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你在等我?”
梨厘没说话,一下楼就瞄准时机抢了姜晴的共享单车,沿着园区骑回酒店,总共也只需要十分钟。
陈颂的车跟在她身后,龟速前行,挡了路不说,还一直摁喇叭。
梨厘没办法,把共享单车停到路边,上了陈颂的车,梨厘给陈颂发了酒店地址,但陈颂根本没往酒店的方向开。
梨厘没说话,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不是上下级,他也不再是她说话用词都需要好好斟酌的老板,但她不是过河拆桥的人,陈颂给她的所有,她都记得。
她这人就是这样,牢牢地记着别人对她的好和坏。
“陈总,上次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嗯。”他说,“你最后找谁都行,找陈弋什么意思?想跟我当亲戚?过年坐一张桌子上吃饭看春晚?”
梨厘回,“他是他,您是您。”
“就为了当初那事儿,报复我?”
“您想多了。”梨厘面色如常,“我没那么无聊。”
车最后停在一家KTV前,梨厘看着熟悉的门头,一言不发地跟着陈颂,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陈弋:到酒店了吗?
梨厘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回:到了。
陈弋:打个视频?
梨厘:我想洗澡。
陈弋:好。
梨厘放好手机,跟着陈颂走到当初招待刘总时的包间。这一栋楼属于商务一条龙,吃饭、唱歌、客房一应俱全,梨厘对那一晚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她记得她盯着酒店房间里的高尔夫球杆,看着醉如烂泥的男人,在心中模拟如果他敢靠近一步就立刻让他的脑袋开花。
那一瞬即短暂又漫长,她甚至都想好了后果,大不了鱼死网破,她进去蹲几年,或者就再干脆一些,拉他一起下地狱。
“刘总,我去帮你找助理上来。”但想象毕竟是想象,梨厘的态度毕恭毕敬地说:“您等一下。”
“丽丽呀,这名字取得好,一听就是个美女。”对方抽了皮带,脱了裤子和内裤,还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个塑料袋,“我一会儿肯定让你舒服死。”
“您还有事吗?”她当没听到,双眼直接放空,没了焦点。
“洗个鸳鸯浴。”对方打了个酒嗝,“明天我跟你们陈总说,让他好好嘉奖你。”
“您有病吧。”梨厘忍不下去了,她努力别开视线。
长期在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浸润出来的人,看梨厘如此有脾气,瞬间来了劲:“有脾气,我喜欢。”
梨厘站在阴影处,她没说话,冷静一会儿想清楚了这是二十五层的套房,跳下去肯定丑得要死,腿脚分离,人死了一了百了,痛快的是活着的人。
他们这种资本,不会有半点愧疚悔意,还会把那些龌龊肮脏的勾当当成勋章带在身上,一见新认识的人便翻出来聊聊,玩儿过多少花样。
“不想洗也可以。”刘总笑,“做完再洗也一样。”
“不好意思,我先洗吧,您再准备准备。”梨厘变脸,恶心地堆起一脸笑,刚进洗手间就锁了门,彼时她心跳飞快,捏着手机,已经打开了拨号盘。
手指因为肌肉记忆输出来一串号码,她一狠心,拨了过去。
嘟声响了一会儿,无人接听。
她当然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当机立断挂了电话,拨通110,警察询问什么事。
“我要举报,华一酒店25楼,有人吸毒。”
剩下的时间,梨厘一直没有从卫生间里出去,门一直被敲得响,梨厘发现陈颂给她打了一通电话,但因为静音没有接到。
等她想要拨回去,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
哐哐哐的砸门声就如催命符,梨厘打开了洗手间的窗户,低头只能看见楼下车水马龙,霓虹一片,她捏着拳头,拿着马桶边刷马桶的刷子,做足了准备,如果在警察来之前门被撞开了……
她心里一阵发毛,胸口揣着快失速的怀表。
好在,那扇门的质量不错,警察也来的足够快。
一层楼的房客都被叫出去检查,梨厘坐进警车,看着警察局的门头,第一次觉得这地方如此亲切,让人极有安全感。
那位姓刘的老总很快就被捞了出去,还扬言会给她好看。
她在警察局里因为报假警做了笔录,说清了来龙去脉之后,对方也没怎么为难她,让她保护好自己,有一位女警看她穿的裙装淡薄,还把自己的外套借给了她。
凌晨五点,梨厘走出警察局大门,陈颂靠在车门边,跟她挥手,她熟视无睹,直接跟他擦肩而过,陈颂追过来拉她的手腕,被她一把甩开。
“你发什么神经?”玫@瑰
“你知道那傻逼玩儿得有多花吗?”梨厘紧绷了一整夜的情绪在此刻决堤,“你带我来这种地方跟这种人,你什么意思?”
