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偌大的槐城,想找到一个只知名姓的普通人犹如大海捞针,比撞到逃犯的几率大不了多少。可找一个名人,就简单多了。
沈月茵,华宇集团独立董事,沈氏联合公司副总经理,A省女企业家协会副会长,林林总总头衔一大堆,新闻也一大堆。娘家婆家均属名门,不知出了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心上网搜一搜,算一算,能把他们家的亲戚关系都摸得一清二楚。
老公接受过采访,儿子接受过采访,她本人也接受过,办公地点,豪宅内景和他们家养的宠物狗都明晃晃地挂在网上呢。
找到她不难,难的是接近她。傅家所在的豪墅区,住户非富则贵,安保严密,监控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覆盖整个小区,保安二十四小时轮班巡查,更别提他们自家还有保镖守卫。
这就是那些名人不怕暴露住所的原因,告诉你你也进不来,进来你就出不去。办公场所也是如此,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
辛星认为谢严冬不是故意关机,是查资料查得没电了。而在几个小时内,他们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说明人还没找到,更让他坚信谢小妹遭遇了绑架。
想在非常情况下面见名人,只能用点非法手段。不管是爬墙扒车,破坏监控,还是溜门撬锁,制服保镖,都免不了触犯法律。辛星就怕谢严冬脑子一热用了非法手段,到时候他们就很被动了。
理智尚存的话,他有可能潜入华宇大厦等待沈月茵上班;失去理智的话,他可能一确定傅家位置就勇闯豪墅区了,那更麻烦。
所以要在他潜入,勇闯之前找到他,拦住他。
韩子君对她的安排十分不满,凌晨两三点,他去华宇大厦找鬼吗?那么大的地方,他怎么知道谢严冬会从哪儿潜入!
就是半夜三更人烟稀少的时候才好找啊,到没有保安值守的出入口附近溜达溜达,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察看察看,在这种时间段出没的人,不是小偷就是谢严冬,抓到谁都是好事。
韩子君还想说他不了解华宇大厦构造,不知道哪儿没有保安,辛星拍拍他的肩膀:“别谦虚,你熟得很。”
韩子君:……
凌晨三点,辛星第三次骑着摩托车经过墅区正门,被两个拎着警棍的保安拦住了。
“你好,请停一下。”
辛星捏了刹车,单脚支地,掀开护目镜:“什么事?”
“小姐,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
“骑车。”
半夜三更骑车?俩保安互看一眼:“你是这附近的住户吗?”
明知故问,豪墅区西面有山,南面有湖,占地面积极广,附近没有别的居民区。
“不是。”
“为什么到我们墅区来骑车?”
辛星低头看看道路:“南枫路是你们墅区的,市政府知道这事儿吗?”
保安:……
她第一次经过时就引起了保安的注意,夜深人静之时,向来无人出没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辆黑摩托,骑手穿黑衣戴黑盔,缓缓地从他们眼前驶过,着实把保安们吓了一跳,慌忙切换外围监控跟踪查看。
只见那辆摩托开到道路尽头,向右拐弯,再向右,向右,向右拐弯,整绕墅区一圈,又绕回他们眼前,四十分钟绕了三次。
人也不下车,也不避讳监控,就那么慢悠悠地骑着,说不出的诡异古怪。
保安觉得不对劲,这行为怎么那么像踩点啊?墅区多年未曾发生过治安刑事案件,堪称槐城第一安全小区,无人不知他们安保森严,来这儿踩点是不是疯了?
本着防患于未然的原则,保安们决定对可疑人员进行盘问,没想到她态度还挺横。
“你半夜三更在这里骑车,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想危害业主安全!”
“随你怀疑,路既然不是你们的,我想在哪儿骑在哪儿骑。”
保安拿她没辙,气愤道:“行,你尽管骑,骑到天亮也没问题,但是你只要敢靠近墅区范围,我们就报警。”
辛星懒得理他们,松开刹车准备加油,手机响了,是韩子君打来的电话。她取下头盔接听,话筒里传来他平静的声音:“谢严冬被傅景阳抓住了。”
“什么?”辛星吃惊,“在哪儿被抓住的?”
抓住?保安立刻警惕地盯着她,果然是个犯罪团伙吧,有踩点的,有实施的,同伙被抓住了呢!
“还能在哪儿,在他家呗。我告诉他你在附近,他让你在南门等,一会儿他把人送出来。但是他要求现在和我见面。”
“你答应了?”
“那能不答应吗?不答应他不放人啊!报了警又要往我们俱乐部头上扣屎盆子了,”韩子君苦恼地叹气:“我都困死了,这个没用的谢严冬正事儿干不了,尽会给我惹麻烦!我不管,这事儿完了我要开除他!”
辛星挂了电话深觉不可思议。经过她三圈的观察,这小区外围也全是摄像头,周边道路的情况基本都在保安的监视范围内,她还没找到哪里有盲区,谢严冬已经顺利潜入,又被抓住了?
