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巴黎后,租房、报道、置办生活用品、熟悉环境这些繁琐的事情让姜默忙碌了将近大半个月。
他没抢到学校实惠的crous,只能选择在寸金寸土的巴黎租房住。和他合租的室友是个就读于巴黎美术学院学油画的意大利人。姜默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被他那不羁的彩虹色发色吓了一跳,接着又被他房间里抽着烟走出来的半裸女人吓了一跳,提着行李对他们尴尬一笑,能预判到自己未来的日子可能会过得非常精彩热闹。
一开始来的那几个星期很不适应,无论是几平米的出租房、不太干净的卫生间和那味道奇怪的法餐……都让人非常不习惯。好在姜默打小自理能力就很强,即使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生活也没多大心理负担,心态很乐观,适应良好地接受着新城市、新思想、新朋友、新事物,忙得不亦乐乎。
巴黎在姜默眼中其实是很矛盾的。这个城市巧妙地沟通着古典与当代,优雅与混乱,精致和颓废,多种艺术在这里生长,碰撞,和谐共生。姜默被这个城市的矛盾吸引着,在慢慢的适应中,思想和意识都变得宽阔了很多。
等终于想起跟沈朝文那档子事,已经是快一个月以后了。
为什么一开始没想起来呢?
因为沈朝文这段时间压根就没找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己又太忙,没空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儿,选择性忘掉了出国前那段经历。
那为什么又突然想起这回事儿了呢?
因为那天沈朝文突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是清晨,姜默正和同学在一个艺术展厅谈拍摄宣传文化纪录片的事宜。当时他左手抱着一堆资料和书,右手是一杯咖啡,听见手机响,他把书和资料归到右手,用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掏手机出来看了看。
沈朝文发来的,是一个小视频。
姜默思考了几秒,点开——
画面里是一只猫。它四脚朝天躺在木地板上,姿态很慵懒,有一只修长的手正在慢悠悠挠它的肚子。
视频下附一句话:小猫咪很好,家里也很好。安顿下来了吗?在那边还习惯吗?
姜默欣赏完这段质量很高的猫片,意犹未尽地收起手机去找导师了。
他没回复对方一个字,打算单方面维持冷战,就这么晾着这个鬼迷心窍的混账弟弟。
第二次收到消息是两天后。还是小猫咪卓别林的视频,这次的视频内容是洗澡,地点在他家院子的水池边,沈朝文亲自上手给它洗的,视频里还有梅晴的声音,看样子大概是梅女士录的。
视频下附一句话:猫长胖了点。另外,干妈前几天偏头疼,陪她去开了点药,她说吃了没效果,下周陪她去看中医。
沈朝文发消息的风格跟他的性格一样,简略,直接,没有废话,不谈风月,只有告知,很像在作报告。
姜默反复观看他发来的猫片,只是看,没回,不知道回什么好。
主要是人家也没发什么过份的内容,一句暧昧的话都没有,内容看了也不烦,还都是姜默感兴趣的东西。
但他就是不想回沈朝文消息。姜默的计划是用行动让沈朝文感觉到自己的回避态度,不给任何机会,彻底装死拒绝交流。
这种僵局维持了一段时间。
后来沈朝文会在固定的时间发来一些图文消息,报告他家里小猫咪、花花草草和梅晴的近况。
姜默从不回复,但一定会反复观看视频和图片,没办法,沈朝文发来的确实都是他很挂心的内容,而且家里没人有闲心给他发猫片和汇报视频,只有沈朝文记着他。你不回人家也照样发,似乎根本不需要回复。
对方发来的时间频率总是固定的,每周三次,每次都是法国时间的清晨,非常准时。这种准时这会在无形中给人在脑海里建立一种记忆感,联结感。
最后真养成习惯了。
姜默渐渐会在每周一三五期待沈朝文发来的猫片和家庭小视频。准时的消息会让人习惯,习惯又是个恐怖的东西,姜默深知自己不该期待,但还是忍不住想看那些只属于他的消息。
