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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上一只鬼大腿 正文 第72章 善不记恨的好人

所属书籍: 抱上一只鬼大腿

    上回与周掌柜谈了批发事宜,二月中他特意带兄弟又来了陈家一趟。陈姜向他俩展示了近日做出的样板和定做画册。周掌柜兄弟知道他哥铺子里这玩意儿卖得很好,看了陈姜的存货样品后更是赞叹不已,当即定了一批月底可发的大众纸扎。两个月后就到寒食节,正是出货的好时机。

    陈姜收了他的定金,进入赶活期,连周掌柜铺子要的,一共得在一个月内赶出两百多件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纸扎。简单的有纸碗纸罐,彩果彩包,小型元宝山等;复杂的有纸轿纸马,松鹤龟鼋,女妆头面,和她极力推崇的大型鱼跃龙门牌坊。周掌柜和他兄弟都各订了一个,批发价也得五两银,因为做起来实在太繁琐了。

    从采料到成品全是一个人操作,陈姜干了两天就觉得不一定赶得及。现代原料可以采购送货上门,工艺中有一半能通过机器完成,做起来事半功倍。这会儿连麻绳都得自己搓,浆糊都得自己熬,大半时间都浪费在准备工作上了,又想快又想活细,一人真做不了。

    于是她在村里找了两个人,帮她上山砍竹子,下山劈条,不论时长,只要完成她定下的数量,工钱一人就给五十文。

    这两人一个是影子闺蜜李二妮的哥哥李大山,一个是百顺。他俩都是陈姜经常在山上遇到的砍柴郎,拦下来一说,李大山很高兴地应下。百顺蔫乎乎的,说要回去问问他奶。陈姜说那算了,送钱都不挣,还是去找梁金宝吧,百顺犹豫片刻又答应了。

    其实她不该找百顺的,回去一漏,老宅那帮人不知要说什么难听话呢。可是相比较那些老婆一死立马续弦的渣渣,陈姜觉得百顺这种情痴还值得挽救一下,让他干点活,挣点钱,心境或许能开朗一点。

    家里能帮忙的还有姑嫂俩,廖氏的萎靡不振也持续两个月了。以前还会在陈姜做决定时发表发表意见,现在彻底沦为人形木偶,拉一下动一下,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使唤就发呆。这个状态肯定不妥当,但正是陈姜目前需要的。她把泡竹条和捣磨色料的工作交给她,特意让她缝了几个口罩戴着,机械地重复动作就好。

    出嫁日越来越近的陈碧云则负责裁纸,活儿容易,还有工钱拿。

    家庭简陋小作坊就这样运作起来,很快变成了村民们闲暇时分最爱观光的地点之一。不管是上午下午还是晚上,只要不是饭点,总有几个人结伴来串门儿。一开始还唠几句闲磕,假模假式地夸夸陈姜越来越水灵什么的,后来连开场尬聊都省了,直接蹲在院里看她们手作。

    其中来得最勤的就是王七婆的大儿媳张氏。她不会不知陈姜和她婆婆抢生意的事,但她没有表现出一丝把陈姜当冤家的样子,与姑嫂侄三人说话都亲热得不得了,尤其是对陈姜。有时正在画画,她就在一边不停地大惊小怪,啊呀,咦哟,天呐之类的感叹词层出不穷。

    略显尴尬的是,陈姜让人看,但一旦投入工作,从不理人,随你在旁边一惊一乍,她都能全心沉入手里的活计中。张氏就像故意捣乱,越不理她,她叫得越欢,直到陈碧云听不下去出面撵人。撵了她就走,走了第二天再来,两只眼睛扫描仪似地把陈家里里外外都给扫了个遍。

    陈姜想,结果一定是令她失望的。白天的工作都是碎片,每天夜里的整合才是重头戏。头天她只看到陈姜画了一张素色鲤鱼,第二天再来,这条鱼已经满身红鳞,头尾昂然,活灵活现地置于底座上了。

    张氏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就是想不通这鱼是咋从平的变成圆的了,

    当亭台楼阁,牛马车轿,和近六尺高色彩斑澜的纸牌坊竖起来的时候,围观了小一个月的人发现自己除了学会怎么泡竹子了之外,啥也没看懂。

    三月中,周掌柜带了几架大板车如约而至,拉走了货,给陈姜结钱,顺便又提了一嘴周望元。陈姜直言不讳自己太累,须得好好休息几日才能去与周兄共享酱肉面了。周掌柜见她小脸瘦了一圈,便又提议道:“何不雇些人来做粗重活?”

