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挂韩子君电话十分钟,一个俩号码都联系不上,失踪半个月的人就出现了,辛星再一次感受到了警察的公信度,法律的震慑力。
韩子君怕了,怕自己真报案,把所谓证据交给警察去查林彬失踪的方向,不仅会惊动傅家,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也是迟早的事,便火速让林彬出来报了个平安。
两人似乎关系很紧密的样子,可是辛星觉得,林彬此人靠不住。韩子君最后为何会阴谋败露,被傅沈两家查个底儿掉,不就是因为他操控的那些办事人中,有识时务的吗?
他指使别人去办一回事,实际就是将把柄递到别人手里一回,当这些人自身利益被危及,又或是遇到更大的利益和威胁时,背叛是可以预见的事。
她想挽救他,替他解决掉一些握有他把柄的人也很必要。
“郭欣你太过分了,”林彬爆发之后气息虚弱,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听起来确实像受了伤的样子,“我……我要告你,告你侵犯我隐私权!”
“可以,你在哪个医院,我们见面协商一下,局面不是不能挽回的。”
“怎么挽回!”林彬突然带了哭腔,“你害死我了……”
四十多岁的人了,脸皮还不够厚吗?社死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以后蒙着脸出门嘛,何必哭哭啼啼不像个男人。
等辛星在市中心医院骨伤外科见到林彬,发现他还真该哭一哭。不但社死,人差点真死了。
就说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微信呢,腹部受伤,肋骨穿腔,本身就有高血压,手术之后血压飙升导致双目短期失明。四肢断了三肢,两部手机全在车祸中损毁,不失明他也没法用。
昏迷了三天,醒来之后又不能动又瞎了,吃喝拉撒都靠导管。他的摄影助理也一起车祸入院,联系不上家人,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还是工作室帮他雇了个护工。
住了十几天,情况有好转,脑子清醒了,眼睛不瞎了,没断的手也消肿了。他琢磨着要买部新手机跟家里联系,两周没打电话回去,老父母肯定着急了。
到这时候他都没想起房租的事儿。一是因为受伤错乱了他的时间概念;二是在桐花街住了好些年,签合同都是三年起步,他压根想不到新房东会把期限卡得那么死。
工作室的同事打电话给护工,说林彬的房东在找他,撬了他的房门,找不到准备报警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忙用护工手机登了微信,由于消息不同步,他没看到之前的聊天记录,进群的那一刻,几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房东让他快搬走吧,和这样的人住一栋楼我觉都睡不好。
39栋有人在吗?姓林的望远镜正对着你们楼,洗完澡千万别裸奔。
小姐姐内衣什么牌子的,好好看啊,给个链接。
603你居然和林变态口味一致【冷汗】
墙上的画为什么要打马赛克,看不到真凭实据,我对变态的结论持保留意见。【龇牙】【色】
林彬:……我要杀了郭欣。
然而他谁也杀不了,辛星来到他病房的时候,他又戴上了眼罩,医生正在叮嘱他控制情绪,再激动几次,不止失明,高血压还会要了他的命。
周遇做事比较周全,在医院门口的小店里拎了两箱奶送给林彬,关心了他几句。辛星两手空空,她可不是来探病的。
这个小说里一身艺术范儿,有格调有品味,不婚主义,对郁薇的美貌起到过散播作用的摄影师,此刻像个潦倒的糟老头被困在病床上,下巴颏那一撮用来标榜个性的小胡子呈杂草状疯长。他看不见辛星,只不断地喃喃:“不要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害死我了,等着接律师函吧。”
辛星:我还没说话呢,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两人病房,隔壁床有家属陪护,加上辛星周遇护工,一屋里有六个人在。待医生走后,她没有支开任何人,径直对林彬道:“我认识傅景阳。”
林彬脖子一僵,蠕动的嘴唇静止了。周遇退在辛星身后半步,半疑半迷地瞄了她一眼。
“他最近深受不实绯闻的困扰,听说他家里正在查是谁在背后抹黑他。我得到了点线索,林大叔你说我该不该告诉他。”
林彬没断的那只手在白色被子上无意识地摩挲,喉咙不断吞咽着口水,“问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他。”
辛星轻笑:“行,既然你不认识,那我就走了,你好好养病吧。想告我出院再告,法律认定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接受判罚。”
“郭欣!”林彬揭开眼罩,但视物并不清晰,只能看到几个人影在眼前晃动。深吸一口气,肋骨疼痛使得他面部表情有些变形,半晌才生硬道:“小欣欣,你叫我一声叔,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我要是跟你计较,显得我这当叔的没肚量。算了,你走吧,住院这段时间的房租我会转给你,等出院我尽快搬家,我私人的东西,希望你不要乱动。”
“有些东西不用动,眼睛看就行了。”辛星微微俯下身,低道:“林大叔,看在你是老住户的份上,我提醒一句,谁知道你这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呢?没命花的钱,挣来也没用。”
说完她就走了,周遇看着林彬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默默退出病房。追上辛星说上个厕所,躲进卫生间给韩子君打电话,把她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韩子君只道:“知道了,这几天我有事,你就跟着她吧。”
周遇眼睛一亮,嘴里却道:“那清朗科技的合作案……”
“交给名山。”
“好的老板,再见老板。”
挂了电话,韩子君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一圈。林彬家里有什么证据呢?无非是他偷拍傅景阳的照片。辛星凭一斑能窥全豹,不仅确认了新闻照片提供者的身份,还分析出他受雇于人,劝他不要做别人博弈间的棋子,以免丧命。
韩子君望着窗外天空无奈地笑了,这女人还吓唬林彬呢,每天都有大量明星名流被各种炮制绯闻,查出来最多道个歉赔个钱,用得着让他意外丧命吗?她把现代法治社会想成什么了!
