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吹出的风,怀钧上下都在传赵董莅临公司视察工作,不少艺人听信小道消息,其中包括怀钧一哥程冠,执意推后行程,在东楼逗留了整个下午。
赵伏波并没有出现,董事长不负责具体的管理经营业务,大部分事是赵访风前去接洽,她在后方“指导工作”。
三月初,负责人在怀钧大厦的三楼会议室接待姜逐五人,每人面前一本活页夹,一支钢笔,一杯温开水。
“首先恭喜五位,通过终考,意味你们几年前签的训练合同到此终止。”负责人顶着一个锃亮的光头,西装革履,别着怀钧logo的领夹,“现在扔掉它,我们来看一份全新的、含金量高的合同。”
他翻开手上的牛皮薄,拾起夹在书页里的笔,轻轻叩击。
“这一年是预备阶段,公司会从集团名下的经纪人公司选拔抽调,为你们配置经验丰富的经纪人、工作助理、生活助理,以及安排音乐制作人与你们洽谈,任何需求他们会替你们反馈给公司。”
丁一双腿抖得沙发都在跟着上下颤,楮沙白不得已踢了他一脚。
负责人笑笑:“公司方面的态度,是鼓励你们向制作人方向发展,你们有这个能力,最好亲自参与制作,总不能作曲作词上面,挂的都是别人的名字。五月抽取其中两首和一首制作团队提供的歌曲,发布迷你CD试水,七月和十月分别随行程冠与张艾喜参与活动,增加曝光。”
这下楮沙白胸口也微微发热,程冠与张艾喜,分别是怀钧的一哥一姐,红遍半边天,极盛之时把原纪唱片压得擡不起头,之前从没哪个歌手出道能连蹭两位一线艺人的热度,公司这次的力度前所未闻。
负责人又道:“今年年前十二首歌必须制作完毕,发行出道专辑,如果反响良好,来年前三个月之内公司就会去文化局备案首唱会演出。”顿了顿,“其余细节都标注在合同上,如果没有问题,请阅览完合同,并在上面签名。”
楮沙白举手:“有问题,组合名是什么?”
负责人抹了抹稀疏的眉毛,翻动纸页念道:“暂定有‘守望’、‘神眷’、‘根须’、‘零纪元’,走的都是高端造势风,具体等通知,你们也可以提意见。”随后表明,“你们的意见做不了主,但可以作为一个侧面参考,拍板定夺的还要看上面。”
过了一会,负责人问:“还有问题?”
丁一双颤巍巍举手:“有……我想上厕所。”
桌上五杯水,楮沙白拿过他的杯子往里一看,空空如也,哀叹一声:“小丁,你以后要穿尿不湿去演唱会吗?”
负责人伸手指了一下:“洗手间在左边,一直走,快去快回。”
丁一双捂着肚子蹿出门,解决完跑回来,听到负责人在说:“……分成是七三,公司七,这个价位我想对新人十分友好了,就是程冠,在刚出道时,签的也是九一成。五年之后如果续签,会视你们的身价进行调整,最好不要尝试在五年之内解约,违约金标注在合同最后一页。”
桌上一排的活页夹翻开,他连忙接过郑隗手上的笔,在自己的那份上端端正正写下名字,落笔那一刻,负责人将牛皮薄放下,站起来鼓掌:“小伙子们,打起精神,属于你们的热身结束了,真正的战争刚要开始。”
当天下午,一行五人迁出训练班宿舍,赶去两条街外的公司的配备套房,楮沙白和郭会徽专门去翻了老黄历,发现宜乔迁宜动土,兴高采烈地搬了。
晚上十一点多,没了训练班宿管的叫唤,几个人下楼找到一个大排档,撬开几瓶啤酒,开始庆祝,庆到一半,姜逐扔下他们去接人,回来时果不其然带着朱定锦。
朱定锦在昊威原纪合作的电影《十三侠》的剧组,演完几个很有质量的炮灰兵,混到了一个替身,替得不多,主要是替女配拍跑马远景,女配仇相思舞蹈班子出身,上阵耍枪样样行,就是小时候掉进过河马池,惧怕比她高的动物,一靠近就腿软。
楮沙白一拍桌子,他酒量不行,半瓶啤酒下肚,就有点醉意了:“小朱来了,很好!今天你们小两口买单!”
郑隗也说:“都以为是楮哥队长呢,准备宰他来着,不过姜哥也没差,反正都要请客,队长请客。”
朱定锦拽姜逐的手:“队长?”
姜逐拿手遮着脸:“嗯。”
朱定锦弯腰拉了把油腻腻的凳子坐下:“请客行啊,队长等同于大哥了是吧,那叫嫂子,叫一声多请十块钱。”
丁一双抢先捧场:“嫂子,我要吃鱿鱼!”
