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姐的“男朋友”来接她下班,万琛自觉告退,顺手拎走吴锐泽。鼻青脸肿的小伙儿扭头说:“欣姐,咱俩明天再打。”
辛星和善地点点头。
韩子君靠近:“欣姐……”
“别乱叫。”面部肌肉从微微上扬到静如死水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区别对待可太明显了。
“他能叫我不能?”
“不能。”
“为什么,我也比你小啊。”
辛星眼中鄙夷一闪而过,别人不知,他自己心里有数,实际上他比郭欣大,和郁薇同岁,当年由于某些特殊原因改小了而已。叫姐叫得那么顺嘴,不过是再次印证他能屈能伸没有底线的特质罢了。
当然,他确实比辛星本人小,可谁跟他称姐道弟的!
懒得搭理,辛星推开他去员工柜拿衣服洗澡。顾总给她发了两套运动装,两套训练衣,两双鞋,还有上次的瑜伽服,都很合身方便,她这几天轮换着穿。
会馆里有健康餐厅,烘洗房,优先供给客人使用,员工要用也得扫码付钱。辛星中午去餐厅看了一下各种增肌减脂营养套餐,色不诱人味不香,还贵。她便和万琛师徒俩一道吃了盒饭,还是鸡腿大米饭压肚子,吃完下午揍起吴锐泽来更有劲了。
洗完澡,韩子君果然在外面等她,辛星把脏衣服甩在肩上,边走边扎头发:“昨天烧烤多少钱,还有上次那个餐,一起说个数。”
韩子君被她撸头发甩了一脸水,抹了抹道:“你干嘛非跟我算得那么清,朋友之间你请我我请你不正常的吗?”
出了会馆,辛星自顾向公交站走去:“不说算了,我有事先走,改天请你吃饭。”
客套话说得越来越熟练,韩子君紧走几步:“我送你啊。”
辛星停下:“你不是来找顾总,又是特意来找我的?你酒吧也不管了,天天没事做吗?”
赶紧去想诡计搞陷害,和傅景阳斗个你死我活啊,老缠着我干吗!
她语气疑惑,让韩子君都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有什么阴谋了……也算有一些,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阴谋,不就是得到了好玩的解谜游戏嘛。
除了吃饭睡觉,他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正事,包括和所谓的朋友聚会玩乐。遇到辛星后,才开辟了那么一小块业余休闲天地。
“我事很多,”韩子君微微蹙起眉心,模样有点委屈:“可是我更关心你啊……”
见辛星不能忍受地侧目,他立刻改口:“我怕你被人看出不对劲,迁怒无辜的我,工作都心神不宁的。昨天和郭长海谈得怎么样,他没怀疑你吧?”
辛星啼笑皆非,感兴趣就说感兴趣,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他总是废话连篇,理由多多。
“行,你要没事就送我回家吧,我路上跟你说。”
韩子君神采一扬:“好嘞!”
他那雇了几天的司机不知哪去了,韩子君又开始无证驾驶。辛星也懒得多说,查过交通法了,被交警逮着不关乘客的事。
为了躲交警,也为了和她多单独相处一会儿,韩子君各种绕路,半小时路程被他绕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到家。
听辛星大略简要地叙述了昨天发生的事,他陷入长久沉默,心中暗暗震惊。不为胖妞富,不为郭长海贪,而是发现辛星的学习和记忆能力非常强,从连打人犯不犯法都要查百度,到如今熟知各类法规,把财权产权遗嘱公证的含义弄得清楚明白,并运用得当强势压制郭长海,才多长时间?
而且她也不像会不耻下问向人请教的性子,难道全是自学,就靠百度?