不是一般的多心,也不是一般的敏锐,更不是一般的多管闲事!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这么喜欢咸吃萝卜淡操心!
韩子君点了一根烟,仰头靠在椅背上思考着。他总觉得辛星最近话里有话,包括她试探他与林彬的关系,包括跨年夜她主动说起自己的故事,主动揭露自己的创口,然后又揭他的。认识这么久她第一次提起他妈,一提就是频繁的,带着故意性质的,好像就想激怒他似的,他怎能听不出来?
只是他真的想不出辛星的用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另一边,周遇开车带辛星去训练室的途中,莫名其妙接受了一波普法教育。
“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在签订履行合同的过程中,骗取当事人财物数额较大的三年以下,数额巨大的十年以下,特别巨大的可能判无期。”
“呃,辛小姐的意思是?”
辛星饶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从犯罪过也不轻的。你看百度上这个案例,老板要搞诈骗,下属起草合同,俩人一块儿进去了。多可笑,一份工作而已,没必要赔上自由,对吗?”
周遇尴尬地笑:“对。”
“所以人一定要有主见,老板的命令掂量掂量再执行。”
周遇直到下车还一脸懵,这已经是辛小姐第二次跟他说人要有主见,不能盲目听老板的了。她是什么意思呢?想把自己从老板身边撬走?可是她也算老板旗下的员工啊。
韩子君要求他巨细无遗汇报辛星一言一行,周遇琢磨再三,自己毕竟只是个打工仔,目前还靠老板吃饭的,他不觉得听老板的有什么不对。于是把辛星带到训练室,让她自己参观,又借口上厕所给韩子君打电话去了。
辛星看着他尿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弯处,淡淡一笑,通风报信就对了,以后她还要当着韩子君的面普法,还要给那些被他拖下水的配角炮灰们普法。商业犯罪多少年,刑事犯罪多少年,进了监狱可不仅仅是失去自由那么简单。
训练室设在万锐广场附近一幢高级写字楼的十六层,面积大约四百平米,配备了按摩康复室,洗浴间,个人休息室和教练休息室。主体空间布局和精武馆有点相似,大致装修已经完成,工人正在安装软垫和灯光。
许多还没拆封的器械按功能放在了分区里,辛星数了一下,海尔士有的,这里基本都有,只是数量差别而已。俨然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健身场馆,对外营业都没问题。
而训练室的大门玻璃贴条上标示着:辛星私人训练馆。
这是合同上写明要配备的硬件,辛星本来认为没有必要,海尔士完全能够满足她的训练需求。可是看到实地实景后,她承认她心动了。私人的,不营业的,只供她一个人使用,不需排队,不需给客人让路,不用中断完整的组训,想练什么练什么,她无法不心动。这种独一无二被重视的感觉太好了。
所以你看,她怎么能不挽救韩子君?一个办事极其妥帖,对她百般迁就,总能戳中她心思的经纪人,一个好奇心虽重,废话虽多,个头虽高,但她可以轻松打死的朋友,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她必须挽救他啊!
现在还没犯罪,抓紧时间让他一边晾干伤口,一边警钟长鸣,促使他沉下心来,即使不能放弃仇恨,也要走上一条更稳妥的复仇之路。
辛星突然觉得有点意思,如果她能扭转反派的命运,那其他角色的故事还会和书里一样发展下去吗?有点担心,又有点期待。
她接到管中泽发来的一条微信,说年前安排了最后一场拳赛。看后她举着手机拍了张训练室的照片,给韩子君发了过去。
寒夜孤星:?
辛星:不错。
寒夜孤星:【白眼】
辛星:周日有比赛,你来吗?
寒夜孤星:我有事,让周助理安排。
辛星:不负责任的经纪人,解约。
寒夜孤星:你想让我过去?
