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郁薇的电话,房间里淡淡的旖旎气氛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辛星不顾韩子君哀怨的眼神,连推带搡把他弄出门去。
“郁薇不知道有时差吗?半夜三更骚扰你干什么?”韩子君单脚抵着房门,不让她关。
“说傅景阳他妈好像知道你是谁。”
“就这么无聊的事?”
“她听傅景阳说了就急着告诉我们,也是担心你。”
“担心我?是警告我吧,警告我别轻举妄动,他妈暗中盯着我呢。”
“为什么不能是好心提醒?”
“提醒我防着他妈?”韩子君冷笑,“沈月茵的儿子不会有这么好心。”
辛星靠着房门,疲惫,困倦和无语在她脸上交织出复杂神情:“他要是对你有恶意,傅家早就动起来了。算了,不跟你这变态废话,脚拿开。”
韩子君缩回脚,又想用手推门:“星星,我还有话没说完呢,我们再聊一会儿?”
“嘭!”
“……”
配合UFC官方完成了下一季赛事的宣传工作,比赛团正式转为旅行团,在韩子君的带领下畅游了拉斯城和距离较近的LA。因为团里没人对赌博感兴趣,所以赌场只是走马观花,更多时间都用在了吃喝玩乐上。
辛星上了三百五十米高的平流层塔,坐了直升机飞览大峡谷,走了人潮如织的星光大道,吃了口味特异的各国美食。看到了不同的人种,不同的风景,和同一颗明媚热烈的太阳,同一片静谧安宁的星空。
世界安稳,心满意足。
她高兴了,韩子君就高兴了,整个团队也都高兴了。四周M国之行,三周都处在压抑紧张的气氛中。矛盾,解约,争吵,冷战,辛星的沉默之下隐藏着不知何来的熊熊怒火,在训练场比正式比赛还凶残,每天不打到精疲力尽不罢休。
叶光和谢严冬认识她这么久,头一次知道她真正“放开手脚”的威力——变身野兽,没有人性。
上头的时候,她的拳脚看不出招数,疯打一通,眼睛是血红的,谢严冬好几次都怀疑她真的要杀了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抵抗,然不是对手。
而叶光见他被打得太惨,替手陪练了两次,也难逃鼻青脸肿的下场。由此他终于明白辛星以前经常说自己束手束脚,竭力控制,以及遇上什么样的对手她都不惧的原因。她了解自己处于逆境时死磕到底的个性,很清楚没人能赢得了一个不惧死伤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有恐怖的实力。
她学规则,学招式,学技巧,只是为了迁就他们这些心有旁骛的凡人……凡人!叶光自产生了这个想法后再看辛星,总有些异样的感觉,不是男女之情的异样,而是觉得像她这般年纪,阅历的女孩子,怎么看都没有养出这种心态的理由。
他想和她谈谈,了解她的心路历程,又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必要。辛星平时稳重淡定,能很好地控制心态和情绪,偶尔出现一次失控现象,也是因为那个人,那个有资格走进她内心,分享她的过去和喜怒哀乐的人。作为教练朋友,他不该再关心过甚。
叶光在韩子君归队后和他恳谈了一次,坦率表示请他不要再将自己当作情敌,他祝福他和辛星。韩子君满面羞愧地握着他的手说,叶老师,都是我不对,是我小人之心,我以后真拿你当亲大哥看待。大哥能不能帮我跟星星说说情,她误会我了,我对她一心一意,真的没玩女人啊!她现在都不理我了,见我就要打我,大哥帮帮忙吧。
叶光:幸亏辛星提醒得及时,这小子的套路果然如此!先放低姿态,求我帮忙说好话,等她给我面子原谅他,他再接着恨我……我吃饱了撑的?玩女人害我们挨打还没找你算账呢,不理你活该!
情没有去说,但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不管韩子君真心假意,在那两周里他再没给叶光添过堵,见他和谢严冬被辛星打得那么惨,还特意给两人买了礼物发了红包。然后焦头烂额地找证据证明自己清白,听说花了不少钱。
好在M国事M国毕,金腰带拿到了,清白证明了,误会解除了,辛星恢复温和平静,韩子君又开始跟前跟后眉目传情,叶光和谢严冬的淤伤渐渐消退。最后几天韩敏玩得很开心,谢小妹吃得很开心,文森买得很开心,到启程归国时,赛旅团氛围相当轻松闲适,和谐友爱。
但是这份轻松在飞机落地后便戛然而止,超火热的关注度使辛星注定无法像过去那样安稳度日了。
回家几天,她亲身体验了一把娱乐圈小说里描写的明星生活,家门口有人堵着,训练馆楼下有人聚着,只要她出现,各种型号的手机恨不能怼到她脸上去。个个都自来熟得不行,乱七八糟地称呼她“小星,女神,辛神”,还要求她摆姿势,挥挥手,或者说几句话。
辛星:……你们谁啊?
