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了解法治社会的意义,越能明白反派处境的“不易”。普天下又不是只有辛星身手好,顾明宣的健身会馆里也有拳师,辛舒然以前的工作单位就是武术学院,专门培养武术人才。可想而知,身怀绝技的人并不罕见,韩子君想雇人做一些需要武力值的事不可能雇不到,但前提是——不违法。
能做正当合法的工作,谁愿意冒着失去自由的风险去挑衅法律?小说前期韩子君搞过什么标底泄露,税务丑闻,舆论攻击,后期还有升级的窃取商业机密,恐吓绑架勒索,唆使他人行凶等等。
他就是想为将来一系列犯罪行为找替死鬼。
知法懂法者不肯与他同流合污,初来乍到的辛星也不肯,虽然刚学了几天规矩还处于摸索状态,可她看过书啊!韩子君身边的喽啰没几个有好下场。
那日辛星回家以后,对彻夜不归的真实原因只字未提,只道去同学家里过了一夜。郭长海见她平平淡淡的样子,一肚子火气发不出咽不下,整整唠叨了一顿早饭。说她不拿自己的病当回事,万一发作再闯出大祸可怎么办,监护人是要负责任的。另外昨天去检查了她的药瓶,发现近半月来,她竟然没有服药,怪不得医生说病情加重了。她这样不听话,监护人心力交瘁,整个家庭都心力交瘁。
辛星喝完米粥,放下勺子,道:“第一,抑郁症患者有民事行为能力,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伤害他人,产后抑郁除外。我打杨天琪的时候神智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报仇,不是发病,这两个概念要分清楚;第二,我二十三岁,是法律上认定的成年公民,作为一个有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监护人是不需要,不存在,也不能为我分担任何责任与义务的。”
郭长海的脸色渐渐难看:“你是病人……”
辛星起身,眼神如古井般难测深浅,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的一个同学认识省里著名的精神病学专家,过段时间我会去找他给我好好看一看到底有病没病。不过很奇怪,自从我不再服药,感觉心情好多了。”
郭长海的嘴唇微微颤抖,脸上露出一种极力压抑的纠结矛盾,半晌道:“随你。”
当然得随她了,她可是有身份证的成年人!
郭欣的身份证不知塞哪儿去了,派出所那种地方进去就要查验,好在手机相册里有身份证照片。
之后一段时间,辛星成了两个派出所的常客,市局也去过一趟,杨天琪案,高加辉案,各种补证笔录谈话做了一圈。然而杨天琪还在医院赖着不出,而高加辉的悬赏金她也没能拿到。别问,问就是等通知。
如果官方悬赏是这种流程,她真的没法干下去。高加辉纯粹是赶巧了,小本本上还有七八个呢,她的同学不可能都认识通缉犯,一点线索没有,外出狩猎从何狩起?抓到了拖着钱,抓不到也得吃饭,韩子君又说对了,确实得不偿失。
不干悬赏还能干什么呢?
辛星预感郭家吃的有可能都是郭欣的钱,但对于财产问题,她持按兵不动观点。查资料表明,真正会令人动邪念的是房产归属权,而归属权变更,是需要产权人申请签字的。她不能感受郭欣与郭长海之间的父女情,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决定?只有等着,等有人歇了心思或按捺不住先出招,她才能判断该如何安放郭家人的位置。
现在家里管饭,仅仅是管饭而已。这个月郭长海没给她转五千元,大概是想控制她的外出,同时也是对弄丢了那六十万的一种惩罚吧。
她毕竟不是郭欣,不想理直气壮地问郭长海要零花钱。二十三岁的辛星丧尸克星异兽杀手的名号响彻各大安全区,二十三岁的郭欣无业游民要啥有啥,然而还能把自己作出病。
这样的姑娘别说去末世了,就是在这里,也只有被人吃干抹尽的份,有财产,护得住么?只有找到立身之本,才能让自己进可攻退可守啊。
高加辉被抓第四天,柯蓼媛打电话问许梦楠有没有跟她联系,手机打不通,微信被拉黑。辛星也被拉黑了,她发出去“你好”后显示已不是对方好友。
把逃犯的事情告诉柯蓼媛,她在电话里久久沉默了,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看见了逃犯。”
“梦楠不是逃犯。”
“所以她应该已经被放了。”当天警察就说过,只要查清许梦楠不知情或被胁迫,她很快会恢复自由,于是辛星反映了她疑似遭受过暴力行为的情况。
“那她为什么要拉黑我们?”
辛星清醒:“你受了我的牵连。”
“郭小欣啊!”柯蓼媛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天你来之前,梦楠说跟她男朋友分手了,你怎么还把她往那儿送呢?我不是告诉你她妈的地址了吗?她这是怪上你了。”
“……”辛星无话可说。不可否认,她当晚一心想确认高加辉的存在,顺势把人送到了范永那里,其实她妈不要她,爸那边还是可以凑合一晚的,但在第一次见面的“好朋友”和逃犯之间,她选择了逃犯。
“她身上有很多伤。”
“你说什么?”
“我在送她回家的时候发现的,肩部,腰部,手臂,可能还有别的部位,都有大面积淤伤。她的手臂上还有刀口。”
柯蓼媛喘息急促:“你是说她受到了家暴?”
辛星道:“除非她对那个男人还有感情,否则我不认为她会怪我。”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怎么知道会碰到逃犯,假如没有逃犯,梦楠岂不是又一次羊入虎口!”
