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见陈臻又晕了过去,不知为何心里居然有一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的任务失败了,那个守了千年的秘密也将不再是一个秘密。
他不知道陈臻想起了多少,会想起多少,也没有想好怎样和陈臻解释这一切,又该如何和族人解释这一切。
厉平跪在他面前,已经吓得快灵魂出窍了……他知道自己可能搞砸了一些事……毕竟拉斐尔现在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之前才用过血灵,飞到这片森林的时候满头满脸都是血,背后的两只血红带金的翅膀只剩下了一只,抱着莉莉丝落下来的时候眼神都有些涣散,落地的第一句就是:“维达尔在哪里?”
等他看到地上的陈臻后,拉斐尔一下子就崩溃地跪了下去。
陈臻的身体吸收了那枚神灵碎片之后,面貌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的银发变长了,五官轮廓也似乎也微妙的改变,变得更加明晰立体。他看上去还是之前的模样,但似乎没了之前的稚气和懵懂,多了几分肃穆的圣美。
他完整了。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拉斐尔擦了擦嘴角的血,疲惫地对厉平道:“我给你的那个盒子里的东西,被维达尔吸收了吗?”
厉平:“……长……长老,不是我给维达尔大人的!是那个盒子它自己突然就飞出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飞过去了……”
拉斐尔闭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吐出的仿佛是沉积几千年的遗憾和心酸。
他看了看地上的陈臻——他的使命已经终结在此刻,这个任务失败于此,一切都毁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但除了失落和颓败,他居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莉莉丝靠在一边,她也浑身是伤是血,连脸上都有伤痕,现在几乎是半昏迷状态,正一边朝着拉斐尔的方向迷蒙地望过来,一边哭。
他们拼死费了半条命才逃出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无法阻止。
拉斐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算了。”拉斐尔地语气有种尘埃落定的味道,对着厉平很平淡地吩咐说,“我也累了,就这样吧。等维达尔醒了,我们一起去跟他请罚,现在先带我们回去,莉莉和我都需要治疗。”
他说完,就转过身去打算抱陈臻。
另一边的沈明光本来好好地待着,一群人正手忙脚乱地给他包伤口呢,他见拉斐尔要去抱陈臻,突然就几大步走了过去,迎着周围狼族和血族人错愕的眼神,十分突兀地挤走拉斐尔,“我来吧。”
拉斐尔被他不轻不重挤了下,没站稳,差点直接栽倒——他太虚弱了,现在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类都能杀了他。
厉平连忙上前扶住拉斐尔,周围的十字卫见状不好也纷纷赶上来围成一圈……两边没消停多久又变成一触即发的样子,拉斐尔这才无奈地冲着他们身边的十字卫摆了摆手,“把武器放下。”
沈明光也开口:“都别动,没事。”
拉斐尔此刻十分虚弱,见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遵守约定,今天又闹了这么一出,现在全都毁了,现在还想怎么样?”
沈明光胸口还在不断流血,把雪白的绷带重新浸红。可他像是不会痛一样,除了脸色有些青白没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我要带他走,他清醒过来看到的人必须是我,我要确定他安全,情况稳定。”
他倒是多捅几刀也死不了,除非把胸口里的东西拿出来。
拉斐尔心说你这醋吃得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之前陈臻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看到我了……
“芬里尔。””拉斐尔的语气十分无奈,“你承诺过我,以后不见他了,你已经失信了我一次,这次也要失信吗?”
