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附近的咖啡馆里人很多,尤其是其中一家所谓的高级咖啡馆,接踵摩肩。一桌投资的挨着一桌应聘的,身前谈业务合作给一百万的刚走,身后就能听到上诉一定要赢的要求……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退了出来。
最后还是苏醒指了指人烟稀少的街心花园,“到那边吧。”
下午两三点,除了纳凉睡午觉的猫,基本没人光顾的花园里,树荫浓密的像是能凝成水滴落下来。
苏醒和高崖是咖啡,佟子斌拎了一听啤酒,找了个阴凉地儿,准备对一下这件事。
这时,宋主任给苏醒打了个电话:“小苏,我和居委会商量了一下,祝青曼的事情,尤其是祝宁远的事,咱们还得帮起来。我看了一下,我们社区的合作单位正好是你们所,要不我跟你们主任说一说,你来我们这里定点吧?这样你说的费用问题,还有祝家的这个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社区律师,其实应该叫做“受社区委托,由律所派驻社区提供定点法律服务的律师”,是“律师进社区服务”的一部分内容。它不是一种专门的业务,而是以是帮助社区办理涉法事务,开展法律宣传,也提供法律援助和免费的法律咨询的一种针对性的业务。
像苏醒说的,“诉讼费另收”就是指社区律师为社区居民代理刑事辩护等专门的业务,是不包括在社区律师的服务费中的。
驻点律师对于社区的重大纠纷,群体性事件,负有协助处理的义务,此外还有调解和其他的一些事。总的来说,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事情多而杂,工作性质以服务为主,挣得比较少。???这种工作要么是司法局牵头,各个律所当做任务来办,不为挣钱而是为年底考核的时候挣个分儿。而提供服务的律师按月拿政府补贴,大概也就是三两千,比起专门的律师业务真的跟蚊子肉一样。
而且这种业务一般一周去一次,有事叫你你不能不去。又麻烦又累,所以有经验的老律师一般就交给没拿证的助理或者实习律师去处理,到时自己干拿钱就行。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实打实的受社区的委托,正式签订委托合同,按照合同委托的内容提供服务。这种费用相对会高一些,事情也没那么多。比起第一种,这种业务还算是有点肉,也就是苏醒正在争取的那种。当然啦,狼多肉少,肯定需要费点力气。
挣得少是事实,搁以前,苏醒肯定没时间理会。问题是今时不同以往,就像佟子斌说的,蚊子再小也是肉。
可惜,宋主任意思没说清:服务费是给自己呢,还是给别人呢?那可是天壤之别。
苏醒说:“要不这样,宋主任,您先别给我们主任电话。我下午去您那里一趟,看看上期合同咱们是怎么签的?我能不能做?咱们好好聊聊。”
“嗯嗯!还是你谨慎。我下午四点有个会。你能两点来么?”
苏醒看了看表,点头答应,约好之后挂了电话,佟子斌嗤了一声:“这是何sir的业务,你也敢抢?”
何sir是别的区的法官,退休后去了天达信当律师。他本人依靠多年法院工作的经验,跟社区也有很好的关系。而且年纪大了,又有退休金和不错的政府待遇傍身,不需要特别努力去做什么,这种社区律师正适合他。
苏醒嗤了一声:“说话能不能好听点!你知道为什么我做律师做得好,而你当警察当的人神共愤?”
“谁人神共愤了!”佟子斌本来席地而坐,听这话立刻站了起来。
“你眼里,就只有输赢!包括你办的案子,稍微和你的判断有点出入,就好像打了你的脸,踩了你的尾巴,赢了你一局一般。其实,怎么不见得人家不是就事论事?真相与输赢何干,真相又与你个人何干?”
“真相?法庭上的真相是靠证据来证明的。哪里有百分百证明真相的证据?那些证据的证明过程,早就被你门内律师变成了输赢之争!这可是你们律师们惹起来的!”
“那是你眼里的律师。我打官司,只讲法律讲真相讲该当应当,不管输赢!”
苏醒也站了起来,毫不示弱的怼上了佟子斌。两人正事还没聊,先摆出了干架的姿势。
佟子斌和苏醒还不知道彼此都认识高崖的时候,就已经在法庭上打了一架,相互积怨很深。后来知道有高崖这层关系,两人虽然不再那么互相针对,却也仅仅是互不理会,只当对方是空气。加上苏醒转做民事业务,倒也相安无事了很久。
高崖低头叹了口气,出面打圆场:“唉,算了,算了。我们还是看看祝宁远到底说了什么吧?”