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震惊过后略感急躁。顾明宣还成天土妞土妞的叫,照这个学习速度,她完全融入现代世界,不会太久了。
想问点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只道:“郭长海欠了赌债没钱还,别人饶不了他,他可能会狗急跳墙。”
辛星不在意:“他有钱,只是不想动用罢了。这么多年他管理房产收益,不可能不为自己留后路。我打算以侵占个人财产的名义向法院提告,冻结郭长海的账户和在外置办的私产。五年前的就算了,近五年的他必须还给我。”
名词准确,考虑周到,韩子君觉得自己没什么建议可提了:“我帮你介绍律师。”
“郭,我妈有一个律师,只是十几年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最多退休,倒也不至于死吧。
“律师都是代表事务所的,即使他不干了,事务所也会继续帮客户处理遗留问题。”韩子君假装没听到她失言的那一个字,“你要是相信我,我可以帮你联系,律师界我有很多朋友。”
我不相信你。
辛星了解韩子君,此人一旦咬定某人某事,疯狗精神就发挥的淋漓尽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她的兴趣一时半刻是消退不下去了,那就静静看他往死路上作呗。试探和利用,未必不能是相互的。
“好,那先谢谢你。”
“客气,我们是朋友,对吧?”
辛星一哂:“你又没给我杀你的机会,朋友就朋友吧,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辛星。”
惊喜突如其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但韩子君心脏一阵猛跳,脊背直起,“辛星?哪个辛?是你的真名?”
辛星静看他逐渐兴奋,不时扭头与她对视,眼睛亮如星辰,半晌才道:“郭长海是我继父,我的生父姓辛,辛夷的辛。”
韩子君侧脸一僵,腰背又慢慢塌下去了:“哦。”
辛星转头看窗外车河,玻璃上映出她不掩饰的笑脸。
车至桐花街,下班放学买晚餐的人又如过江之鲫在街上穿梭。韩子君按开车门锁:“你把他三个都赶走了,晚上吃什么?”
“点外卖吧,”辛星得意地挑挑眉,“我的赏金已经到了。”
有钱了,怪不得今天心情好,在武馆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和他说话也不呛不烦了。韩子君跟着心头一喜,得寸进尺的好日子不能错过,便道:“那应该庆祝一下啊,官方奖金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你这属于立功受奖了知道吗?吃什么外卖,咱们吃大餐去!”
“我不…”
韩子君巧舌如簧:“你不是说要请我吗?择日不如撞日,撞得还是个纪念日。这可是你第一份收入,还是那么光荣的收入,值得永远铭记,我吃饭都吃得与有荣焉。”
“再说了,”他一有明确目的,脑子就转得特别快,刹那间想了个她不能拒绝的理由,“那天晚上我多少算帮了点忙吧,冒着被交警抓的风险开车也不容易啊,你那一万多奖金,我吃个五十,不过分吧?”
辛星无语,这人真的是……说不过他。
“我要回家看着郭长海他们搬家,你要吃就跟我吃外卖。”
“吃!”甭管吃什么,就是要跟她吃。
室内物品分毫未动,搬家警告被当成耳旁风。辛星也不着急,进卫生间把湿衣服丢进洗衣机,倒了洗衣液,按下按钮。从她穿来,没见梁晓燕给她洗过衣服,开始洗澡换衣后,私卫里脏衣渐多,她猜测以前是郭欣自己拿出来,梁晓燕才洗,不拿她也不进她房间。
有洗衣机,洗衣服是多方便的事儿,辛星看梁晓燕用两次就会了。这一个多月,衣服都是自己洗。她很享受智能时代带来的便利感。
韩子君在沙发上坐着浏览外卖,问辛星:“你想吃什么?”
“麻辣烫。”
“吃点好的吧,”他滑动屏幕,“这也没什么好的,粤菜怎么样?海皇猪肚鸡,烧鹅,想吃吗?”