没如韩子君所愿给沈月茵带来麻烦,反而自送人头,真是挺没用的。
南门就是她所在位置的出口,辛星就地熄火下车,往车座上一靠,俨然不打算走了的样子。保安紧张:“你这是干什么?”
辛星瞥他们一眼:“等人。”
现在的犯罪团伙都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了吗?凌晨三点大喇喇在这儿等同伙,当我们保安都是死的?我就看你能等来个什么东西!
十分钟后,一辆车从区内驶近出口,感应闸自动开启,神秘女骑手等来了她的同伙——开着布加迪威龙的傅家大少爷。
保安眼睁睁看着傅少爷打开车门,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走向了那个女人,友好地招呼:“辛小姐。”
“傅先生。”
发现她原来是和业主认识的,保安的脑洞立即转往另一个方向。天寒地冻的凌晨,一个女人在傅少爷家附近执着地打转,终于等来他怜惜一顾……两个保安讪讪一笑,退回岗位。
“辛小姐,阿春真的找到了?”谢严冬急切地问。
路灯下,他眼睛发红,嘴巴焦干,满脸躁郁,但衣着整齐,身无外伤,形象和几个小时前一样,看来没受到伤害。
辛星没搭理他,径直看向傅景阳。
“谢谢你,傅先生。”
傅景阳一夜没睡,脸色苍白,精神明显不佳:“他非法闯入,打了我家的保镖,如果我没有认出他,你们就有大麻烦了。”
辛星微笑:“不是我们,是他一个人。他要是犯了法,俱乐部自然会和他解除聘用关系。”
“那你今晚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阻止他犯法啊。”
“他已经犯了。”
辛星耸耸肩:“你有报警的权利。”
两人一字一句落入谢严冬耳朵里,他深深地低下了头。
傅景阳勉强笑了笑:“今晚的事,我家才是受害者,你和韩子君居然还能这么强硬,是认准了我不会计较?认准了在这时候我只能容忍你们的挑衅行为?”
辛星叹了口气:“不是挑衅,这件事是由一个误会引发的。严格地说韩子君和我都有责任,是我们误导了谢严冬,所以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傅先生。”
“谢先生的妹妹丢了,韩子君认为是我家绑架了她,谢先生就来找人了,是这样吗?”
“是。只是猜测,但谢严冬寻妹心切,冲动了。”
傅景阳无奈苦笑:“猜测,现在你们身边发生什么坏事,都猜测是我家做的,我能说什么呢?”
辛星抿了抿嘴:“这个人情我们会还的。”
“怎么还?”
“你希望怎么还?”
“我希望的事你知道,你愿意吗?韩子君愿意吗?”
辛星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你希望什么,你可以直说,”
傅景阳摇了摇头:“算了,走吧,人已经给你送出来了,你们走吧。”
“谢谢。”辛星再次道谢,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傅先生,犯错应该付出代价,你可以追究谢严冬的法律责任。如果你决定不追究,那我一定会还你人情。”
傅景阳看着两人跨上摩托疾驰离去,呆呆地站了许久。
回到家的谢严冬进屋看了小妹,出来站在辛星面前愧疚万分:“对不起,辛小姐。”
辛星坐在沙发上,疲惫地垂着眼皮:“你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应该跟你自己说,差一点,你就没机会回来见你妹妹了,非法闯入是会被判刑的!”
谢严冬烧了几个小时的心火,此时全然熄灭,微声呐呐:“阿春胆子很小的,就是出门也不敢走太远,到处都找不到她,我……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没有线索心急如焚之时,韩子君的绑架论给他提供了一个方向,他也不管合不合理,也不管难度高低,携着一腔急怒就冲过去了。
“说说吧,今晚怎么回事?你见到沈月茵了吗?”
“没有。”
辛星眯起眼:“他父母不在家?”
“除了傅先生和两个保镖,好像没有别人。”
谢严冬的幸运,让辛星无话可说。
他非法闯入的过程真的很非法。十二点半查到傅家所在墅区,一点钟打车到了南枫街路头,一点半就从西北拐角直接翻了进去,不是不顾忌摄像头,而是顾不了那许多了。
地方太大,房子太多,他不知道哪座才是傅家的,生生找了一个多小时。期间虽然也有掩盖行迹的动作,但在号称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中等于掩耳盗铃,不知多少次暴露在摄像头下了,可直到他两点多钟找到傅宅,竟然一个保安也没碰上。
是幸运还是保安渎职,没人知道。
找到傅家后,他翻进后院,绕过游泳池,避过一个巡视的保镖,从一间休闲室的推拉门进入房内,至此可以说是一路顺畅。
但不巧的是,傅景阳没有睡觉,就坐在休闲室隔壁的小会客厅里,与闷头闯进的谢严冬撞了个正着。
“我……我控制了他,”谢严冬嗫嚅道,“没想到他认识我。问是不是韩总让我来的,我说不是,沈月茵绑架了我妹妹,只要她把人交出来,我就放了他。”
控制?是劫持吧!