佟子斌立刻指着苏醒:“对!那小孩到底跟你讲了什么,你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不等苏醒说什么,高崖一捅佟子斌:“干嘛呢!”顺便丢了个夸张而厌弃的眼神。
佟子斌气势配合着就灭了,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摆出“我不服,但我不说”的强硬怂态。
苏醒见惯他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唱和,冷笑一声,正色道,“不该我知道的我不会问,也不想知道。但是需要我配合调查的话,该做的手续也不能少。不过,如果只是了解情况,总得讲个有来有往,互相信任。”
佟子斌一皱眉,“又来这一套!冠冕堂皇的绕着圈不想说是吧!”
“要不要我给你找个桌子拍?”苏醒嘲讽。
高崖拦住佟子斌,对苏醒这种不配合的态度也有点头疼,想了想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该我知道的,所有和祝宁远祝曼青母子有关的。”
“祝曼青病危。”高崖开口,并示意佟子斌不用拦着自己,“我们之前认为她只是单独的吸毒,偶尔也卖点。当初祝宁远的父亲是逼她吸毒的,她也表现出了很强烈的躲避和远离的姿态,我们更多地把她当成一个受害者,没太注意到她和贩毒团伙的关系。但是从她这两次怀孕以及中间消失的情况看,尤其是和祝宁远聊过之后,我们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佟子斌也沉下气,补充了一句:“坦白的说,祝曼青不仅是贩毒的问题,可能和一条洗钱的渠道有关。”
洗钱?
苏醒眉毛微挑,她想起了邹金生的案子,心脏猛地突突跳了两下。尽管如此,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高崖,默不作声。
高崖看她眉毛突然动了一下,意识到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若是放在过去,两人可能会交流一下意见,但现在迎接他的只有沉默。不由得心中一默,一时间没有说话。
佟子斌说:“祝宁远虽然是奸生子,但是祝曼青非常爱她。我们相信,祝曼青给两个孩子是留了后路的。这个后路,也可能和那个渠道有关。”
苏醒点点头:“那就好办了。”
佟子斌和高崖面面相觑,不知道苏醒为什么突然这么讲。
苏醒说:“祝宁远说,希望我想办法安排她和她妈妈见面。”她从怀里掏出手机,打开是祝宁远和妹妹在一家甜品店门口的一张合影,“她说,拿这张照片给祝曼青看,她就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去见她们姐妹。”
高崖和佟子斌接过手机仔细看了半天,两个孩子吃的很开心,照片的背景是一个游乐场的甜品店。但这个甜品店是连锁的,全市游乐场几十家,这样的甜品店大概有十几家。有的一家游乐场里就有三四家,都是一样的装修,能确定什么时间地点?
最重要的是,祝曼青还在昏迷中,能不能醒来都是两可!
佟子斌不愧是刑侦做久了,警惕的问苏醒:“这孩子一定要见么?”
苏醒点点头,“她说,不管等多久,都要见到妈妈。”
佟子斌看了看高崖,高崖问道:“你是觉得,这里面不是单纯的孩子想妈妈?”
佟子斌点了点头:“祝宁远这孩子非常有心机,我们不能把她和同龄孩子对等。既然已经知道母亲生病在监狱来不了,为什么还坚持要见?而且——”他看向苏醒,“你不觉得这孩子一开始就找律师,到她最后通过你安排见她母亲,你这个律师的身份,多少有点凑巧么?”
苏醒笑了:“难不成她一开始就知道祝曼青在监狱里出了事儿,不好出来?”
话音落下,那俩人谁都没笑。苏醒的笑容也僵在那里:谁又能打包票的说这个孩子不知道呢?
苏醒脑子里乱纷纷的,一处疑点既生,所有的事都变得可疑。甚至倒推到最初被人绑架砸超市,似乎都变成了其中的一环。
“那孩子说的坏人什么的……”
佟子斌迟疑道:“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人,我们肯定就抓了。所以,至少在我们监视的时候,没有发现这样的情况。但中间隔了几个月,我也不确定她说的是不是后来遇到的。甚至,对方太隐蔽,我们没发现也有可能。”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一个孩子,不会这么费心的安排见妈妈吧?但,他们面对的,仅仅是个孩子么?
幼兽。
苏醒又想起见面的第一印象。只不过她眼前的这只幼兽,可能已经长出了牙齿,并且比其他的幼兽更早的唤醒了捕猎本能?
高崖忽然开口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我们先不要乱猜了!既然有这个要求,那就等祝曼青清醒了,找合适的机会安排一下。大不了老佟你们多派些人手跟着。无论如何,那只是一个孩子。如果祝曼青没有醒过来,苏醒,就麻烦你和孩子聊聊,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苏醒和佟子斌各自点头同意,与其瞎猜,不如有所行动。这一点,倒是难得的一致。
高崖最后补充:“这几天,我就先护送这个孩子上下学,顺便观察一下那些所谓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