    陈姜笑道:“正有此意。”

    只两个店的货就把她累成这样,摊子铺大了,不雇人分工合作是绝对不行的。但是这个计划,得放在陈碧云出嫁,搬新家之后再考虑了。

    三月二十二是好日子,陈碧云到底没有返回老宅待嫁。从二月到三月,万氏来闹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都打着劝老闺女回家的名义,实则来找二房的茬。有几回她撒起泼来踢凳子掀盆的,还想撕了陈姜做好的半成品,全是陈碧云靠犯“气病”一力挡下,她哭骂的段数没有万氏高,但下手没轻没重不留情面,不管谁上来拉她,统统要挨打。乔氏挨得最多,因为她最喜欢跟着万氏来闹事。

    陈姜太忙,没空应付她们,陈碧云愿意出头,她就不再多嘴。到了十五那天,万氏终于服软,她不想让张家看不起自家,也不想真跟老闺女反目成仇,于是派陈恩举和百顺把早早备好的嫁妆嫁衣全给运到二房来了,拉了些土坷垃倒在老宅院子里,对外声称要修房子,老闺女从她二哥家出嫁。

    其实陈碧云在二房住了那么久,村人早知母女俩有龃龉,这种声称也就是做给张家看的罢了。

    十九那天上午,陈姜背着竹筐去了一趟镇上,专门去请周望元吃酱肉面。如果不把这事儿了了,她接下来又要送小姑,又要搬家,还有去府城搞推广计划,越拖越没影儿。

    到了后街铺子,周掌柜正在接待一位打棺材的客户,见她来了忙向那人介绍:“你瞧,这就是做纸扎的陈姑娘,我铺子里的你要是没看上眼,从她那儿可以定做。陈姑娘妙手生花,只要老人想要的,没有她做不出来的。”

    没想到周掌柜这么会给她架势,陈姜肃色正容,朝那位客人点点头。

    原来这家老人还在世,成日念叨着种了一辈子的田,想把自己干活的家伙什带下去。没了解纸扎之前,孝子们是打算把真锄犁做陪葬的,见同村有人烧纸扎之后,就想来棺材铺问问有没有这类型的货品。农具对陈姜来说小菜一碟,这个定做就愉快地接下了。

    来请人吃饭的,结果又做了一个小单,陈姜向周掌柜表示感谢。周掌柜见客人走远,这才松弛了严肃表情,道:“应该的,望元盼着你”

    话没说完,周望元从后堂快步出来了,一见陈姜双眼发亮,笑道:“陈姑娘,你来了。”

    他靛青色的袍子交领一边高一边低,腰带也系得不甚整齐,显然是手忙脚乱刚换上的。

    两人并肩而行,往主街走去,酱肉面的摊子就在一家茶楼旁边,可这会儿时辰还早,老板还没有出摊。站在空地上,周望元挠挠头:“早知就在铺子里多坐一会儿了。”

    陈姜本想提醒他午时未至,可周望元不想多跟他爹说话,着急忙慌地出来了,她也只好跟上。

    “没事,我正好去买点东西,要不咱们一会儿再来?”

    “好。”周望元很高兴,他是想跟陈姜聊几句的,但来的路上憋了半天也不知从何处起头,还担心一碗面吃完了她就要离开了,能一起多走些路,话题也会找到的吧。

    两人顺着主街慢慢走,中间隔了一个人的空儿。陈姜并没有什么想买的,只是站在人家摊位上等开张也实在古怪了点,这才找个借口溜达一圈。她的心态很平常,就是怀着感恩的心来请替她生意出过力的周望元吃饭,可这小子,想法似乎多了点。

    他走在陈姜身边,脸有些红,几次欲言又止,神情极不自然。虽是两个半大孩子,但毕竟有男女之分,他这模样让人看了,还以为是来相亲的呢。陈姜不想让别人误解,于是又和他拉开了点距离。

    “陈姑娘,好久没见到你了,近来挺好?”

    “挺好。”

    “我我也挺好的。”

    陈姜噗嗤笑出声来:“周兄,我看出来了,你气色不错,身体比去年好多了吧?”

    “对,”周望元偏头看着陈姜明媚的笑,耳朵也红了,“我现在都能帮着我爹扛棺材板了,身体是好多了。”

    “那你还想去当兵吗?”

    “啊?”周望元一愣,“你是说选募吗?想是想,可是我爹说我太瘦,拉不开弓,去也选不上的,我下个月就要回书院读书了。”

    陈姜鼓励他:“好男儿志在四方,不管是读书还是当兵,肯努力就会有出息,加油。”

    “加加油是什么?”

    “何为加油?”

