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路延觉得自己其实不是很在意孟图南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就算喜欢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开始是很惊讶,但他很快冷静地判断了局势,认为这件事不算多么多严重。
毕竟他经历过最糟糕的情况是永远失去了路河,他妈谢琳变得喜怒无常,终日酗酒,自己考砸了最重要的那场试。比起这些,好朋友喜欢上自己也无所谓了吧,又不会死。
那时候的路延自诩在某些方面比孟图南成熟多了,可以宽容地接受一些事,认定对方或许就是一时走火入魔,说不定过几天新鲜劲儿就过去了呢。毕竟他理想的状态是一直拥有一个不会离开的朋友,别的东西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起初他企图装傻充愣把这事儿混过去,说不定时间长了孟图南就烦了呢。
路延没想到的是,他的漠视纵容了孟图南。
孟图南的言行举止愈发过分,丝毫不在意距离感,成天招惹自己。还不知道去哪儿学来些讨好人的法子,整天换着花样在他跟前刷存在感。
只要在学校,每次一下课就是孟图南的投喂时间。下课铃一响那人就屁颠屁颠地冲过来了,塞给他一堆吃的,丢下就跑。
这不是追女孩子的套路吗,路延哭笑不得。
他本来就不爱吃零食,跟孟图南讲过几次也没用,对方只放下一句:“给你就是你的,分给别人吃呗,讨厌我拿去丢掉也行。”
很快路延的桌子里就堆满了吃的。觉得这样长久下去以往也不是办法,路延只能该试探着把吃的分给班上的同学,并告知不够可以去他那里自取。
这一举动渐渐扭转了班上人对他的看法,现在路延也能跟别人搭上几句话了,总有一堆女生围在他桌前吃零食。路延还会收到一些奇奇怪怪的邀约和回礼——班长高姗问他看不看漫画,小组长问他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爬山唱歌,还有女生给他捎饮料,问他作业的人也变多了。
在路延漫长的学生时代里,这是他得到过最和谐友善的同学友谊了。开了这样一个头,他开始试着去接纳同龄人,去参与那些无聊的话题,让自己不那么格格不入。
心里也清楚,这似乎也是孟图南有意促成的。
他前边李小园的座位一直空着。老师说过让路延把那张桌子搬走,或者让他往前坐,但他拒绝了,固执地在自己前面留了这么一张空桌子。到后来他会把孟图南给自己的零食全都塞进李小园坐过的桌子里,安慰自己说就当是和她一起分享这份友谊了。
另外就是孟图南……似乎开始刻意在意形象了。
路延发现这货开始用香水了。那天一大早乍一闻到他打了个大喷嚏,茫然不解地问:“你喷什么了?”
孟图南目光闪烁:“……我表姐给我的男士香水。木质调,好闻吗?”
“味道像跟我奶奶去寺里烧香时闻到的那种。”路延中肯评价,又发现了什么,“你还抓头发了?”
“……不好看?”
“不好看。”路延扭开头,没忍住低下头笑了。
孟图南一下子扑过来勾住他脖子:“我这么英俊潇洒,怎么样都是帅的!”
“行行行,你帅。”路延感觉这人像只求偶的孔雀似的,“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做几个数学题。”
孟图南被讲得很没面子,不满地瞪了这只鹿一眼。看着看着又开始陶醉……他走神去看路延垂着的眼,在心里完成了一次快速的自问自答。
:是忽然发生的吗?
:好像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他好看?
:有这个原因,但肯定不止。
:那是什么?
:答不上来。
只知道这只鹿会蛮不讲理地在他心里乱撞。
那时候孟图南还不明白,喜欢的人最好不要朝夕相处。等那些喜欢渐渐渗透生活和意识里后,有些东西是控制不了的。
路延被他看得蛮不自在,只能提起了别的:“你没忘记去探望李小园的事情吧?商量好的东西你买了么?”
孟图南点头:“买了,没忘,但我好不高兴去的哦。”
那件事过了以后,路延一直记挂着要再见李小园一面。但问遍了整个班,没谁知道李小园家在哪里,也没谁有她的联系方式。无奈下路延只能去求助89班现在的代班主任江博,结果被告知李小园还在静养,现在是他在照顾李小园,想见面可以,但要等李小园情况好一些再说,还要问过李小园愿不愿意再见学校里的人。
他等江博消息等了很久,隔三差五就去问一问,好不容易才等到江博点头。
路延瞥他一眼:“不行,必须跟我去。”
“我去做什么。”孟图南开始阴阳怪气,“我去打扰你们吗。再说了,人家李小园说不准还不想见我好吧,人家只想见你。”
路延索性威胁他:“不去那你这周都不要跟我讲话了。”
“……”孟图南被这有恃无恐的语气噎了下,“你认真的?”
路延有点生气:“你就是觉得她怎么怎么不好,提起她讲话就很刻薄,但我说过了,我当她是朋友,她出事我想去看看她也要被你编排?不想去算了,我自己去。”
孟图南见斑比毛了,连忙凑上去揽住他:“我胡言乱语,你就当我没说!我要去,我特别想去看李小园!”