“我付钱,我来点。”辛星掏出手机走过去,“你要吃五十块钱,那就给你麻辣烫里加蟹籽丸,培根卷,五花肉,再加几只虾差不多了。”
韩子君:“……你高兴就好。”
有土豆的不是外卖,跟饭完全不沾边的图标才是要饭的,辛星已经摸熟。三下五除二点了两份麻辣烫,接着划开微信,给梁晓燕发了一条信息:九点之前不搬,物品将被清空。
清到哪儿,自己想去吧。
韩子君想跟辛星聊天,她却按开了电视看新闻,什么领导视察,小麦丰收,工业突破看得津津有味。
新闻播完,麻辣烫也送到,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韩子君依然没吃几口,辛星依然喝尽最后一口汤。
不浪费,吃饭快,食材认识不多,他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那里,是不是食物短缺?”
辛星没有正面回答,指指他的饭盒:“食物丰富不是浪费的理由。”
韩子君慢腾腾挑着盒里的豆腐皮:“我不是浪费,只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想选择更适合自己的嘛。昨晚喝多了,今天想吃清淡的,你那么霸道,我也不敢发表意见。”
被惯坏的人就是这么奢侈,去末世饿几天,老鼠也愿意生吃。辛星心知环境如此,她不能用自己的习惯想法去要求别人,索性略过,换了个话题:“桐花街拆迁是好事坏事?”
这个问题百度没有明确答案,有人欢欣鼓舞,有人如丧考妣,好坏众说纷纭。
韩子君眉头一皱:“你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么?”
“没有,只是看网上说拆迁的事,可以得到一大笔拆迁款,有人因此发财暴富。”
韩子君笑了:“桐花街如果拆迁,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你能得到的补偿将是一笔巨款,再去别处购买半条街也不成问题。但是据我所知,近两三年市政府都没有关于桐花街的规划,主要是没有资本看中这块地方。这里和后鸦街一样,属于老城区中心,居民多,房屋成分复杂,拆迁难度大,开发要投入的成本也大。”
要不了三年吧,郁薇结婚的时候是二十六岁,在此之前,华宇集团已经把桐花街拿下了。算算韩子君上次受伤的时间,剧情应该发展到傅景阳和郁薇初生情愫,韩子君展开第一波绯闻攻击了才对。
“租金足够你生活的很好了,”他注视着辛星的表情,“拆不拆迁其实对你没影响,你还要暴富到什么程度?”
“我富吗?还没有你富呢。”辛星想实现的目标,需要很多很多钱。
韩子君眼睛一眯:“我富什么?一个开酒吧的,挣不了几个钱。”
你富,你后来富得都能跟华宇集团对抗了,酒吧只是一个幌子而已,韩子君手里挣钱的产业可不比傅景阳少。拥有那么多东西,干点高瞻远瞩的实事不好吗?反正最后也要进监狱,干脆去把仇人一刀捅了,折腾来折腾去,人财两空。
这就是小说和现实的差别,不折腾,哪有跌宕起伏的剧情写。
聊天中止在郭家三口进门后,两下里照面,一方气氛安宁,对坐欢谈;另一方郁气笼罩,憔悴不堪。憔悴是憔悴,但那三口人都清理了个人卫生,换了干净衣服,外表倒不显狼狈。
辛星瞥过一眼:“你还没去自首呢?”
郭长海本来拉着一副苦脸,可看到韩子君也在家里,他恍然露出醍醐灌顶的表情,恨气地指着他道:“是你,是你撺掇我家欣欣的对不对!我就说欣欣一向是个乖孩子,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是你在背后搞鬼挑拨我们父女关系的,对不对!”
韩子君理也不理他,夹起豆腐皮填进嘴里慢悠悠地嚼。
梁晓燕又嗷地叫了一嗓子,两只手快速拍打大腿两侧,原地小幅度蹦跳:“就是他,郭欣那鬼摸脑壳一套一套的,不是他教的还有谁!姓韩的从小就又穷又坏,一肚子心眼没一句实话,疯女人能教出什么好儿子,郭欣你睁大眼看看呀,这小子是个骗子,他妈是个疯子,一犯病脱了衣裳满地打滚,还不如杨天琪家庭呢!你眼瞎透了看上他,他就是来害你,来谋我们家钱的!”
