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家吃饭,在饭桌上孟图南爸妈估计是没话说了,一直在数落他成绩不行。
他爸孟建军就是定晏一中的老师,教初中历史。爸爸是老师,儿子成绩却不行。本来以前说送孟图南去市里上学,勉勉强强能进个平行班,但他不乐意去,说自己野惯了,肯定读不来市一中那种魔鬼学校,说不定两三天就被开除了。
父母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让他留在了定晏。
他那成绩吧,在定晏这种地方都只能说勉勉强强,超常发挥或许能读个普通二本,数学太差了。也确实是贪玩,不上心,到了高三也还是整天嘻嘻哈哈的,看得爹妈头疼不已。
做老师的子女对孟图南而言有着诸多不便,比如学校里老师一些明里暗里的“关照”,比如同学的调侃,比如每次吃饭爸爸的长篇大论。
今天又开始了。听学习方法听得都快不想吃了,孟图南索性说起学校的事情转移话题:
“我们班上最近就来了个转学生,不爱跟人玩。我听说他成绩特别好,你们是想要一个成绩好的闷葫芦儿子吗?”
他妈高慧与衍一?擡起头:“转学生?”
孟图南点头,“听我们同学说好像是回来高考的。男的,叫路延。”
听到名字后高慧有些惊讶,重复道:“路延?哪个路?”
“马路的那个路啊。”孟图南不解,“怎么啦?”
他爸孟建军也擡起头了,但只是问:“跟你一个班?”
“是啊。”
高慧看向孟建军,问道:“老孟,老路家孩子是叫路延吧?”
孟建军点点头:“路河……不是殉职了吗,他老婆完全垮了,怎么照顾孩子?索性送回来给彭老太了。”
殉职?孟图南一口饭差点噎住,精彩,这八卦他在学校里可没听过。
高慧皱眉:“怎么,你知道了?”
孟建军:“恩,也是才知道,人开学前才回来的吧。”
高慧筷子顿住了:“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这造孽吧!他家彭老太现在身体也不太好了,前几年开始就有忘东忘西的毛病,小孩子读高三,这时候送回来谁照顾谁啊?!”
他爸扒了口饭,叹气:“那也没办法,老路媳妇……”他看了眼孟图南,“情况也不太好,医院里面养着。孩子跟着妈不遭罪?在那边谁照顾?我看回来也好,老家至少安全。”
安全?孟图南又开始不解了。
高慧脸色难看得很,又抱怨:“怎么之前没听到一点消息,你也不告诉我!”
“这不是才回来吗!”孟建军语气无奈,“回来也是最好不声张,你也不想想老路以前是做什么的。”
高慧想到什么,叹了口气,不再问了。
孟图南发现自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高慧脸色阴晴不定:“那回来了能不受影响?不能高考完了再说啊,不是说学习很好吗?”
孟建军不太同意:“在定晏读书也一样的,现在人家孩子是需要个好环境,学习成绩主要还是看自身。待在那儿天天触景生情的,搞不好……”
“你说得轻飘飘,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
父母两人拌了几句嘴。
高慧想了想,神色郑重地打算起来:“家里空房也有,咱们要不要把路延给……”
“我们终究是外人,不可能把孩子接来家里养。”孟建军直接打断高慧,垂着头扒拉菜,“老路一家子性格那么要强,我们不好这样插手的。”
孟图南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怎么插上话,就静静听着。
沉默了下,估计是想缓和气氛,老孟扭头问孟图南:“图南,你不记得啦?你和路延小时候一起玩过的,路延弟弟啊!比你小一岁。你们也有缘分,他跳过级,你现在还能跟他读一个班。”
孟图南一头雾水:“玩过?和他?”
