是凶手。这个凶手必须是舒荣极为熟悉之人,与舒荣之间可能还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让舒荣在没看到婉嫦的情况下还愿意进房与他交谈,甚至关上房门。毕竟凶手再胆大,也不可能开着门杀人,这样被人看见的风险太大了。就这一点来说,霍廷玉符合条件,秦珏不符合。
四,舒荣来到客房,客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凶手是随后进来的。若是如此,这个凶手不但要乆拾光和舒荣极为熟悉,还必须知道婉嫦的事,拿婉嫦并未出现的理由当做借口进房与舒荣交谈,进而杀死他。这一点同样是霍廷玉符合条件,秦珏不符合。
如果要从当日与舒荣在一起的人里头挑出一个嫌疑人来,怎么想都是霍廷玉的嫌疑大大超过了秦珏的。
现在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动机和血衣。
如果霍廷玉是凶手,他为什么要杀舒荣,为什么嫁祸秦珏?
既然没有换衣服的可能,那么到底为什么,舒荣的血会溅在秦珏的身上。
等等,秦珏身上的血真的是舒荣的血吗?
他们只是看到舒荣被人割颈而死,秦珏从他房里出来,身上又有血迹,便默认那是舒荣的血。有没有这种可能,秦珏身上的血不是舒荣的血,而是凶手杀了什么动物,让动物的血喷在秦珏身上造成的呢?
想到这一点,姚征兰急忙来到停尸房,秦珏的血衣被保存在这儿。
发生了如此大案,仵作也没回去,听姚征兰说要看血衣,就把血衣拿了出来。
姚征兰两手拿着血衣肩部的位置,将衣服整件拎起来上下左右地看。
仵作在一旁好奇道:“姚评事,这件血衣,有什么问题么?”
姚征兰问:“陈仵作,你觉着,若是一个人躺在地上,另一个人站在他身边杀了只动物,比如说狗之类的,能不能在他衣服上形成这样的血迹?”
仵作思考了片刻这种可能,摇头道:“如果人躺在地上,有人在他上方杀狗,除了喷溅状血迹外,肯定还会有大量滴落状血迹,血衣上并未发现。单说血衣上血迹分布的规律,你看,右边袖子,袖口的血迹比袖子的其余部分都要多。而左边袖子,只有肩部上臂处有喷溅上去的血迹。这就很符合用右手持刀杀人,刀在割开死者脖颈时,血喷出来溅到右手袖口这一特征。所以,我认为,凶手是穿着这件衣服用右手持刀杀人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如果你非要说是杀动物,除非对面有个人抱着动物,让他举刀去杀。”
姚征兰见这种假设也不能成立,一时有些灰心丧气,慢腾腾地翻看着那件血衣。偶然间,她发现血衣的右侧腋下居然有些透光,拿近仔细一看,才发现血衣的右侧腋下居然有些脱线了。再看左侧腋下,却没有脱线迹象。
“这处脱线,是拿到你这里时就有的吗?”姚征兰问仵作。
仵作探头一看,挠头道:“应该是吧,姚评事你眼睛可真尖,这血衣我看了好几遍,都没发现这处脱线。”
姚征兰笑笑道:“线脱得不是很厉害,你没注意也是正常的。”她放下外衣,拿起里衣一看,眉头不解地皱起,里衣居然和外衣是一样的情况,只不过里衣右侧腋下脱线的情况比外衣更严重一些,缝线已经快要崩断了,露出了一个小口子。左侧腋下则是完好无损的。
她拿着衣服陷入了沉思:为何会是这样?
沉思片刻,她将血衣还给仵作,转身就往理事房跑,却在进门的时候与从里头出来的顾璟撞了个正着。
姚征兰额头撞上他的下巴,吓了一跳的同时下意识地往后退,脚后跟又绊在门槛上。
顾璟见状不及反应便本能地伸臂将她抱住。
姚征兰扒在他胸前,他搂着她的背,这般亲密接触之下,两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