不过……沈明光确实能保证某些方面的情况稳定,比如吸收记忆之后的不良发应,沈明光在陈臻身边那就是天然的镇定剂。只是……不知道陈臻的心情能不能稳定。
沈明光的眼睛一直黏在陈臻脸上,也不擡头,“我之前根本不该对你许下任何远离他的承诺,我当时太蠢了。就算是他知道了会恨我,就算全世界都阻扰我去靠近他,我也应该早点找到他,无论如何都不放手……是我一次又一次的犹豫造成了今天,我很后悔。”
“今天的事你也别想赖我头上,很明显是你自己部署有误,搞成了现在这种局面……还挺有创意,你自己的人撺掇维达尔来杀我,我都怀疑是不是你自导自演了。”
沈明光终于擡起头,很认真地看了拉斐尔一眼,“今天的事算了,我不追究。但你听好,今后,除了他自己想离开我,我再也不会退让了。我要带他走,你们别逼我,逼急了,我真的会发疯的。”
拉斐尔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陈臻窝在沈明光肩膀上,闻到了血味,开始无意识地把头埋下去,去舔他胸口的血。
沈明光顺手把衬衫解开,再扯开包着伤口的绷带,让陈臻对着那个不断冒血的口子直接喝,还十分体贴地替他拢着头发。
“……”拉斐尔无语了两秒,想了下,还是妥协了,“……这样也好,反正我现在还要回总部处理你们闹出来的烂摊子,等差不多了,我回来接维达尔殿下,我会派人跟着你们,维达尔殿下如果想回来,你不能违背他的意愿……还有……”
他还没说完话沈明光已经抱着陈臻转身走了。
拉斐尔叹了口气,摇头,“真没礼貌。”
厉平这才急了:“拉斐尔大人……这,这我们……维达尔大人就这么……?”
“维达尔殿下待在他那里是最安全的,我确实保护不好维达尔殿下,把他先还给芬里尔吧,以后让殿下自己抉择。”拉斐尔看着沈明光的背影,叹了口气,“我们该走了,我和莉莉都需要补给修养。等等吧,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把真正的王迎回来了。”
回欧洲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
拉斐尔被厉平扶着下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总觉得有些唏嘘。
沈明光这个人,看上去很明亮阳光,心里却是个又偏执又暗黑的人,更何况他的本体还是一只能吞下一切造成毁灭的魔兽……所以实在不能把他划到好人那一列。他好像只有在陈臻面前的时候才会施舍一些‘光’,大多时候都自己活在黑暗里,而别人看到的他,也就是个冷情的人。他所有的炙热,大概都给了陈臻。
而陈臻呢,他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不能肆意地行走在阳光之下,可他又十分喜欢温暖,喜欢光和热切,有温度的一切……他善良纯真,即使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但依旧向往和希翼着温暖。
他们看上去都和自己表面上的样子大相径庭,却刚刚好,各自拥有对方最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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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以后沈明光给自己简单处理了下伤口,也不敢休息,就回到床边,看陈臻睡觉。
陈臻睡梦里也像是很难受的样子,眉一直皱着,身体也很不安地微微抖着。
沈明光看了一会儿,想了下,帮陈臻把他身上的燕尾服一件件都脱了下来,挂好,给他换了身舒服的睡衣,然后躺上去把他抱紧自己怀里,其中一只手还把陈臻的脚包在手里。陈臻闻到自己熟悉的味道,大概觉得有了些安全感,下意识地往沈明光怀里面拱。
拱得沈明光伤口很疼,但他一点都不想动。
等快天亮的时候陈臻才醒。
醒的时候也没什么预兆。他脑袋搁在沈明光肩窝里,沈明光微侧着头去看他,两人猝不及防就对视上了。
陈臻看上去很累,意识和瞳孔都是涣散的。
他看到面前的沈明光,第一反应是擡手,然后很慢很慢地,去摸沈明光的胸口。
“你的心--”
陈臻动作轻,语气也轻,他看着沈明光的眼睛。
“它还在吗?”
沈明光看着陈臻。
他眼底有一抹充血的红色。熬了一晚,又受过伤,心情几番起起落落,他比谁都要心力交瘁。
沈明光心里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他靠了过去,手沿着陈臻的腰往上滑,去抓他的手叠住,再盖到自己染血的胸膛上。
他语气很喑哑。
“我的心……一直都在这里,它永远是你的,不管你要不要,都是你的。”
陈臻看上去还有些迷茫,只是呆呆地看着沈明光。
“我做了个梦。”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沈明光。
“梦里面有一只狼,叫芬里尔,好像和你的名字一样。有一个不怎么说话的神,叫维达尔,和我的名字一样。那个梦的后面,维达尔杀了芬里尔……我觉得,你不是我梦里的那只狼,我也不是梦里的那个神,对吗?你看,你还活着。”
沈明光顿了很久,才对陈臻说:“你想我是,我就是,不想,我就不是……别去想了,还头疼吗?”
