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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上一只鬼大腿 正文 第117章 是个谜

所属书籍: 抱上一只鬼大腿

    大侄女嫁人后,陈姜拒绝了陈百安的挽留,坚持回到大槐树村居住,每年只上京一次。

    村里老人死了一拨又一拨,新生儿落地了一茬又一茬。与她同龄的那些丫头小子有的已经做了爷奶,她还是孤身一人。

    家里的新房子变成了旧房子,村学里的孩童来来去去,夫子也换了好几任,她还是孤身一人。

    虽然她梳着妇人发髻,可是从没人见过她的丈夫。村里新一辈儿的三姑六婆们传说,陈天师当年招了个上门女婿,成亲当日就死了,她便一直守寡,好可怜哟。

    也有人说,可怜?人家是一品护国天师,有的是钱。皇上发俸禄,私田有出息,月月还有人捧着银子请她去净宅安家,想嫁人五十岁也嫁得出去,才不是可怜,是痴情才对。

    更有人言之凿凿,当年见过她把一个男子留在家中数日,后来更与他一道消失了半年之久。别的不论,单论长相,这辈子就没见过比那人更好的了,亲近过那般天姿,还能看上谁啊?陈天师定是在为他守节。

    总之说来说去,陈姜就是守寡了。

    只要不问到她面前,她也懒得管人舌头往哪边歪,以她的年纪和身份,已不适合再与人争高低长短。村里的生活安宁自在,有人定时给她送粮送菜送各种收入,也有人定时上门给她看诊保健,她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一个人照顾自己,守着老房子,深居简出,修身养性。

    四十岁的时候,邱家不知哪辈儿的孩子吓了魂,请陈姜帮忙收惊,与谷儿见了一面。彼时她不过四十二岁,已然两鬓斑白,老态毕现,行为举止畏畏缩缩的。陈姜问她,走吗?我带你回村。谷儿摇摇头说,爹娘死我都没回去,如今哪儿也去不得了,这辈子就死在邱家了。

    四十五岁的时候,侄子大郎考过会试,赐进士出身,她去给廖氏和陈恩贤上坟报喜,遇见了一个久未谋面的人,陈百顺。他也老了,穿得很体面,看起来这些年过得不错,正卷了袖子拿一把小锹翻山土。陈姜说,百顺哥,你干啥呢?陈百顺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说哦,是姜儿啊,好多年没见着你了,我回来给冬娟重新做个坟。

    他坦然说着冬娟的名字,哪怕身后站着他二十多岁的儿子。

    陈姜下山的时候心情挺复杂的。世间狼心狗肺者众多,痴情人却也比比皆是。相比较那些爱而不得,遭现实所迫埋葬深情的人来说,她是多么幸运。至少,他又在身边了。

    从十一岁到二十一岁,师焱陪了她十年;从三十七岁到四十七岁,师焱又陪了她十年。中间没有他的那十六年是怎样过来的,陈姜忘记了,从他再次出现的那一刻,熬过的日子就全然忘记了,往后日日心安。

    她不是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一个人照顾自己,师焱陪着她呢。关上大门,就是一人一鬼的世界,三餐饭食四季衣裳,她给自己做,也给师焱烧;把自己前世的经历编成段子说给他听,也缠着他问九万年前的故事;偶尔接下路途遥远的生意,与他同赏山水同赚钱;写写不完的字,画画不完的画,做做不完的手工,一天又一天,丝毫不觉乏味。

    更多的时候,他们沉默相对。陈姜专心于手中事,师焱陪在身旁,她不用擡头也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像以前一样。

    敏感的话题,诸如嫁人,钟情,死后归宿之类再未谈起过。陈姜觉得没有必要了,活了大半辈子想开了,人还是需珍惜当下,只有当下的感受才是真实直观的。过去正因为想得太多,生了许多不必要的气,徒增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就这样,一直到死吧,挺好。

    四十七岁生辰前,陈姜生了一场病,不知是不是近来常常饮酒又常常熬夜的缘故,她发热胸闷心悸,昏沉沉好几日没下得了床,总觉得自己时有灵魂出窍的感觉。她跟师焱说,不会吧,我才四十七,不会就要死了吧?

    师焱道:“嗯。”

    陈姜:“你是知道我活不长了才上来陪我的?”

    师焱道:“初见你时,便知大限。”

    意思是早知道她的寿数了,并不会为此心生怜悯什么的。

    陈姜又问:“那是为什么上来?”

    师焱却不说话了。

    陈姜笑了笑,撑着病体下床,跌跌撞撞走到书案前,在脚下一个不起眼的木画筒里抽出一卷画纸,边咳嗽边将它在案上展开。

    “你现在就附个人身,去京城给我哥报丧,交代他我的钱财都留给三个侄儿侄女。这些字画就烧了,都是我的心血,做了鬼也要带着,舍不得给人。唯独这一幅画,不要烧,随棺下葬就好。”

    画上的人红彤彤的,穿着大红喜袍,戴着暗红玉冠,胸前还挂了一朵大红花。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朝前探出,做着邀请的姿势。有别于这时代画作的泼墨写意,符合陈姜一贯的写实风格,从衣饰到发丝到身材到手指的轮廓,无一处不画得精致入微,一个正在成亲的新郎形象跃然纸上。

    只是,这个新郎没有脸。或者说,他的五官被墨涂黑了,混沌沌一团。

    陈姜不住地咳嗽,揉着胸口道:“你那时说,我已嫁了,想必是袁熙告诉你的吧。没有错,我嫁了,嫁给这幅画,跟它拜堂成亲,挨了我娘好一顿数落,呵呵。所以它是我的夫君,不能烧掉,只能合葬。”

    师焱皱眉:“为何无脸?”