    两个声音在陈姜一左一右响起,她先望向右边。师焱这一个多月出声寥寥,她最忙碌的时候,他甚至几日都不曾开口,是个极耐得住寂寞的性子。反观影子,一个时辰不让她说话,她就要急跳脚了。

    听见新词,他又不耻下问了。

    “灯没了油,就燃不起火来,人没了油,就失去了干劲。我给你加油,就是给你鼓劲的意思,其实只是象征意义,并不是真的要让你吃油。”

    “哦,原来是这样,”周望元摸摸脖子,腼腆一笑:“第一次听到。”

    师焱也道:“有趣。”

    一条街快走到头,陈姜啥也没买,两人又往回走。就在这一转身的刹那,陈姜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穿着书生袍,手里拎着几包点心,正往一条巷子里走去。脸色说不上难看,却显出几分愁容,肩膀塌着,脚步沉重,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觉。

    陈姜刚欲喊人,想了想又没出声。对周望元道:“周兄,我看见一个熟人,去打个招呼,要不你先到面摊等我,我一阵就去。”

    周望元没有意见,先走一步。陈姜站在原地琢磨了半晌,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忙指着那背影又跟师焱道:“师兄,你认识他吧?帮忙看看他干什么去了。”

    半柱香后,师焱回来:“探同窗之母。”

    陈姜拧眉:“看人怎么那种表情,像去上刑似的。”

    师焱摆了摆袖子:“同窗,便是缠他之鬼。”

    陈姜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你不是说他烦他吗?”

    把住巷口又等了一柱香,那失魂落魄的人儿一走出来,就被陈姜张臂拦住。

    “张璟,你可认得我是谁?”

    满面哀色的男人正是未来小姑父张璟,他愣愣地看了会儿陈姜:“这位姑娘,面熟”

    “我是大槐树村陈家二房陈姜,陈碧云的侄女,你的救命恩人。”

    张璟猛地睁大眼睛,拢起双手就要给陈姜作揖:“原来是陈姑娘,小生拜谢救命之恩。”

    陈姜托了他一把,不耐地道:“别来虚的了,我问你,今日来这里做什么?”

    “我”张璟面色突然泛白,目现慌张,“我我来看望一位亲戚。”

    “你说谎!”陈姜高声,引得路人侧目,她此时心头火起,也不顾旁人眼光,怒道:“你的病是怎么得的,你心里有数,怎么治好的,我最清楚!还有三日就要成亲,你来这家是什么意思?我以陈碧云侄女的身份,想听你一个解释!”

    “她她就是我同窗寡母,同窗已逝,我来看望看望她罢了。”

    “你是来看望同窗寡母,还是来缅怀同窗?张璟,”陈姜眯起眼低声道:“我给你机会你最好说实话,你到底是因为真心厌恶拒了你的同窗,还是因为世俗之见,怕误了你张家传宗接代才忍痛割爱?若你本身就是好南风的,我劝你今日就去退亲,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陈姑娘,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张璟震惊地望着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说出的话让他不忍卒闻。

    陈姜压下火气,森然道:“我说,你不能害我小姑。”

    “我为何要害你小姑?”张璟急了。

    “你好南风就是在害我小姑!”

    “谁告诉你我好南风!”

    “你不好南风你来这个差点把你缠死的鬼东西家做什么!”

    “他缠我,又不是她娘缠我!我爹娘去后,除了姑母,他娘对我也多般照顾,常叫我来吃饭,还给我做过鞋。老人家如今眼已盲,腿又残,儿子死了,一个人孤苦伶仃,我只是想来看看她罢了。”

    “你不好南风?”

    “不好!从未好过!”

    “”

    陈姜和张璟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大到已经有瓜众跃跃欲试上前围观了。陈姜这时才想起看看师焱,用眼神询问。

    他道:“所言非虚。”

    也许因为陈姜看过太多的恶,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张璟这般善不记恨的人。那厉鬼差点就要了他的命,他痊愈之后想起来的却是对方母亲曾对他的好。来时那痛苦的表情,是也在纠结吧,最终还是感恩的心占据了上风。

    陈碧云真是好福气。

    想起感恩的心,周望元还在面摊等她呢。陈姜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出自己的行为太唐突了,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忙躬身给张璟施礼:“对不起小姑父,我错怪你了,给你赔不是,待小姑三天回门,请你们到我家吃饭。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拔腿就跑。

    跟张璟大呼小叫一番,再吃酱肉面格外有滋味,陈姜不知为何心情很好,有说有笑,那笑颜把周望元几度看呆了去。

    三月二十二,老宅人全涌到二房来反客为主,加上沾喜气的村民,闹哄哄地把廖氏娘仨挤得没处站。待人散去,陈姜发现竹篾子被人折了十几根,里屋床下的木箱子又翻了开来,幸好许多东西都被她搬去了新房,不然真遭殃。

    陈姜给小姑送了两块上好尺头,一叠新花样子做添妆,她接过去,掉了几滴泪。

    改了地点,仪式相同,陈碧云穿上嫁衣,盖好盖头,拜别家人,被老四背上了轿。

    张璟骑着一匹马,穿着红衣,系着绸花,面容俊秀精神抖擞。看见站在篱笆角的陈姜,冲她郑重拱手,嘴唇微动:“多谢。”

    陈姜低头捂脸,谢她啥呀?侄女怀疑过姑父好南风,以后见面多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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