铺天盖地的采访邀约,铺天盖地的合作意向,俱乐部的联系电话连续一个礼拜没停过,韩子君和周遇再次陷入陀螺状态,比第一次出国回来后更忙上几倍。
小媒体能推,大媒体不能不给面子,元旦之前,韩子君给辛星接下了两个电视台,三家平面媒体的专访;在众多求合作者中,选择了几个口碑好,牌子响,能达到双赢效果,并且价码高的品牌方,签下代言。
另外还有些武术节目想邀请辛星去当评委,综艺节目邀请她去做嘉宾,某某颁奖礼请她出席,某某俱乐部开业请她站台打友谊赛,总之需要洽谈的工作已经排到了明年。
辛星的商业价值在这一年的年底达到新高度,离顶峰有多远,韩子君认为,还早着呢。
回国大半个月来,韩子君手头上的事千丝万缕,辛星要经纪,项目要过问,与政府,与媒体,与合作方,与投资方的接洽沟通,都有需要他亲力亲为的地方。他和辛星天天见面,天天交流,不过开口就是正事,就是赚钱,没时间闲聊。
但眼下有些事情不聊不行,也只能跟她聊。
十二月三十号这一天,槐城的天气不太好,阴冷冷的飘着小雨,韩子君驱车带辛星去了城市边缘。
开过城乡结合部,在一块巨大的开阔地停下,近处是水塘和大片高及人腰的黄色杂草,远处有四五座泥土堆起的山包,山包下停着几架挖掘机。
“刚来的这条路挺眼熟的。”
“肯定眼熟啊,你第一次抓逃犯不就在胡小庄。”
“哦,那这儿离市里不算远。”
“离市中心二十多公里,所以地价也不便宜。”
“多大面积?”
“五百亩,三十多万平方。”
辛星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有魄力,我做梦也没想过能建个三十多万平方米的基地,最大的安全区也没这大。”
韩子君翻了个白眼:“别动不动就提安全区,我们这是乐园,划出一部分来给你盖堡垒,其他的地方都是要对外开放赚钱的。”
“上次你说我六百万不够盖堡垒,现在一千二百万够不够?”
韩子君哼哼:“护城河能挖齐全了。”
辛星笑:“没想到这么短时间我的资产就翻了倍,多亏了你。”
“说反了吧,多亏了你才对,你是凭真本事赚钱的,没有你,哪有我的今天,”韩子君也笑起来,“没见网上说吗,辛星的经纪人就是个吃软饭的。”
细细的雨丝飘落在挡风玻璃上,车子没有熄火,车内温度暖烘烘的。辛星看着他脸上带笑,眉间却压着一缕郁气的模样,道:“嗯,你是吃软饭的,我是无良养女,叶老师收钱打过假拳,崔教练纵徒行凶,赵老师造成医疗事故,谢严冬杀人赌黑拳,我们寒星俱乐部就是黑恶势力大本营。”
韩子君笑容淡了,把车窗按开一条小缝,丝丝寒气溢进,他望着窗外萧条冬景道:“沈月茵按捺不住了。”
最近这几日,网上突然出现了大量有关寒星俱乐部的负面言论,针对辛星本人的不多,针对她周边人的一条接着一条。以听说,据说,某知情人爆料等不负责任,又万分眼熟的模式对她的团队进行扒皮抹黑。
带节奏的仍然是一帮营销号,他们很有经验,谣言说得似是而非,故事编得模糊圆滑,不下论断,只画个框架,打个擦边球,剩下的让网友们自己去揣测。
比如郭大宝控诉辛星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有人就说,不管谁是谁非,生恩不如养恩大,为了点钱她就能把养父母赶出家门,可见此人人品。
又比如韩子君之前做贸易开酒吧的身份被爆,有人就说,他完全没有经纪经验,从未涉足过格斗界,六月份才匆匆去考了经纪人证,之前给辛星经纪的那些表演赛都是不合规的;辛星放任这么一个不专业的经纪人摆布自己的事业,你们说他俩有啥关系?你们说韩子君是不是有吃软饭嫌疑?