孟建军点头:“哎呀,路延啊!就是路叔叔家的那个小天才,智商特别高,我不是老跟你说吗,我有个朋友儿子特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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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图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得奥数比赛那个还是上电视那个?你朋友的儿子多了去了,谁记得。”
“是奥数比赛那个,不止是奥数,还有化学什么……”孟建军瞥他一眼,“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你见过他的。”
孟图南摇头:“没印象。”
高慧笑着接话:“我还以为你有印象。你头上不是有道疤吗?就是那时候弄的。”
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了讲。
孟图南这才知道,原来这路延的爸路河跟他爸孟建军以前是同学,还是关系不错的好朋友。陆河后来读警校留在了外面,孟建军读完师范学院就回老家教书,隔得远,各自成家后见面更少了,但往日情分在,俩人关系不错。
以前孟图南只是隐约听说爸爸有个同学,关系还行,偶尔提起一两句,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裕宴的探险日记,因为路延的爸是个实打实的大忙人,都没时间回来看亲妈的那种忙。
也因为有这层关系,孟建军和高慧时常去关照那彭老太。思及那个彭奶奶的样子……孟图南心想,神奇,那个说话神神叨叨的彭奶奶居然有路延这么聪明一孙子?难以置信。
孟建军眼角带笑地讲起过去:“图南,没印象了?你们两个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那年你路叔叔带着路延回来看老太太……我们在河边吃鱼,很久没见面都喝了点酒,就没注意你们小孩儿,你当时带着路延在饭店外面的古码头玩。”
高慧接着道:“之后来了一群小孩,好像是要抢路延的什么东西,你啊,冲上去就跟人家打,头都磕破了!还流了不少血!当时把我和你爸吓得啊……”
孟图南摸摸自己额头的疤,灵光一现,终于有了点印象:“对!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是抢他的玉!那块平安扣!”
但也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了。怪不得一开始觉得哪里眼熟,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孟建军笑着接道:“那块玉是我跟你妈陪着彭奶奶去山上寺里开的光,也是我亲眼看着老太太给路延戴上的。”
高慧:“我记得好笑的是后来,那天你磕到头就算了,一群小孩推推搡搡的,不知怎么那路延就被推到河里了。你那时候还不会游泳,看他掉进去了居然就跟着往下跳,傻不傻!我看你就是那时候磕到脑袋现在读书才不行的。”
居然还有这老黄历。
孟图南:“哦。”他顿了顿,“那后来谁救我们上来的?”
“你路河叔叔啊。”孟建军答,“一手拎一个把你们俩拽上来了,都没什么事儿,就是你后来感冒了几天。”
接着又讲起了那个路叔叔。
“唉……后来越来越忙,多少年我们也没空见一见,每次都是过年过节打个电话。”孟建军叹气,“上一次打电话路河还说想跟我去钓鱼,你看现在这……”
高慧也叹气:“都没地儿给他烧个纸。”
父母唏嘘不已,孟图南听得也有些难受。
他半晌才擡起头低声问了句:“那……那个路叔叔殉职是……”说到一半,他也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了。
孟建军语气郑重了些:“图南,你路叔叔是比较……特殊的警察,记住这个就好。别的你就不要问了,也不要往外说。”
高慧放下碗,再次叮嘱孟图南:“你大路延一岁,算是哥哥了,要好好照顾人家。我要是听说老路儿子在学校被不三不四的同学欺负了,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上点心!”
还被欺负……哪儿跟哪儿啊,那哥们儿看着也不是什么善茬。
孟图南心不在焉地点头。高慧不乐意了,语气严肃对他道:“说话啊!我要你保证,路延家里的事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说,听到没!?”
好凶。孟图南缩缩脖子:“……听到了。”
孟建军也反复叮嘱:“你小子知道轻重的吧?”
“……知道了!!”孟图南大声吼了句。烦死了,他又不是什么长舌妇,还要天天去学校宣传路延是烈士子女,犯得着么。
信息量太大,后来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重的意思,搞得孟图南都想跟父母一起唉声叹气。
那样安静内敛的一个人,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沉默……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只一瞬间的工夫,孟图南生出一种微妙的同情来。
好可怜。孟图南想着,那我多照顾照顾他吧!
下午去学校时他早了一些,看到家里水果篮子里面有草莓和樱桃,就顺手挑了些的塞校服口袋里,骑上单车走了。
骑过桥看下面的西过河时,孟图南想的是:妈呀,我居然还为那小子跳过这条河!
真是算不清了。
那是个阳光很好的下午,路延到教室的时候出了不少汗。
坐下喝了口水,他手往抽屉里伸打算拿课本,结果却摸到了一手奇怪的东西。
他低头看,发现抽屉里的书被往里挪了挪,边上垫着一张餐巾纸,好几颗又红又大的草莓压在上面,边上还有些樱桃,摆得还挺好看。
路延迟疑很久才缓缓拿起一颗草莓,举到眼前皱着眉认真端详,满脸不解地思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