到最后姜默甚至有种自己在追更的错觉……还想过投币对up主沈朝文催催更,让他多发点视频来。
出门在外总是会想家的,巴黎再好也只是异乡,姜默在那段适应环境的时间里,从沈朝文发给自己的汇报式小视频中得到了很多慰藉。
每个留学生都会想家,这是无法避免的。姜默想家的时候会下意识打开和沈朝文的对话框观看那些来自家的影像。影像是最直接的,他能一秒进入状态,看到远隔千里外的那个家都发生着什么。
过渡期过得很快,他很快就适应了在巴黎的生活。
唯一不适的是……和他合租的那位意大利人时不时就在隔壁跟女友大声为爱鼓掌,毫不顾忌别人的感受。
一开始实在不堪其扰,姜默会在自己房间里放很吵的摇滚乐表示自己的愤怒,可后来发现没用,激昂的摇滚乐似乎变成了人家的助兴曲,调子越高他们叫得越兴奋。
在无数个看书、拉片、写剧本的深夜里,姜默的耳边都伴随着别人为爱情嗯嗯啊啊的乐曲。
到后来他渐渐麻木且免疫了,练就了在别人的呻吟声中专心看书学习的本领。
生活忙碌而充实。他偶尔会因为别人的热闹觉得寂寞,但还是选择用知识填补了心中的那部分空缺,享受着自己孤单的留学生活。
和沈朝文单方面的冷战活动结束在三个月以后。
法国时间周一凌晨九点,姜默枕头边的手机很准时地响了一下。
昨晚他熬夜喝酒改了个剧本,醉醉醒醒一晚上,没睡踏实,手机一震立刻就清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来看,看到那个小红点后才想起今天应该是追的猫片和家庭小视频更新的日子。
点开视频,这次沈朝文发来的画面里没有猫,没有家里的花花草草,没有梅晴,有的是……家里自己收藏的那些杯子。
沈朝文附话:今天家里大扫除,干妈让我把你的杯子洗一遍消毒,已经完成。避免积灰,我帮你都倒扣起来了。
姜默反复观看那个小视频,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眉头渐渐紧皱起来。
好几个杯子都放错了,喝酒的放到了喝水的那层,喝水的放到了给客人用的那层。
姜默对于很多事情态度都十分随便,但对于杯子的摆放问题实在是……有严重的强迫症。这是他十分在意的事情,每个杯子都有自己的位置,怎么能乱放呢??什么都可以乱,杯子不行,那是他心中很重要的秩序。
忍不了,实在忍不了。
思考纠结了十多分钟,姜默别别扭扭、极不情愿地回复沈朝文一句:你不要乱放我的杯子好不好,摆错了好几个。
这是姜默出国以来跟沈朝文发的第一条消息。
几秒后,沈朝文回他:哪几个?你杯子太多了,我也记不太清。
看到那条消息后,姜默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沈朝文其实记得杯子该放在哪儿。此人记性明明非常好,据说背法条看几次就倒背如流,难道都记不住几个杯子该怎么放?而且家里的杯子摆放都是很有规律的,他沈朝文难道看不出来吗!
可是隔着屏幕也不好质问他,毕竟他俩目前关系有点尴尬。
思考片刻,姜默忍气吞声地编辑图片,把放错的那几个杯子圈出来,回他:红色的放一楼,粗陶那个放三楼,杯底泛青的那个冰杯放二楼中间,高脚杯放二楼下层。
过了会儿沈朝文才回他一段重新摆放好的小视频,问:放好了,对了吗?
姜默看了看视频,表示满意:嗯,这次对了。
以为说完就没话了,可那边很快又适时地发来一条:你是睡醒了还是没睡?法国现在应该是早上。
姜默过了会儿才回他:已经醒了。
沈朝文发过来:醒得挺早。巴黎天气好吗?上海最近老是下雨。
姜默:巴黎阳光普照。
沈朝文:那很好,记得起来吃早餐。
姜默:我不爱吃早餐,你难道不知道?
沈朝文:起来了就去吃,不要懒,别到时候中午又被饿醒,像个饿鬼一样去找吃的。
姜默:……我不想吃就不吃。
沈朝文:阳光普照的清晨就该出去吃个早餐。
姜默:我有不吃早餐自由,为什么要劝一个不爱吃早餐的人吃早餐?
沈朝文:当然是为了你的身体健康。
………
就这样,姜默单方面维持三个月的冷战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