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牙还牙·先铺垫后出击·柒」
云层滚滚,天公似有酿雪之意,前门火车站外停满了汽车和黄包车,车夫们抄手缩脖地候活儿。从天津府开来的火车进站了,车头散发出的大团蒸汽将月台笼罩。车厢打开,扛着大包袱小行李的旅客个个或貂裘狐帽、或棉袍肿衣,恨不得把铺盖卷儿裹在身上御寒,北平的冬天可以冻死狗,好些个打南边来的人都受不住这等寒苦。然而在这些人群中有一个异类——油头粉面、西装革履,不仅不戴帽子不穿大衣,看样子里边连秋裤都没得一条。
“哟喂!哪来的南蛮子!够扛冻嗨!”
这是洋车夫们在打趣,可是旁边的女子妇人们可就不一样,一个个仿佛偶遇赵丹金焰一般激动,齐声惊呼:“哇,摩登摩登最摩登!”
她们哪里顾得上对方衣衫单薄与否,早已被这人的脸迷得眼冒金星。
要说这人也着实长得太好看,一头乌黑浓密自来卷!一抹绝美精雕侧颜杀!鼻梁挺挺,一笑微微。明明已经冻成狗,也硬生生没在美人面前丢范儿。
当然,极品花花公子是绝不会降阶回应旁人对自己的崇拜的,只见他视美人如空气,长腿阔步,目不斜视,飓风过境般从垂涎万尺的美人们身边掠过扬长而去。
一出车站,皇城盛景跃然眼前,他的两个跟班望着远处巍峨耸立的正阳门箭楼脱口道:“哇,好白相啊!”
花花公子气不打一处来:“白相白相!爷都冻硬了!白相!”
两个跟班连忙噤口,跑去拦黄包车。
“全少爷,就说路过天津府您也该买条棉裤的,好热乎呢。”
跟班儿柴大摸着自己的裤腿没说完,就看见少爷俊眼如雷,吓得连忙住口了,在天津府提议买棉裤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自家少爷风流倜傥,岂能穿那种有碍观瞻的东西!
三人上了三辆黄包车,柴大吩咐车夫说:“去清心女中!”
少爷这次是来寻少奶奶的,不晓得少奶奶娘家住址,只知道小姨子在清心女中读书。
黄包车拉起要走,少爷说:“慢着,上皮货店!”
柴大想想也是,再不穿厚真就硬过去了。
车夫一路跑一路问:“上哪家皮货店啊?”
“上贵的,越贵越不嫌贵!”
最后他们在劝业场下车了,劝业场里暖气烧得足,全少爷总算回了魂,说:“我得买件裘皮大衣!”
柴大柴二猛点头:“对对对,买买买,这鬼天气!”
少爷说:“你们还有没有钱?都拿出来,来!”
两人登时闭气,慢吞吞抠出钱包。
少爷不满地瞪大眼:“银元呢?袁大头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柴大柴二见瞒不过,委委屈屈掏出缝在裤腰里的钱囊,全少爷毫不客气地拿走了。
“少爷,买个便宜的哈,那可是我留着娶媳妇的钱!”柴大小心翼翼道。
柴二也想说点儿什么,但他是个结巴,张了张嘴巴,只哭丧脸说出来四个字:“媳妇,我也……”
全少爷嫌弃道:“喧嚷什么啊?找着少奶奶马上回去分家产,回头给你们娶四个媳妇,打麻将都不用凑牌搭子。”
半个钟头后,全少爷穿着价值两个媳妇儿的裘皮大衣,带着柴大柴二往清心女中去了。
白素宽下午看到刘凤藻凝视王卉背影的那个眼神后,直觉刘凤藻就是神秘人,不过她暂时按兵不动,随着伪造罚据在学校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之后,王林一定要对神秘人出手了,到时才是结盟的最佳时机。
散学的时候天空飞起了雪花,她朝校门走去时恰学监从外面回来,站住跟她招呼一声,二人刚刚分开,不远处的学生群一阵骚动,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花孔雀一样的方醒秋正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白素宽登时神色大变。
白素宽掉头返回已经来不及了,方醒秋偏不偏从万紫千红中一眼看到了她,惊喜道:“素……”
周边人只听得‘嘭’的一声,美男子轰然倒地,直挺挺昏死了过去。
四下皆惊,无数道目光看向白素宽,她失措仅仅一瞬,当看到方醒秋似要醒转时,一个箭步扑上去,抓起地上那只坤包再次砸,她不能让他说话,只要喊出她的名字,就全完了。
生怕露馅,打得过程中还辅以大喊大叫,以掩盖方醒秋的声音。
“你个没良心的负心汉,这么久跑哪去了……”
柴大柴二和周边人一样反应失灵了,过了足有五六秒才回神,两人连忙上去拉架。
“少奶奶,使不得啊!”
“少爷他没跑,他这不就是来找您的吗。”
这两声少奶奶总算是助力,旁边人登时明白原来是两口子闹别扭,可这别扭也忒大了,哪有婆娘揍死猪一样揍自己男人的理儿!
洋车夫看不过眼,也上前拉架。
“甭打了,再打下去可要歇菜啦。”
这么好几条大汉岂有拉不住一个女人的,白素宽被架到一边,学监和几个学生上来劝慰,白素宽被车夫和柴二挡着近身不得,心惊胆战害怕方醒秋出声,好在方醒秋又疼又气,说出一句“你这是谋杀亲夫你知道不”就再也痛得说不出话,一般打人是打脸,他老婆是砸脑袋捣嘴!可见她恨自己多深!也可见她爱自己有多深,不然哪来这大醋劲儿。
车夫念叨着床头打架床尾和,有话回家好好说,白素宽就着这句话上车了,柴大柴二见状会了意,连忙把少爷扶上车,车夫问家在哪儿?柴大说先上饭店。
“上哪饭店啊?”
“上哪?”柴大顿住了,问少爷,少爷疼的只说出一个‘贵’字。
但柴大听懂了,说:“哪贵上哪,越贵越不嫌贵!”
“那就……六国饭店?”
“对头。”
柴大招呼着,柴二偷偷捏了捏自己的荷包,知道又要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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