“他说他妈不在家,不知道我妹妹是怎么回事,可以帮我打电话问问,他正在打电话的时候,保镖就进来了。”
保镖解救大少爷,谢严冬连战两人,韩子君在免提里的一声阿春找到了,令谢严冬收敛凶相,束手就擒。
傅景阳应该知道他妈不会绑架一个不认识的人,所以根本没有给她打电话,而是打给了韩子君。
辛星摊摊手:“韩子君雇佣你做他母亲的保镖,目的就是防着傅家人,你还没派上用场,先把把柄递到人家手里了。凭着无稽的猜测就失去理智干出这种事来,幸亏你遇上的是傅景阳,假如他父母任一人在家,想把你捞出来,我也得犯法了!”
谢严冬低着头:“对不起,是我的错,辛小姐不要因为我欠人家的人情,那位傅先生如果为难你,我就去自首。”
他其实不是个无脑冲动的人,打拳很会运用战术,懂得分析,会总结经验,只是遇上妹妹的事失了分寸。而且也并不能完全怪他,主要还是怪韩子君不负责任的揣测张口就来,把他吓坏了。
辛星摇摇头:“你进去了阿春怎么办?我替你养啊?”
谢严冬:……
天蒙蒙亮的时候,韩子君进了家门。客厅没有开灯,昏暗的天光从窗户里投射进来,他看见沙发上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双手抱臂,腿上搭着一条毯子,仰头闭眼,似乎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走近,在她身边小心地坐下。左手刚抚上她的右脸,她立即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道利光,转头看见是他,瞬间又放松下来。
“回来了?”嗓音沙沙,困倦一览无遗。
“嗯,怎么坐在这儿,不进屋睡。”
“等你。”
这两个字就像有魔力似的,瞬间驱散了韩子君的一夜劳累一身寒气。他手指在她脸颊上颤了颤,将她的头拨往自己右肩:“傻,坐着等多累,来靠着我睡。”
辛星没有抗拒,顺着他的力气歪过去,又闭上了眼睛:“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求我不要把照片公布出来,”韩子君也歪过头,靠上她的脑袋,“让我给他点时间。”
“什么时间。”
“和他父母沟通的时间,他说会劝他父母给我妈道歉,给我们应有的补偿。”他轻轻地笑,“傅景阳多天真,沈月茵不会答应的。”
“傅景阳挺好的。”辛星实在是困得狠了,说话嘴都不动,含混又低微。
韩子君低头看她黑密的睫毛:“好吗?”
“嗯……”
“比我好?”
半晌无声,辛星的呼吸平稳悠长,睫毛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着了。
韩子君稍微顶了顶肩膀,她没动静,又慢慢把手臂擡起来,擡到与她额头同高的地方,还没动静。他便快速地划了个圈,趁着她脑袋下滑的时机,把手臂绕到她颈后,揽住了她的肩。
辛星磕在他胸膛上,睁眼擡头:“嗯?”
“没事,睡吧。”韩子君把毛毯拉起来,盖住两个人。感觉她往上蹭了蹭,额头正贴着他的颈窝,心脏一阵砰砰乱跳,身体明明疲累得不行,精神却在这一刻亢奋起来。
他不敢用劲,只是松松揽着,感受着她肩头手臂传到他胸膛上的热度,直到再次听见辛星规律的呼吸,才转过脸亲了亲她的头发。
“早就想回来了,”他用极轻微的声音说着,“听傅景阳啰啰嗦嗦好烦人,和你分开一会儿我都想你。”
一室灰蓝中,两个人静静依偎。韩子君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听着不知哪个房间里传来的呼噜声,下巴磕在她发顶上,默默盼望着那几个人别那么早起床,他还想多和她这样呆一会儿,一天也行,一辈子也行。
“没你好。”
胸前传来模糊的一声,韩子君忙低头:“什么?”
“傅景阳没你好。”
韩子君听清了,呼吸停顿一刹,胳膊猛地收紧,伸手就掰起她的脸,见她还闭着眼睛,嘴角却扬起小小的弧度,顿时热血直冲大脑。
“星星。”
“嗯。”
“你打我我也不管了。”
“嗯?”
尾音被堵在了口中,辛星只轻轻抖了一下,没有挣扎,也没有睁开眼睛,任他的手掐着自己下巴,紧张到有点过于用力。和这种用力相反的是他温热的唇,柔软,甜暖,厮磨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淡淡的薄荷味……又好像是烟味。
大约五秒,或更短时间,辛星从他手中撤开下巴,睁开眼就望见他似有火在燃烧的眼睛。
“等会儿再打……”他呼吸急促,胳膊越揽越紧,仍想将脸向她俯近。
辛星推推他胸口,别开了脸:“忘记跟你说了,谢严冬这件事,我答应还傅景阳一个人情。”
安静三秒,韩子君的脸停在离她十公分的地方,突然瘪了瘪嘴,万分委屈地道:“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这两个扫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