路延觉得他们这姿势不妥,也挺烦孟图南成天跟自己这么没皮没脸的,伸手颇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他们正走在台阶上,路延手又有点重,孟图南差点被推得滚下台阶,好在是运动神经不错稳住了。
失重感让孟图南蒙了下。脑子里居然没来由地想到了学校监控拍到的那个画面——张玉伸手一推,李小园似乎也是像自己这样跌下楼梯……
奇怪的揣测涌上来。
带着想验证什么的心情,本来能站稳的孟图南忽然戏瘾大发,脚一软就瘫地上了。
他扶着脚哼哼唧唧,路延果然中计,连忙过来蹲下掀开他校裤查看:“哪儿?哪儿伤到了?扭到了?”
装了一遭,孟图南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些猜测。
真实变得可疑起来。
路延见他呆着不说话,急得一直拍他肩:“疼吗?真扭了。”
孟图南迅速回神,调整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扭了,好疼。”
“哪儿扭了?”路延皱眉看他的脚,“能站起来吗?”
“不能。”孟图南语气浮夸,“要斑比抱才起得来。”
“……”听出这人是装的,路延脸臭了:“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傻逼。”
他嘴上骂着,但还是伸手把孟图南拉了起来。
一开始是俯视和仰视的角度,随着距离拉近,斑比的脸也拉近……那张脸一下子无比清晰,近得孟图南呼吸一窒。
送上来的机会不是吗。
他借着路延的力气……头往前探,顺势就亲了下路延微张的嘴。
亲完后孟图南转头就跑,还一边跑一边得逞地大笑,就留路延在原地石化着。
可这是学校门口啊,周围全是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认识他们的……路延僵硬着身子环顾一圈,等目光碰到班上的学习委员李雅后,他瞬间傻了。
结果李雅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说了句:“咦!你还不追上去抽他啊,孟子现在也太野了,要命!”
他们关系好,班上人或许看着只觉得是朋友打闹罢了。
“……”路延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头附和了句,“是该抽了。”
很快上课了,孟图南完全不在状态,满脑子都是之前亲到的那一下……他回味了很久,感觉很不错,甚至还想再来一万次。
还在发呆,李雅丢了个纸条给他。孟图南翻开看,是路延的字迹。
“你芋;堰.ё下课死定了。”
他在那句话下面写了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不劳烦李雅了,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时候站起来沿着对角线把纸团使劲往路延那儿一丢——差了点准头,路延站起来才接到。
周围的人都坐着伏案苦读,他们在安静的课上远远对视一眼,路延死死瞪着他,孟图南满不在乎,还弯起手给路延比了个心,挤眉弄眼的。
路延被气得拿出一沓书码起来遮住孟图南的视线。
看不了心上人,后来的课孟图南上得心不在焉。江博让找月考卷,他在桌洞里翻半天翻不到卷子,但翻出来本杂志……孟图南看了看日期,恰好是当时让路延保管的那一本。
之前找过怎么都找不到,偏偏今天找了出来。
他回忆了下跟路延的对话。
“——那天早上她有点奇怪……”
“——说借杂志看一下……她翻了翻,说自己跟上面的鱼有点像。”
孟图南打开书,开始仔细查阅跟“鱼”相关的字眼。
和李小园很像的鱼,她会用什么鱼来形容自己?
他反复翻看,没一会儿就确定了是哪一页,毕竟整本书就着重讲了这一条鱼,别的都在介绍群岛和人文知识。
大标题是澳大利亚的大堡礁,两页人文介绍后,出现了另一个标题——
“剧毒石鱼,潜伏的伪装高手”
孟图南接着往下轻声念道:
“石鱼行动迟钝,生活于岩礁、珊瑚间以及泥底或河口。它们是动物王国的伪装高手,能够像石头一样静静在“潜伏”在海床上,等待猎物主动上门。虽然石鱼不会主动发起攻击,但任何生物也不敢冒险与之亲密接触。
石鱼背上的棘刺能够抵御鲨鱼或其它捕食者的进攻。所释放的毒液能够导致暂时性瘫痪症,不经治疗会…当场毙命。”
合上书后孟图南皱了下眉,有些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不是吧……”
如果……
如果石鱼是李小园的真相……那斑比会怎么想?
小鹿知道的话,会伤心吗?
孟图南从一个迷惑中跳进了另一个迷惑里,举目一望全是问题,没有答案。他有点后悔打开了这本杂志,也后悔猜测了那么多令人头疼的事情。
而另一边的路延心情还不错,如果除开刚刚那个仓促的吻。
他现在的心结就是再见一次李小园,现在能有机会见一次,也算是了一桩心事。
他打开杯子喝了口薄荷蜂蜜水,又侧头看了看天边的远山——
有一朵乌云飘过来了。
他看了会儿,自言自语道:“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