    “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啊,一个幻想出来的意中人而已,没有具象。”

    师焱沉默片刻,道:“本君数十万年,样貌从未改变。”

    陈姜喘着短气躺回床上,笑着挖苦:“我说画中人是你了吗?自作多情!好啦,前后活了六十多年,我也够了,不想再投胎带着这双眼睛与尘世格格不入了。这条魂从此归你,希望你早偿夙愿。”

    生辰当日,陈百安快马加鞭赶回大槐树村,然没能见上陈姜最后一面,就在他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陈姜咽气了。

    师焱报完信后,瞬移回陈姜身边,亲眼看着她在几日内陷入昏迷,看着她气息渐消,看着她生机断绝。

    他取出铜壶,想将魂灵带回冥府,却半晌不见陈姜飘出肉身。

    放出神识一探,师焱大惊,躯壳里的灵魂竟不知何时消失了!他念起法咒,追踪魂印,片刻后睁开眼睛,罕见地失声喊道:“陈姜!”

    与此同时,本该咽了气做了鬼的人忽然听见耳畔传来一个久违了的熟悉声音,大声叫着她的名字:“陈姜!你快来看,楼下有人在求婚呢!”

    陈姜睁开眼,瞧见一团绿幽幽的鬼影子正飘在阳台上,冲她兴奋地招着手。

    阳台?目光缓缓打量了一番周遭,陈姜愣住。

    电视柜,电脑桌,空调,茶几上摆的纸扎手工,和身下正半躺着的沙发,正是前世租住的公寓。而阳台上那个窜跳的影子是大绿,大绿!

    陈姜一时不知今夕何夕,恍惚不能自已,哆嗦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来看啊,好多气球鲜花蜡烛,还请了乐队呢,好好看啊!”大绿半个鬼身都飘在围栏外头,羡慕地道:“唉,如果我大二那年不死,现在孩子都该上初中了。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好好谈场恋爱啊!”

    陈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结束了古代的生命,竟然又回到了现代,回到了二十九岁这年,回到了死前的这一刻。

    她记得很清楚,这一天,大绿叫她看楼下求婚,还与她讨论着形式和实惠哪个重要的问题。没有任何征兆的,很突然的,出手将她推下了楼,想必也毁了人家的求婚仪式吧。

    来不及深究这错乱时空的奥秘,陈姜起身,感觉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定定站了一会儿,一步一步朝它走去。

    傍晚,晚霞映红天际,没有封闭的高楼阳台风很大,吹乱了陈姜的头发。她面无表情,走到栏前,双手紧紧地把住了铁杆,眼睛并不往楼下看,死死盯住大绿。

    “来这么多人,我猜他们要搞快闪,你说呢?”

    大绿比她靠前一个身子,几乎是悬着空看热闹。按照这种站位,它无论如何也没可能从背后推人。陈姜不敢放松警惕,等待着,等待它飘去身后,举起邪恶的手,然后就能迅速转身质问它,为什么!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楼下欢快的音乐声响起,大绿看得越发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回退的意思。

    它是几时动手的,陈姜记不清了,可她记得她摔下楼的时候,天色就如同现在一样半明不暗。

    手心全是汗,抓着栏杆黏糊糊的,陈姜看着大绿还在愉快地哼曲儿,摇头晃脑,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丝疑惑。相伴十五年,从没发现它有任何阴暗想法,不是个心机鬼啊。而且,杀掉自己对它有什么好处?

    大绿回身回得突如其来:“哎,那个谁!”

    陈姜浑身汗毛炸起,紧随着它猛地转过头,骇得倒抽一口凉气:“你!”

    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子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单手擡起,正对着她后心方向。仿佛没想到她会骤然回头,修长的手指僵硬了一下,又缓缓放下。

    陈姜脑子里如同炸了一串轰天雷,嗡嗡直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师焱,你做什么,你想推我?”

    男子一怔,本还有几分尴尬之色的眼神瞬间明亮,一张人间绝色鬼中花魁般绝美的脸也多了几分生动表情:“你见到他了?我是说,八百年前的他?”

    “谁?”

