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他——我们班的。”
梨厘把印着日期、金额、咖啡品类的小票放进抽屉里。
梁言微信给她转了一万块,说这钱收不了,让她多给自己花,她没领,任由这条转账信息躺在对话框慢慢过期,她推荐了做四川文旅的博主给梁言,让她把名片转给陈弋。
梁言:「你们没加微信啊?」
梨厘:「没什么联系的必要。」
梁言:「我昨天晚上听杜衡打电话说,陈家还是有意跟孙家当亲家,强强联手。」
梨厘的记忆里,这个名字很耳熟。
梨厘:「孙宁?」
梁言:「你还记得她啊。」
梨厘感觉到胃部一阵痉挛,她从行李箱里把药翻出来,就着温水吃了,瘫在床上。她放下手机,习惯性地闭着眼睛,等待着一阵过去。家里静悄悄的,苏小英去了火锅店,小雨贪吃,也跟着去凑热闹。等胃被止痛药彻底麻痹,梨厘又翻身坐起来,把自己吃的药都藏进洗手台下面的抽屉里。
梨厘打开微信对话框,回复梁言:「记得。」
梨厘从卧室的衣柜里翻出自己的相机包,电池很久不用,她拿出来把电充上。这相机是她大学的时候买的,拍了几次作业,毕业的时候跟着别的行李一起寄了回来。她准备用这个相机给小雨拍几张照片,梨厘打开相机,看了看储存卡里的照片和视频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过了一会儿,又坐起来把相机放进了相机包里。
双桥雾散,难得的晴天,梨厘开家里的车带着小雨去附近的雪山。
苏小英昨天晚上翻出衣柜里的红色旧围巾,给小雨做了一件红色马甲,这会儿小雨就穿着那件红马甲坐在后座,车窗半降下来高原的风吹过她浑身的毛。黑白的毛色泛着光,太阳落在小雨身上,它舒服地眯起眼睛,梨厘趁着这一刻摁下快门,她的心愿很简单:想给它拍点好看的照片,给它找个条件好的家庭,让它以后的生活能过得好一些。
车辆驶过雪山,梨厘看到一块平坦但很有特色的碎石区,她停车,叫小雨跟自己一起下车。小雨速度快,直接一溜烟窜了出去,梨厘不停地摁动快门。
小雨镜头感很好,总是在她身边巡回,跑了一会儿就笑了起来,看上去极有活力和生气,拍了三百多张后就没了太阳,小雨伸舌头大喘气,梨厘知道它累了,准备收工回家。
“走吧!”
小雨已经跟她很默契,听到回家就开心地摇尾巴跳上车的后座。梨厘发动车,开了一小段路后车缓缓停下来。
黑色suv里,陈弋坐上主驾驶,副驾驶的门被人打开,孙宁穿着黑色羽绒服,里面搭了件小香风外套和红色收腰裙,烫过的头发卷出恰好的弧度垂在肩前。
陈弋开口:“坐后面。”
孙宁准备上车的动作一顿,“你这车后面椅子硬,就这个副驾舒服点。”
陈弋:“要么坐后面,要么你搭林哥车回去。”
孙宁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她重重地关上车门,拉开后座门,上车,再关门。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情绪,悄无声息地加了力。
陈弋熟视无睹,没等她系上安全带啊,就踩了一脚油门。
夜幕降临,陈弋开这一段路开得很熟,只不过他习惯了听导航播报的声音。
一个小时后,他们的车途径盘山路段的碎石区,陈弋看到一辆车,车前还站了一个人。路上没路灯,那辆车也没打双闪,停在黢黑一片的路边,那人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站在路边挥手拦车,他脚下油门没松,径直路过。
梨厘握着手机,犹豫要不要打110或者说找道路救援,毕竟找过一次之后她已经轻车熟路。
她没想到的是,那辆路过的suv在前面的弯道掉了个头,开着远光灯,朝着这个方向开了过来,车速比刚刚慢很多,这一次梨厘看清了车的车牌。
陈弋从主驾驶上下来,脸色不太好看:“你这么大人了,不会看告示牌?”