比起崔明峰生搬硬套的“纵徒行凶”,叶光毫无证据的“收钱打拳”,受攻击最严重的是真有黑历史的谢严冬。有人把他的过去查得比周遇调查过的那些还细致,连他跟过哪个黑拳组织,打残打死过的人姓甚名谁都爆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为他,寒星俱乐部被套上了“藏污纳垢”的名声,被怀疑与地下黑势力有染,一群不明身份的“普通网友”,激愤呼吁有关部门清查,几天内类似言论越演越烈。很多粉丝给辛星留言私信让她换个靠谱的团队,不要自毁前程。
在辛星热度正高,俱乐部事业再上台阶的时候,这些言论的集中爆发绝不是偶然,更像是有备而来。
韩子君没有发出一张律师函,这些水军一年不知要接多少律师函,背后有人支持,他们才不怕费时费力的打官司,告赢也挽回不了言论的扩散;他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扯皮是水军的强项,越解释他们越来劲。
要收拾他们之前,得先把他们的脊梁骨抽掉。
“上个礼拜,傅渊庭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沈月茵发现了七亿投资的事,在家和他吵了一架。具体吵了什么他没有说,但看样子沈月茵还没在他面前暴露知道我是谁的事实,傅渊庭自以为糊弄过去了,警告我不要在项目上动手脚,华宇随时可能派人来监察。”
“本来就没打算动手脚。”
“对。”韩子君从扶手箱里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叼在嘴上:“和你想的一样,这笔投资沈月茵知道得太迟,没办法阻止,应该快气疯了。她抓不到我别的把柄,又不想暴露自己,只能来搞我们的俱乐部,毁我的新事业。这些手段卑鄙,恶毒,但管用,如果没有你之前的提醒,我大概会以为是别的俱乐部在搞鬼,真的想不到她身上去。”
辛星点点头:“没事,我们看似在明,实则在暗,明天之后,她就没心思再针对俱乐部了。”
韩子君没有点烟,抿了抿烟嘴:“我以为你的短线计划是在沈月茵出手后,直接把证据给媒体,让傅家声名扫地,我猜错了。”
“那是只图一时痛快的下策,后患无穷。你知道惩罚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什么?”
“我妈说的,让他失去一切,求死不能,活着看到自己的报应。”
韩子君皱皱眉:“不懂,你这样做怎么能让沈月茵失去一切,求死不能?”
辛星微笑:“谁又能真正失去一切呢,再不济不是还有条命在?我理解的意思是,失去她觉得最重要的东西,她就会觉得生不如死了。”
“沈月茵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地位,财富?”
“是她的掌控欲。”辛星自信而笃定地说道:“事情脱离她的掌控,她就受不了了,会痛苦,会发疯,会出昏招。”
韩子君好笑:“你怎么好像比我还了解她?”
我比她老公儿子还了解她呢,辛星咧咧嘴:“我……研究过她。”
她和傅家没关系,和那些陈年旧怨没关系,为什么研究沈月茵?韩子君心头一热,倾身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星星,你没必要这样做,你现在正在上升期,有成绩傍身,郭家那点小事对你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你没必要为了我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傅家和沈家可能会因此而盯上你,其实我也可以接受采访……”
辛星打断他:“嗳,你又没我名气大,谁采访你啊,人家要听的是我的故事。”
韩子君:……
“崔老师叶老师他们是受了你的连累,还有谢严冬,昨天都跟我说要辞职了,生活好不容易有点盼头,凭什么毁在别人的阴谋里?犯过错就该死吗?法律说他是清白的,他现在就是清白的,我们的员工,我们就该护着。”
韩子君收紧手指:“说到底,你就是为了我。”
辛星瞥他一眼:“是啊,是为了你,打算怎么回报我?护城……”
她话没说完,眼前突然一暗,鼻尖突然一凉,唇上突然一暖,眼睛尚未来及眨一下的功夫,那颗猝不及防逼近的脑袋又猝不及防地远离,车门咔哒响了一声,驾驶座上的人以逃窜之姿快速蹦了下去。
“下冰雹了,星星!”穿着单衣的韩子君站在车边,不敢回头看她一眼,对着空阔的工地大声叫道:“我把我回报给你,你要不要!”
寒风猛然灌进车内,从不怕冷的辛星蓦地打了个寒战,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嘴唇。那是……一个亲吻?我要,我要你狗命!
2023年的最后一天,槐城下了一场雪,辛星在市电视台温暖如春的三号演播室里,接受了主持人长达两个小时的深度访谈。
这期节目将被剪辑为四十分钟,在每周固定时间播出。一月四号中午,沈月茵从助理那里拿到了一份标明她亲启的文件快递,内有一个U盘。
她不会接触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就交给助理处理。午饭后助理告诉她,U盘里是一段两个小时的视频,好像是电视台的采访节目,没有病毒。
跟她有关系吗?没关系为什么要寄给她?沈月茵带着满腹疑惑打开了那段视频,一看到辛星的出现,心脏立刻莫名震动了一下,挥手赶走助理,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呆了两个小时。而后脸色铁青地走出,吩咐助理:“给电视台邹台长打电话,就说我说的,这个什么辛星的深度访谈节目不能播出!”
助理得令,忙联系电视台,十分钟后慌慌张张去办公室汇报:“沈董,邹台长说这期节目昨天晚上就播出了。”
沈月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