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闺 正文 第17章
王二麻子口干舌燥，自从凌晨四点钟被转移到这座有电话有皮沙发的房子后，他就开始打电话，虽然稿子是写好的，照着念就成，但架不住从早念到晚，更何况自己还是一直被五花大绑着，死老头子一手给他举电话听筒，一手操着菜刀架在他脖子上，那女的照着破本子挨个儿拨电话，不知道这罪要到几时完。
不过求生欲谁都有，王二麻子在菜刀面前不敢不从，只是弱弱求一声：“老叔大侠、姑娘大侠，咱歇歇再打成不？好歹赏小的一口烟……”
女的说：“再打一个了，打完赏你！”
国民政府北平临时办公处，代市长在给官员开会，长桌对面的墙上悬挂着国父相框和青天白日旗。抗战胜利数月，国府向光复地派出大员接收敌伪物资，孰料这成了大员们发横财的机会，变相地贪污，金子房子票子车子女子源源不断地收入囊中，一时间被坊间戏称为“五子登科”，国府脸面无光，连下数道命令试图惩前毖后。
代市长拍桌子：“委员长非常生气，一连骂了三个娘希匹，重庆特派组已经入驻居仁堂，要严办！严办！”
形势严峻，米局长下会回到局里后，立即召集全体分局连夜传达反腐命令，拍着桌子说委员长非常生气，一连骂了十个娘希匹……
忽然秘书脚步匆匆走了进来，附在耳边低声道：“有个叫王步赟的让您听电话。”
米局长莫名其妙，胆敢如此召唤警察局长的怕是绝非等闲，于是他道：“叫他过一阵再打，开会呢！”
秘书说：“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说……他说事不宜迟，否则性命攸关，还说他已经给居仁堂打过电话了！”
一听居仁堂，米局长愣怔了。丢下一众分局局长，去办公室接电话了，结果对方劈口一句：“米局长救命呐，令弟米慕葵要杀我灭口……”
米局长这里是王二麻子打的最后一个电话，涉及到霞公府案，米局长只能捂着不能张扬，他忍着火气唤来王林，此事唯一能出面经办的只有王林。
而白素宽打了一众电话，唯独空掉王林，导致他前头丝毫不知大难临头，甫一过来就劈头盖脸遭了骂。一刻没敢耽搁，他带着几个心腹经过一整夜的调查后，踹开了皮裤胡同胡家的四合院大门，院子里空空荡荡，下夜的老头王德志被五花大绑地绑在东厢房的炕上，盘问一遍，说有个地痞流氓趁东家不在把他放倒绑了。
“不知道去正屋偷了啥，我被绑这儿一天一夜了。”
王德志确实被绑了一天一夜，但其他是假的，是那个日本娘们嘱咐叫他这么说的，他倒不是怕那日本娘们儿，只是实话不如这话能开脱，他总不能说自己巴心巴肺迎接并窝藏了日本人吧。
巡警问来问去，他只管照本宣科地交待，到最后还真灵，巡警啥也没说就走了。
王林此时后悔慢待米先生，如果昨天接了那通电话，可能事情就不会这么糟，但其实白素宽怎能留下这样大的漏洞，他就算接了也不会警觉的，至多和米先生一样，认为是王二麻子在讹钱。
凌晨五点钟，米慕葵还在睡梦中，桌子上的电话响起的同时、大门上的铜环也响了——魏三说王二麻子的爹妈夜里接到王二麻子电话，现在来霞公府大宅门哭闹……
还没听完，王林进门了，两边都跟报丧似的，说的全是叫人抓瞎的事情。
紊乱了一阵子，二人静下来勾兑，米慕葵把王二麻子那封信拿出来，不及交到王林手上，电话又响了，是王太太打来的，说警察局让找王林，她约摸是在米府，就打了过来。
王林抢过电话问：“怎么了？”
米太太让巡警跟他说，巡警道：“局长，慕新绵纱厂的院墙外发现一具尸体。”
“体貌特征！”
巡警简单描述，基本可以确定是王二麻子。
“立即封锁，闲杂人不准靠近！”
巡警：“是！不过……”
“怎么了？”
巡警吞吞吐吐地把昨天很多警所都接到过王麻子报警电话的情形说了一遍，王林自然知道这事，早上是电话局配合才能查到电话拨出地胡家的，而电话局说昨天一整天从那个电话上拨出了上百个电话，连盐运部长的电话都拨过,整得丑事全北平皆知。
这些米慕葵压根儿不知道，此时一听，几乎背过去。
王林安抚让他稳住，眼下如何应对才是最重要的。他浏览那封信，说：“怪哉，王二麻子这种大烟鬼，就算家境还算殷实，究竟认识的人当中破落户居多，但他在信中罗列的债主都是家中有电话、或者家中没电话但左邻附近有电话能接着电话的……蹊跷，仿佛目的并非为了还债，而是为了造势。”
「以牙还牙··先铺垫后出击·拾」
清晨，东升旅馆二楼的某间客房内，小儿咿呀之声频频，吴妈和二丫在给孩子穿衣裳，粉团儿般的一对龙凤胎，洋娃娃似的。
二丫孩子气，总爱把宝宝那藕节般的手臂摸来摸去、嗅来嗅去，她母亲催她去化奶粉，她只应承不动身，摸着小娃说：“太太一晚上没回来，要是我有这样可爱的宝宝，才不会这样瞎忙道呢！哎娘，要不咱把宝宝偷走，回关外？”
她娘忙着手上的活儿，头也没擡地给她一句：“滚去倒奶，一天天勺勺颠颠的。”
她这女儿胎里带了羊角风的毛病，智力也稍微跟不上同龄人，虽然不算傻女，但十一二岁的人也将将只够八九岁的心眼儿。
有人敲门，吴妈料是店掌柜，连忙用眼神示意二丫莫多嘴，随后换上笑脸去应门。
“那什么，不知觉住了小一个月了，明儿租子又到期了，您们还续租吗？您大女儿呢？昨晚没见回来。贵婿有信儿了吗？”店掌柜一气儿问完。
“唉，听人说在天津府见着我那女婿了，这不我大闺女昨天一早就去找了，这要是再找不着呐，我们也就不指望了，回关外得了。”
她嗓门大，楼下的人都听到了，白素宽从楼梯走上来，满脸疲惫。
店掌柜招呼说：“回来啦？先生有信儿吗？”
白素宽赧颜笑笑，店掌柜看她萎靡，也不好继续打扰，搭讪着走了。
白素宽进屋后脸色被玉雪可爱的孩子照亮一点，孩子一边喝奶一边端端地打量她。
她抱起亲了亲，自己必须成功，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能暴露，因为她有这对儿软肋，好在很快就要结束了，她回来是换衣服的，清心女中邀请请愿家长今天到校，协商刘凤藻开除事件的处理办法，人多势众，白素宽要趁此机会将王卉一家推上舆论风口。
夜里王麻子事件还未消退，白天就再推一把，时间上似乎有点赶，但如此才让敌人来不及反应，失去招架的机会！
心中盘算着，忽然听到外面惊闺叶嚓啦嚓啦的响声，随即丁二爷的哟喝声响起，她一惊，自己和丁二爷刚分开才半个多钟头，此来必有所谓，放下孩子连忙出门。
二丫的声音在身后埋怨：“说了不许把孩子放在粗麻布上，扎屁股呀，唉，操老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