    “师焱。”

    “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爸。”

    陈姜瘫在沙发上,不仅脑子嗡嗡,耳朵也嗡嗡,她现在有点相信外星人种萝卜论了。她就是一颗试验萝卜,高级生物给她灌输了什么意识,她就会看见什么样的世界,一切都是虚的假的不存在的,就像厉鬼的幻像一样,不真实。

    面前的这个可恶男人告诉她,他爸是个鬼,他妈是个人,双方自由恋爱结合后生下了他。后来他妈跑了,他爸自闭了,为了拯救他爸,他费了老鼻子劲找到了已经转世的他妈,打算送她到当初和他爸相识相爱之初的地方去重温旧梦,唤醒记忆。

    所以,他并不是要杀害他妈,只是用所谓毕生功力来送他妈穿越时空而已。

    陈姜说,你妈没有和你爸结合,爱都没爱过,以朋友关系度过一生,如何能生出你来?

    男人叹了一口气,不是一生,是两生才对。第一世暗生情愫,第二世才修成正果。第二世他妈死后,不仅被轮回井洗净了记忆,也洗去了魂印,他爸生找了几百年不见,谁知竟是投胎到了这里。

    什么第二世,哪有第二世?

    男人又叹了一口气,回溯时空乃逆天所为,一世已是不易。不过刚才你若让我推一把,许是就去了第二世。

    陈姜说,不用推了,你爸呢,我现在就去见他。

    男人摇头,他自己封印了神魂,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无法将他唤醒。

    陈姜说,照你所说,他爱我爱得要死,我去叫几嗓子也不行?

    男人说,可以试试,但得等你死了以后。据推算,你这一世能活九十多。

    陈姜:那就等吧。

    男人:第二个方法就是让我送你去第二世,你告诉他,你这次回去,不是通过正常渠道转世的,更不会下地府轮回,死了就会直接回到这里。让他不要慌,不要急,更不要发脾气毁了冥府,给儿子找麻烦。只需安心等上五百年,你会和他团聚的

    师焱是那么暴躁的人吗?气她气得要死也只是逃跑冷战而已。陈姜半信半疑:“你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

    “你认识我的时候不知我是谁?”

    “见过画像,不敢确认,毕竟你现在和前世长得不太一样。直到前不久你告诉我你看得见鬼的颜色。”男子笑了笑,指住自己的眼睛:“我也看得见。”

    前不久?陈姜想不起来了,时间太久远。

    “它是什么颜色?”陈姜指着在一旁听傻了的大绿。

    “不悟之鬼,绿色。”

    是了,是我儿子了,连眼睛都遗传了。陈姜悲愤地想,没恋爱没结婚,冒出个这么大的儿子来,简直不可理喻!

    “怎么样?是等死,还是去第二世与他见面?”

    陈姜迟疑:“我没有前生记忆,不知道你说那两世是怎么回事,你确定最初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我不是被你推了才穿越到那时代的吗?你知不知我的魂魄不完整,还有其他碎片散落在时空里,也许也许是别人?”

    “是你。”男子笃定,“我不知你最初如何投生于那处,但是,眼睛不会骗人,唯重明神鸟精魂可得,他也是通过这个找到你的。”

    陈姜终于理解了师焱的感受,拥有全部记忆的感受。经过那漫长又短暂的一生,此时让她放下过去,重归现代生活,忘记师焱,忘记他们相伴的时光,何止极难,根本是不能做到的事。

    尤其是在听了一个这么“动人”的故事后儿子都有了,能不动人吗?

    所以,让师焱扭转他对鸟蛋的长辈心态,改变他为友人看顾后代的初衷,让他对自己产生一点不一样的情愫,太强人所难!赔上一生一点都不亏。

    可是,当大儿子坐在面前,结局摆在眼下时,陈姜知道,他终于还是沦陷了。这个沦陷的过程是怎样的,让人想一想都觉得有罪恶感,不亚于拉皇帝下马,劝和尚还俗!

    但,若她死后对此一无所知的去唤醒他,不能回应他的激动热烈,忘记了相爱结合生子的细节,两人毫无共同语言,由此使得他痛苦郁闷,罪恶岂不是更大!

    他真的会爱上自己?不可思议之余还有点小期待呢。什么萝卜不萝卜的,我思故我在,恋爱结婚才是正事!

    “那那就去第二世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儿子欣慰地笑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陈姜再次站到阳台上,大绿在身后哭哭啼啼:“你去哪儿,怎么说走就走,带我一起啊。”

    陈姜擡手抚过它半透明的脸颊,抱歉道:“怨了你三十多年,我错了,对不起。先跟着他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也许明天,也许就在下一秒。”

    爬上栏杆踩脚,夜风冷冷,陈姜迎风而立,听着楼下嘈杂的大喇叭还在放着“明天你要嫁给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会吓着人吗?”

    “你不会死的。”

    她心砰砰乱跳,又吸了一口气,望向无垠夜空,道:“再问一个问题,师建国,你的名字谁给你起的?”

    “你。”

    “推吧。”

    这种品味,实在不像她的风格,其中的原因嘛……好比天道如何循环,因果如何轮回,时空怎样交错,萝卜怎样生出意识,就是个谜。

    失重感让陈姜有瞬间不适,又很快坦然,这不是对建国的信任,而是对第二世的向往。能有再见他的机会,别说二十层楼,五十层她也会义无反顾跳下去的。

    耳边风声呼啸,陈姜仿佛听见了人群的惊叫,她闭上眼,翘起嘴角。

    师焱啊,我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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