烤鱿鱼很快端上来,闻着香,趁酒意,郑、郭二人也稀稀拉拉叫了,就楮沙白不叫:“小朱妹妹,太会占便宜了,在这儿的,除了小丁都比你大——那个老郭,老郭比你大五岁,老郭啊!你为了一盘鸡翅脸都不要了!”
郭会徽忙着动嘴,没空理他挑衅,楮沙白空有一腔“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愤懑,把炮火转向罪魁祸首:“姜逐,哥跟你说,你哥永远是你哥,你妹——不是,你媳妇永远是咱妹,这变不了的。”
姜逐嗯了一声,举起一次性纸杯:“楮哥,我敬你。”
楮沙白一口气干完,晃晃头,忽然想起什么,捡了块土豆片扔嘴里:“哦,小朱,你跟小姜可能要搞地下恋情了,合同上提到谈朋友需要向公司报备,办/证还要申请,要是上头一直不批,就不知道拖到猴年马月。”他狠狠把土豆皮一吐,“但只要哥几个还有一口气,你们不黄,我们就要看新娘子。”
姜逐两只手盖住发红的脸,半晌放下来:“楮哥,我给你点二十块的,别说了。”
楮沙白越战越勇:“干什么不说?想贿赂我,怕我闹你们那猴年马月的洞房?”
朱定锦的脸埋在姜逐肩上,这时擡起来道:“楮哥,我掐指一算,你这捉弄鸳鸯的毛病改不了,很可能十年过去,就你还是孤家寡人。”
听到威胁,楮沙白精神一振,叫起来:“行,赌一个,十年后,到底是我光棍,还是你俩没上扯证。”
热热闹闹吃到夜半,朱定锦去结账,完了手还和姜逐拉着,说要去东环路的苔江堤走走,楮郭郑丁四人嘴上说着早点回来,实际上心里不老实,尾随去了苔江。
江风吹散酒气,没有路灯的堤岸上乌黑一片,四个人跟丢了目标,没头没脑顺着路走。这时,郑隗忽然一猫腰蹲下,戳旁边人的腰,像看见三级片一样压低声音兴奋道:“喂,那里,快看快看!”
其他三人连忙贴着他蹲下,往手指的方向看。
黑色的剪影并肩坐在江堤上,星河的微光在江水中漂浮,也不知道低低说些什么,脸颊慢慢靠近,贴成一处。
四野静默着,白雾从口鼻冉冉呼出,成了乱作一团的呼吸。
不知多久,丁一双被寒风吹出一串鼻涕,他看看远方,又看看脚下,莫名明白一个道理,纵然身处海上生明月的美好景色,也只属于两个人的鸳鸯交颈。
四个人并排蹲着,只像田埂上一溜守夜的土狗。
第二天半上午,怀钧的经纪人上门报到,姓管名彬杰,怀钧集团旗下直属经纪公司的金牌经纪人。
几人寒暄一阵,管彬杰向他们介绍身后全身包裹在黑色鸭绒服里的人:“这位是苏善琦苏小姐,公司音乐方面的主要制作人,肖鹤舫教授91届的学生。”
苏善琦头发乱蓬蓬的,死鱼眼,大眼袋,嘴唇没血色,看上去无精打采,她伸手依次握过去:“你好,你好,坐,坐。”
落座后,苏善琦沉声沉气的:“公司对你们的预期是创作型歌手,不是唱我们收罗来的曲子,能写歌么?”
提到创作,郭会徽、郑隗、丁一双面有难色,郭会徽说:“歌是能写的,但恐怕达不到预期。”
丁一双小声问:“十二首歌,都要我们写?”
苏善琦一巴掌拍扁一次性纸杯,取下衣领上的铅笔在上面画了十二个格子:“至少六首,最多九首。”
她涂满几个格子:“留两到三首与人合作,把知名作曲人作词人约一下,你们跟着学习,再挂个名,别指手画脚,这些曲子不需要展现你们的风格。”
最后几个格子也很快被涂黑:“还有一到两首不用你们操刀,我们会选取当下主流元素,包装成朗朗上口的流行歌,不需要精神内涵,红到洗脑就可以,这是公司的保底手段,即便其余歌扑了,这一首红起来,就能赚钱,你们就还有希望。”
这种颓废微沙的声线越发令人觉得没底,姜逐与楮沙白望着那个纸杯,也有点紧张,安静片刻,眼前一花,苏善琦将纸杯抛投进十步之外的垃圾桶,恹恹道:“不过由我来监制一张唱片,想扑也挺难的。”
诸人还没从她“消极”与“狂气”的结合体中回过味来,管彬杰适时出声安抚:“苏小姐迄今为止参与制作专辑一百一十六张,其中包括多位知名歌手的传奇之作,怀钧发行的唱片在各类音乐大奖上的风头无量,与她脱不开干系。”
苏善琦驼着背,挠了挠脖子:“不,我一个人做不到,千军万马才能横扫榜单。”她吊着眼角扫过面前的五人,“希望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