陈颂也不是好脾气的主,他提前找服务员要了那房间的房卡,又在这儿等了个通宵,也憋着一股子气。
“我什么意思,你牛逼,你连报假警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他妈恨不得杀了他,我有什么不敢的。”
凌晨街头的马路上,除了环卫工人清扫着路边的落叶,周围空荡荡地,商铺都没开门,只有两人。
“你知道他是谁吗?杀了他?”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个变态,傻逼。”她第一次用喊得跟陈颂说话。
“他随便说几句话,咱们全公司都别开了。”
梨厘看着陈颂的眼睛,“要是没有女人你的公司就开不下去了,那你早点关门吧。”
“你吃炮仗了?”他拧眉。
“我吃屎了。”梨厘口不择言,瞪着双眼,眼眶里盈满的泪在那一刻溢出来,一颗一颗因为地心引力,砸向清晨的地面。
“上车,送你回去,放你一天假。”
梨厘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回到家洗澡,热水开到最热,把全身的皮肤都烫红了,但她仿佛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一遍又一遍揉搓着身上的每一处。
最后她吹了头发,躺在自己床上,终于不再忍耐,把头埋进被子里哇哇大哭。
楼上不知道谁家在放音乐,梨厘第一次发现自己对这种事的容忍度如此低,每一帧都刻在了她的大脑里,和青春期听到的那些难听的话一一重合。
“她妈长成那样,一个人怎么拉扯女儿,肯定去卖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
“他们家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
她一周没去公司上班,她恨透了一切。直到姜晴来她家找她,跟她细数这一周堆积了多少东西没拍。她洗了把脸换了衣服,从姜晴口中的猪窝里走出来。
途中梁言给她发了条微信。
梁言:你最近怎么样?
梨厘:正常。
梁言:哦……
梨厘:有事儿?
屏幕上方保持了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中,最后对方发来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梁言:没事儿。
手机里的通讯记录也日渐刷新,那通紧急时刻拨出的,无人接听的电话,被梨厘抛在脑后。
如今再站在这里,梨厘觉得恍如隔世。
陈颂给了她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刘姓领导被查涉黑贪腐的文件。
“爽不?”
梨厘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把文件还给陈颂:“他活该。”
梨厘心中还有一个疑惑,“当初他说他不会放过我……”
一开始其实有一些琐碎的麻烦,梨厘家里莫名其妙的监控被入侵,被人跟踪,无名快递的警告……她也不是没有反击,直接找了陪过那人的女孩,走实名制税务举报,只不过当初被压下来了,用处不大,只让那边消停了一阵。
陈颂轻描淡写地道:“我给他送了点钱。”
“他进去跟你有关系?”
“有一点但是不多。”
“这钱当初留了痕,一听说上面调查他,我就递调查组了。”
“不说声谢谢?”
“谢谢?”梨厘看了眼窗外。“要是没你都不会有这事儿。”
“辞职了说话都有底气了。”陈颂看她一眼。
“我该回酒店了。”
“送你。”
“不必。”
“最后一次。”他忽然看她。
梨厘懂了他的意思,上了他的车,回酒店开了接近四十分钟,梨厘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车轮卷起春日的落叶,行道树都抽发出绿芽,野花竞相开放,车窗降下来,风都变成了暖的。
春天真的来了,陈颂把车停在酒店的喷泉边,喷泉的水里都还飘着被风吹落的玉兰花瓣。
“梨厘。”
陈颂问她:“当初你跑网吧里来躲我后面,那么多人,为什么是我?”
她愣了片刻:“忘了,太久了。”
她动作利落地下了车,跟陈颂招手:“谢谢。”
就不说再见了。
陈颂的尾灯很快消失在夜路尽头,梨厘心情轻松地回头,倏然看见酒店门口站着的人。
他穿着风衣,人看上去瘦了一些,脸部线条比上一次见时多了些棱角,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梨厘看了一眼时间和手机,没有任何的新消息,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对方看她靠近,扭头便走。
梨厘小跑了几步追过去,两个人一前一后。
梨厘追累了,直接拽住对方的手问:“你怎么来了?在等我?”
陈弋抿紧唇,不说话。
“我给你三秒,再不说话就别说了。”
“一。”
凌晨酒店,整个大堂都空无一人,只有他们。
“二。”
梨厘数得很快,已经竖起两根手指。
第三根手指直起来,梨厘正要数:“三……”
陈弋猝不及防地低头附身,吻了过来,距离拉近的瞬间,绿草木和花香混在一起,梨厘闻到了春天的气息。
她听到他说:“除了你以外,我没等过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