陈臻点头,自己确实很头疼,身体也微微发热,那不是血族该有的体征,但他不知道怎么说,就说,“疼,我有点分不清,现在是不是也是梦,你是不是也是梦里才有。之前我记得我们在森林里……一下子又在家里,好像我们还在泉边……”
他说了半天,觉得也说不清楚,头还在痛,索性就不去想。管他是不是梦,有沈明光就可以了。
他微微动了下,发现自己一只脚被沈明光整个捏着,怎么挣都挣不开。
沈明光的另一只手带着温度顺着腰一寸一寸地摸上去,最后贴到了陈臻的脸上。他摸得陈臻很踏实,踏实得陈臻整个身体都像是被什么呼应着一般放松下来,只想靠近触碰那个让他安心的来源,想去紧紧地抱紧对方,最好刻进骨血,融化得不分彼此最好。
“那个梦里面,那只狼吻过我的脚,还跟我求过婚。”陈臻说得很小声,“不可能是你,你不会那么喜欢我,我杀了你两次,你怎么会还喜欢我……”
他都不知道这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逃避。
说完陈臻心中突然就有些慌张,有些急切地去找沈明光的手,要拿到手里面握着,又自己凑上去找沈明光的嘴唇。
压上去之后沈明光就接过了主动权,陈臻手和脚都在他手里,对方的气息吐过来的时候他才安下心来,放心地享受被沈明光吻的感觉。这个湿热的吻从呼吸再到动作都是照顾陈臻的,像是在安抚他的焦躁和害怕,透过唇舌把坚定和安慰都渡了过来。
陈臻捏着沈明光的手,突然睁开了眼睛,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奇异的是,沈明光居然也睁着眼,看着他。
他们就盯着对方看,缠缠绵绵地咬着对方的唇舌。
陈臻不记得他们有没有在接吻的时候盯着对方看过,但总觉得是第一次,反正他是。沈明光会不会在接吻的时候偷看自己他就不知道了。
他脑子里面被塞了一堆奇怪的记忆,他还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和整合的记忆……陈臻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他又能抓住什么,但沈明光看上去像是真的。
“你是真的,我之前肯定是做梦,我梦到我杀了你,那些都是假的。”陈臻微微喘着气,“我没有杀过你。”
沈明光用指节擦帮他擦嘴角的水渍,语气是在安慰,“对,你没有杀我,别想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陈臻听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就变得十分惊惶,“你不怪我……我……对……对……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两次……你是狼人……我是血族……”
他慌不叠已地想跳起来,但沈明光死死地箍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动,动作间沈明光胸口又渗出血来,陈臻闻到血味,眼睛霎时又变红了,软绵绵地瘫下来,微微张着嘴去看沈明光。
那对红得发亮的眼瞳剧烈抖动着,他们置身的房间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所牵动着,房间里的镜子、窗户、墙上的挂饰都被震碎……
陈臻觉得头疼得快要炸开,恍惚间他闻到味道,熟悉的味道……下一秒他就朝着沈明光的胸口、那个流着血的伤口猛地扑了过去……
他本能地循着自己渴求的味道低头,露出利齿,疯狂地吮吸。
沈明光没动。
他就摸着陈臻长长的银发,眼眶发红地盯着天花板,感受着房间内被陈臻影响到的震荡,就这样躺着,任身上的陈臻吸食血。
这是维达尔,他需要我,沈明光想着。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大概是因为陈臻吸得有点重了,沈明光开始觉得有点痛了。
心也灰暗了一些。
“你看……你根本离不开我,你需要我,需要我抱你,我吻你,要我陪你说话,照顾你,给你喝血。”沈明光喃喃地低语着,声音又冷又轻,“我不会放你走了,我要把你关起来,锁起来,让你每天就只能看到我,让你变得……离开我根本活不下去,看不到我就会疯,会崩溃,会像我一样绝望……”
血液似乎无法安抚陈臻的渴。
陈臻越喝越渴,越喝头越疼,身体也那么烫……
他感觉自己像是要从内而外地爆开一般,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身体和大脑里疯狂地、疯狂地钻……房间里的震动也越来越颠簸,并且似乎有扩大的趋势……等沈明光听到客厅的吊灯砸下来的声音后,震动消失了。
陈臻身体又软了下来,栽倒在沈明光身上,陷入了那个令人目眩神迷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