这时候辛星还不太了解家暴是什么,她只是凭经验和最近的学习成果行事。如果说只看到高加辉的名字还不能确定的话,看到许梦楠的伤她就觉得八九不离十了。打人违法啊!被打成那样还遮遮掩掩的,定有不可告人之秘。什么人不怕违法?已经违了法的人!她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没有发现逃犯,我会把她带走。”
“你说什么呢?敢情你送她去就是为了……”
柯蓼媛突然噤声,半晌才道:“郭小欣,你不要告诉我你送梦楠的目的是找逃犯。”
“是。”
“你疯了吗,你又不是警察,又不是卧底,逃犯关你什么事?还是说你是假无业游民,其实另有身份,安全局的?”柯蓼媛开始发挥联想力。
辛星轻笑一声:“别管我为什么找逃犯,我只知道她那个男朋友也是犯罪团伙成员,他现在被控制,许梦楠安全了。她不想见我可以不见,不过就像你说的,希望她以后不要在垃圾堆里捡男人。”
“……这么一说,好像你还算帮了她呢。”
帮谈不上,她的目的就是高加辉。许梦楠干净,就会被放出来,她要是和电信诈骗团伙有瓜葛,谁都帮不了她。
柯蓼媛表示她会换个号码联系许梦楠,联系上了再约见一面,两个人把话说清,多年闺蜜感情不能就这样散了。
辛星不置可否,挂电话前柯蓼媛又道:“对了,就你那个邻居小哥哥啊,人不太好,他要是追你,你得考虑清楚。”
“什么意思?”
“头天加我微信,第二天就把我删了,你知道这是什么人的习惯吗?”
“嗯?”
“海王,喜欢约炮一夜情的海王最爱干这种事儿。”
真巧,辛星这两天正在看《那个海王翻车了》。
拒绝韩子君的不法企图后,他好多日没出现,辛星乐得与他保持距离。每天早起跑步,按时吃饭,晚上努力学习,认真追文,生活从未有过的规律。
警察不召唤的时间里,她在家自行训练体能。手机上搜到很多运动视频,多是减肥和增肌,可她不想要华而不实的肌肉,她要增强的是力量和速度。温饱解决,她有信心练出从前水平。
半跑半走十公里雷打不动,没有专业器械,就找几块石头充当哑铃;上下午做俯卧撑,从两个五个,到十个二十个,再到一口气四十多,用了将近两周;将手掌缠上布条捶墙练耐受力,被梁晓燕抱怨了几次后,她转移到一公里外的小公园,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捶墙砸树的同好者甚多。
辛星每天和几个老大爷抢双杠,难免对话几句,次数一多,她的无意义客套话语言库从“嗯,哦”慢慢增加到“早,您好,吃了,明天见。”打电话也会说“拜拜”了。
运动锻炼是好事,谁也说不出不对来。自那天听过辛星一番内涵无限的话后,郭长海再也不催她吃药了,也不对她的行动做任何限制,只剩下常年坚持的口头关心。然后和老婆儿子旁观着她一天比一天能吃,一天比一天精神,一天比一天红润,体质肉眼可见的变强。
多吃没有令她复胖,但她的脸比一个月前有肉了,皮肤光泽了,身条舒展了,大臂上的肌肉块隐隐可见。
十月初的一天,辛星照例早上五点半出门跑步,惊见说是歇业半月,实际上歇了一个月的六婶包子铺开门了。
卷闸门拉起,烟火气弥漫,硕大的蒸笼摆在方台上,一个摞着一个。中年男人戴着白围裙和护袖,把几个铝合金大桶搬到店门口,上面分别贴了南瓜粥,小米粥和豆浆的字样。
已经有早起的顾客上门,辛星看着蒸笼后的女人手法极快地掀笼夹包,塞进塑料袋里,说:“两个大肉包,拿好。”
果然是大肉包,又圆又白,总有半个手掌大小,比郭长海外卖点过的小笼包可顺眼多了。那人拿到手翻开塑料袋就咬了一口,笑嘻嘻道:“你家再不开门,生意都被后鸦街那家卖包子的抢去了。”
“家里遇到点事嘛。”
“不是有喜事吗?”
烟雾遮掩了女人的神情,她叹了一声:“本来是喜事,现在不好说了。”
那人忙着走,也没多问,辛星更没注意听两人说了什么。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包子,看那人一口咬下,嘴角冒出油花,因为烫而吸溜吸溜的模样,本来不饿的肚子突然就生了馋虫。
向往的肉包子,看起来不负所望。
随着体能和速度的提升,她跑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有时郭长海夫妻没起床,她就自己在小摊上买饭,扫码支付什么的比较熟练了。六婶包子当前,吃饱了再跑也好。
她转身回家,进卧室刚摸到手机,铃声响了。看那来电者,辛星不明所以,这么一大早,郁薇给她打电话?
“喂。”
“星星啊,我是郁薇,你醒了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既平静,又有一点哭过后的模糊鼻音。
“醒了。”
“我在市中心医院,你现在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什么事?”
“唉,”一声叹息里含着许多无奈,“韩子君受伤了。”
“哦,为什么要我过去?”
“我没办法才给你打电话,真的受不了他了,打了麻药人不清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多小时一直在说胡话叫你的名字。”
“……荒唐。”
郁薇吸吸鼻子,声音无力又疲惫:“是挺荒唐,他老说什么不是郭欣,是郭欣,郭欣诈尸了,就这么反反复复胡说八道,我听得脑子要炸。出事的时候都打烊了,我这边还有另外一个病人要照顾,你知道他也没别的亲人可找……唉,算了别来了,被他念叨烦了就跟你说一声。那个星星,你和韩子君,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他这么惦记你?吵嘴了?”
辛星:“你们在市中心哪儿呢?”我过去灭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