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家也是一筹莫展,王太太之前不知道聂文弄王麻子死在白素宽手上,现在得知,晓得这是有计划有步骤的在复仇,关键姓白的这套组合拳快速狠辣,已经让人没法收拾局面了。她对丈夫说:“不如救出女儿,金蝉脱壳一走了之。”
女儿现在在分局拘禁,只要不打算洗冤,丈夫作为分局局长不愁把她截胡出来。
“咱不当这劳什子局长了,有手上这些钱够本了,一家人往香港去,安安稳稳过个小康日子得了。”
王林冷哼一声,说:“头发长见识短!我跑了,恩师岂不遭殃!”
“什么狗屁恩师,要不是他们米家杀了人,把事情闹得不可挽回,咱能落的这等田地!”
“好了好了不要嚷了,事情没那么严重,只要逮着姓白的,把方老师和她一对缝,一切就都洗清了。”
“说得轻巧,凭她前面这样缜密筹划,怎么可能料不到咱们的行动,只怕逮着也没那么容易澄清!”
王林岂是不知这一层的,但他不能跑,他必须摆平这件事,倒不是当真顾念着恩师提携,而是不甘心呐。
他从前一心想爬上高位光宗耀祖,但过了四十岁才混个科长,真也意兴阑珊了,到了这个年纪,多挣点钱才是正经,好不容易捞着一个油水大的差事,肃奸运动才刚开了个头,接下去的财路烈火烹油,他怎甘心现在就退场。
他拿起电话给几个分驻所所长打过去,请他们协助搜查白素宽,提供的信息为:年龄25岁左右、身高163左右、面容姣好、气质清冷,身边可能带着一个关外口音的老妈子。这些信息极其笼统,谁听了都一头雾水,王林也知道单凭这些信息要想抓到白素宽有些强人所难,但白素宽的照片他派人找了一圈,全无所获,虽然她在清心女中的档案上写着毕业于清华,但实际上她十二三岁就考到上海读书,大学就读于复旦,北平对她有印象的人不多,这大概也是她能够隐身一个多月不被发现的重要原因。
座钟铛铛响了几声,时间不早了,他得去局里开会,跟太太嘱咐几句出门了。
□□运动如火如荼,从上到下都正是激进的时候,每日雷打不动地开晨会动员汇报,局长要带头做表率,再忙都得到位,他匆匆出发,想着快速应个卯然后出去调查白素宽,到了局里便往会议室去,走廊里坐着一位幽幽少妇,见他出现,老远便起身迎上来。
“是王局长吗?打扰您,我丈夫是申鹏举。”
王林一愣,“嗷?申太太?”
申太太说北归交通不畅,半个月前得知丈夫出事就启程了,辗转昨晚才抵平。
申鹏举是北平巨富之子,八年前家眷往后方去了,他因故滞留沦陷区,竟逐渐被日伪奴化做了汉奸,性质严重,目前已被收押。王林以及所有经办人都知他家财力雄厚,均心照不宣等着申家捞人,但一直没有动静,此时终于登门,可谓送上门的油水。
但王林此时哪有心情支应这个,说:“回去等消息吧,案子定了会通知家属的。”
申太太拎着老大一只梳头匣子,走过来的时候拽的手臂都倾斜了,除非里边放着金条,否则一只梳头匣子怎能重到这种程度,申太太此为何来不言而喻。王林没心情归没心情,但也不能和钱过不去,所以语气并非很差。
“王局长,不然也不来叨扰您,实在有个事情得报告,我丈夫营救过潜伏人员,证据今晚就从重庆拍电报过来。”
申太太端庄稳重,虽然发式和装扮有点老气,但脸面许是保养的好,看上去顶多二十七八岁,人瘦的缘故,被脚下的高跟鞋一衬,显得身量很高。
“可以啊,如今国府清正严明,有过固然惩之,但有功也要参考嘛。”
梳头匣沉重,申太太单手不济,索性用右手助力。
王林没有请她去办公室,一来自己忙,希望她尽快离开,二来她带着重金太明显,出出进进的巡警都已留意到,如果走时一身轻,那未免太惹人非议,这些个汉奸家属救人心切,不会因为一次被拒就作罢的,有的是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场合,他不着急。
他打着官腔劝退,申太太也是名门大家出身,很是精明,看了看手上的梳头匣,低声说:“是我唐突了,晚上到贵府拜访吧,王局长,我婆婆说了,多我们也不敢奢望,只希望看在营救过潜伏人员这点上网开一面,不要判处死刑,留他一条性命。”
王林说会酌情考虑的。
他丝毫没怀疑申太太的身份,梳头匣一尺见方,目测里边黄白之物至少五十斤,以今年7月份中央造币厂铸造的大黄鱼来算,恐怕得有二三十根,自己五十年薪水加起来都未必抵得过这个数,谁会拿这么多金条来替不相干的人消灾?
当然他更不会想到白素宽头上,毕竟他正掘地三尺地找她。怎会想到她胆大包天,不按套路出牌,竟直接站到了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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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睐的自行车在东升旅馆门前急停,风风火火进门,问店掌柜:“楼上那个关外女人在不在了?”
“走了,退房了。”
金睐气笑。
“她家大女儿多大年龄?身量多高?”
店掌柜一描述,跟王局说的那个女的吻合。
一刻钟前,他接到王局长电话,请各所协助找一个女的,乍听描述他没头绪,但听到此女身边可能有个关外口音的老妈子,忽然想起东升旅馆那一位。
这是个在王局面前露眼的好机会,尤其王局还是米局的心腹,不像他这般走了狗屎运,没底气没人脉服不了众。金睐急忙来东升旅馆探查情况,准备核实后一击即中,熟料已经人去楼空。
不过没关系,只要对方还在北平,他就能把他们找出来,他们的特征太明显——一个关外口音的妇人,带着两个女儿,大女儿二十五岁左右,小女儿十一二岁患有羊角风,另外还有两个不到仨月的婴儿。
他回到警所给巡警传令下去,让众人出去串胡同,不论民宅还是旅馆,挨家挨户盘问有无符合以上身份的五人留宿或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