“操!”韩子君从“疯”字一出脸色就难看起来,站起来一脚踹翻椅子,大步流星冲过去,不顾郭长海和郭大宝的阻拦,伸手抓过梁晓燕,啪啪扇了两个大嘴巴:“别特么以为我不打女人,你再给我嘴贱一个试试!”
梁晓燕愣了一瞬,哇地放声哭起来:“打人啦,姓韩的杀人啦!”
“敢打我妈!”郭大宝怒火上头,一拳挥去。
韩子君没来及抵挡,因为有人替他隔住了拳头。接着砰地一记闷响,郭大宝肋骨剧痛,向后挫倒在地。
这还没完,他侧腰连连被踢,每一脚都重得不像话,踢得他连翻带滚,活生生从门内滚到了门外。说得慢踢得快,人影闪去闪回,梁晓燕下一波尖叫未起,头发也被薅住,拖着她像拖米袋子似的一口气拖到大门口,往外一推,顺势踹了屁股一脚:“滚!”
“欣欣,欣欣!”郭长海慌不能抑,想出屋子,却被韩子君堵在门口。他捋起袖子,解开第二颗扣子,阴鸷地盯着郭长海,明显摆出一副“要想从此过,先跟我干一架”的姿势。
“你这是抢劫,你这是私闯民宅,我要报警,我要告你!”郭长海又累又急几天没休息好了,怎么能打过一个大小伙子呢,因此他没敢动,只放嘴炮。
而这时候,辛星已经把郭大宝也扔出去了,任那娘俩在门口杀猪般的嚎叫。回来拨开韩子君,对郭长海道:“出去。”
“欣欣!爸爸错了,爸爸想跟你好好谈谈,你不能听外人撺掇啊,这个家走到今天不容易……”
“我数三声,一,二,三。”她快速数完,从后卡住郭长海的脖子,将他向外推去。
其实她一个人可以,但韩子君觉得应该对这种过于干脆的暴力行为稍加遮掩,便扯了郭长海的衣领,添上一把力。
人丢出去之后,便开始丢物。有选择的丢,毕竟三个米虫花得都是郭欣的钱,她看得顺眼的东西就不丢,被使用过的衣服鞋子被褥床垫洗漱品化妆品统统丢光。
韩子君没有和她商量,自觉加入丢物小队,两个人你传我扔,倒也有默契。
桐花街居民天天都有看不尽的热闹,嚼不完的八卦,郭家门口凄惨的嚎叫传开后,不消十分钟,吃瓜大军就集结完毕。
郭大宝哎哟连天,梁晓燕顺地打滚,郭长海捂着脸呜呜痛哭。有人问他怎么了,他凄凄切切地说:“欣欣她出大事了,那个小韩他,小韩他…唉,我们家散了呀!”
直到看见辛星和韩子君各抱着一堆衣服,冷脸出门,往三人头上一扔,吃瓜群众松了一口气,哭这么惨还以为郭欣死了呢,这不好好的吗,不过那姓韩的小子怎么在她家里?
韩子君不管别人异样眼光,提高声音道:“替你报过警了,一会儿警察来你好好跟他们说说,你是怎么出轨梁晓燕,婚外私生子,侵占郭欣遗产,赌博欠下巨款,偷她房产证,伪造签字抵押房产,东窗事发又被她赶出家门的!”
郭长海哭声一顿。吃瓜群众:这瓜有点撑。
韩子君进屋,辛星正把几双鞋子往床单上扔。他没说废话,弯腰跟着忙活,听耳边又传来一声轻咳,转头见辛星正望着他:“谢谢。”
不含糊,很清楚,甚至眼神里也流露着谢意。韩子君之前心里那一点小不痛快立刻烟消云散,笑嘻嘻凑过去,歪着脑袋看她的脸:“我也没帮过你什么,老谢我干嘛,不过你要是真想谢我,那明天晚上还跟我一起吃饭?”
“清淡的粤菜?”
“麻辣烫也行,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
韩子君在话出口的瞬间感觉自己有点油腻,但是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