辛星:嗯,我有话跟你说。
寒夜孤星:说。
辛星:周日当面说。
韩子君发了一串省略号,辛星没再回复。他翻了个白眼,一天到晚就有话说有话说,说得全是扫兴的,打听点她个人的事儿,要么三两句岔开话头,要么就是言语里暗藏恐吓,没一句他愿意听!
他才不去听她分析林彬的背后黑手是谁,破坏傅景阳郁薇的人又是谁——不然呢?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她还有什么话要跟他当面说。
看着那个从郭欣时期起就没换过的卡通小女孩头像,看着那两句对话,他的目光在“嗯”字上久久盘桓。
去个屁,他烦躁地按黑了屏幕。
年前最后一场拳赛依然是接受外馆挑战,张宏辉的失败不仅没有挫灭腾越俱乐部老板的心气,反而令他斗志高昂。
他发了一条微博:张宏辉是我馆的优秀拳手,也是拳手中的绅士。
有人在评论问,意思是不是张宏辉并没有发挥真正的实力,对辛星手下留情了。腾越老板表示:呵呵,男女对战嘛,你懂的。
管中泽火冒三丈,随即也发了微博:不要脸。
腾越老板私信他,年前再比一场?管中泽:比就比,这次你输了不止要多付一倍奖金,还得转发辛星视频,表扬她一百四十个字。
腾越老板:一言为定。辛星输了你把我俱乐部广告置顶一个月。
管中泽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忙追问:你可别给我弄个两米高三百斤的摔跤选手来,赢了你也脸上无光。
腾越老板:放心吧,级别比张宏辉轻,我一会儿把照片发给你。但是我也不怕告诉你,他实力比张宏辉强,敢不敢打?
管中泽看了那人的照片,全然没有印象,不是什么有名的格斗拳手。比张宏辉实力强,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呢?他不敢做主,先跟辛星说了一声,得到肯定答复后才回:放马过来。
表演赛当天,辛星在休息室见到了她的对手,一个个子不高,黑干精瘦,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两个人各占一角坐着,辛星闭目养神,他也闭目养神,互不打量,互不搭理,抱胳膊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管中泽也是傍晚才见到这个人,量了身高体重,签下免责声明,约定好自由搏击的项目,就没再和他接触。但拳手和拳手之间总有些奇妙的感应,尤其是男性,好比自然界中的雄性能感应到来自其他雄性的威胁一样,他也从这个人身上感到了莫名的压迫感。
比起他,辛星在台下的气场可谓恬淡怡人。管中泽想了想,给叶光发了信息。
前面两场表演打完,工作人员通知辛星和那个叫谢中元的男子热身。他脱去上衣时,辛星看到他的胸骨有一处明显的凹陷,右肋上横着一条狰狞疤痕。
她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想,刀疤?一个格斗选手身上怎么会有刀疤?
正在绑头发,辛星接到一条叶光发来的微信,与此同时,韩子君进入休息室。
周遇忙迎上前汇报工作:“韩总,辛小姐开始热身了,温水汗巾能量饮料都备好了,再过十五分钟就要上场。”
“嗯,对手是谁啊?”
“谢中元。”
“什么人,哪个俱乐部的?”
“腾越俱乐部的,可是网上查不到他的资料。”
韩子君没放在心上:“又是腾越,还不死心,上赶着给我们送钱。”
周遇嘿嘿:“就是就是。”
偌大休息室里有拳手,有工作人员,还放着音乐,叽叽喳喳声音嘈杂,但对角的那个男人好像听到了他们说话,淡淡瞥过一眼。
韩子君走到辛星身侧,故意绷着脸:“我来了,吃东西了吗?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辛星点开了叶光的微信,也没背着韩子君,两个人同时看到他发来的消息:这个人是赌黑拳的,下手非常狠毒,背过人命,不要和他打。
韩子君冷淡脸绷不住了:“腾越怎么推荐这种拳手,果然打不赢就开始使下三滥手段了!我去找管中泽!”
他转身要走,辛星一把拉住他:“没事,我打又不是你打,你着什么急啊。”
“不是什么人都能打的好吧,叶光都不赞同,你不要太自信!”
“别说了,都快上场了换人来不及,跟谁打都一样,你不相信我?”
韩子君重重喘了一口气:“我相信,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相信我就对了。”辛星打断他,淡定地摆摆手,“不就是人命,谁没背过嘛。”
韩子君:……
辛星看着他表情,笑了:“本来想赛后跟你说,既然你怕我被打死在台上,我就现在跟你说吧。”
韩子君气急:“你不要胡说八道咒自己好吗!”
“我不知道过年要怎么送礼,买几箱牛奶去看你妈应该可以了吧?你妈喜欢喝牛奶吗?要不再加几箱水果?”
韩子君:……
黑拳手是吗?我买你赢!请你千万不要对这个可恶的女人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