“看不懂什么叫落石区,快速通过,还把车停这儿,打卡露营呢?”
梨厘听他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一长串,一时没来得及说话。
“嗷呜——”小雨从窗边探出头,不满梨厘被凶这一通。
陈弋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缓了缓:“在这儿干什么?”
“我给它,拍了点照。”梨厘细声细语,态度很好,“准备回去的时候,这车不走了。”
陈弋拉开主驾驶的门坐进去,发动点火,梨厘站在旁边,看他一通操作。
她主动问:“能看出来是什么问题吗?”
陈弋脸色不好,熄了火,下车,走到suv的后备位置,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一个桶。
梨厘还站在旁边,没看明白。
陈弋:“你看不出来,这车没油了吗?”
梨厘愣住之后,有些尴尬:“我妈说不用加……”
陈弋打开加油盖往油箱里灌油。
“梨厘,你回来了啊?”女声从旁边突兀地响起,梨厘回头,才发现他后座坐了人。
孙宁坐在车上,朝她笑。
孙宁的笑容,在过去并不常见。
他们一直同校不同班,算不上朋友,双桥太小,勉强算是知根知底的同学,梨厘第一次跟这个人有正面接触,是因为陈弋。
高一,全双桥的人都知道,首富陈家发生了巨变,陈颂因为打篮球右腿骨折,摔成了脑震荡昏迷,陈父连夜把人送到华西,医生说不要紧,却意外发现陈颂的血型跟他们匹配不上。
陈家动用关系,找到当初生产的医院,确定了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家医院生产的,还有一个男孩,不生活在双桥,而是生活在成都。
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陈家就找到了陈弋,他在成都七中上学,父母都是老师,把他教育得内敛,含蓄,不爱招呼人,遇到事情,最擅长忍耐。
梨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被换回来的,只知道原本在双桥的陈颂去了成都,原本在成都七中上学的陈弋,成了他们学校的转学生。
陈家和孙家关系不错,家里有车,有时候孙家的司机接送,有时候陈家的司机接送。
她跟陈弋是一个班的,梨厘总是看到陈弋一个人带着耳机,吃饭,跑步,写作业,不跟任何人来往,却很少拒绝孙宁,跟她上同一辆车,听她的话。
直到那天在食堂,他们坐在梨厘旁边的桌子上,孙宁让陈弋吃她吃过的剩饭,陈弋没说话,但是已经把她的餐盘拉到了自己面前。
梨厘路见不平,把筷子重重地放在餐盘上:“我说,你做人也别太过分了。”
陈弋跟孙宁同时看过来。
“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孙宁翻了白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我们班的。”
“所以呢?”
“所以。”梨厘站起来,把孙宁的饭盘推了回去,“自己的饭,麻烦你自己吃。”
孙宁家里条件好,娇惯习惯了,从来都是别人听她的,看着梨厘,气得七窍生烟。
从那时开始,梨厘跟陈弋在班上的互动多了起来:她帮他做值日,陪他一起去倒垃圾,陈颂的朋友孤立他,说他占了陈颂的位置,梨厘直接朝着他们吐口水,拉起陈弋的袖子说,咱们不跟他们玩,一群傻子。她等他一起放学,请他喝水,体育课陪被孤立的他打篮球,跑步,打羽毛球。偶尔还会在不能吃早饭的早晨,给他准备一颗糖。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变的。
只是忽然有一天,孙家的车停在校门口,后座门打开,众目睽睽之下,孙宁在车上叫陈弋。
梨厘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也叫陈弋。
梨厘说:“陈弋,报刊亭来了最新一期的知音漫客,你跟我一起去买吗?”
大家看到陈弋关上车门,对孙家的司机说了再见。
跟梨厘一起并肩走在小路上,两人都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慢慢消失在路尽头。
这也注定了她跟孙宁,没谁能对对方慈眉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