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闯龙潭
就在这时,一队岐兵忽然闯到了街上,开始暴力地抓人盘查,喧闹之中,南衣听到这些人是来查秉烛司党人的。
南衣心觉不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忙闷头往前走,想要尽快离开。
“你!站住!”
南衣听到后面一个声音喝住了她。她缓缓地停下了脚步,脑中闪现了一些最坏的可能,正盘算着如何应付。
“军爷,舍妹顽皮,出来寻小人迷了路。”
有个人挡在了岐兵面前,递上了一块船舶司的木牌,木牌下压着一锭银子,一同送了过去。
“小人在船舶司当差,为完颜大人做事,还请军爷高擡贵手,让我带舍妹回家。”
南衣惊讶地回身看了一眼,是宋牧川,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乖巧地站到了他身后,挽上了他的胳膊,委屈地道:“哥哥,你怎么才来接我呀?”
宋牧川手臂有些僵,但脸上表情还在强作镇定,用了毕生的演技朝南衣亲昵地笑了笑。
岐兵狐疑地打量宋牧川和南衣二人,确实只是寻常人,又检查了木牌,不耐烦地递了回去:“无关人士赶紧走,我们要盘查整条街。”
南衣虚虚地挽着跟着宋牧川走出去好远,直到把喧嚣声都抛在了很后面,才收回了手。
宋牧川觉得半边身子都是麻的,手臂还是保持着半折的姿势,走的几步路竟都是同手同脚了。
南衣没察觉他的异样,惴惴不安地问道:“宋先生,那信……不会被发现吧?”
宋牧川回过神来,强自稳定心绪,朝她宽心地一笑:“他能收到的。”
南衣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宋先生,你知道雁到底是谁吗?”
“不知道。”
“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这怎么憋得住啊……”
“那人不肯露面,必定有他的考虑。我们非要揭穿他的面具,百害而无一利。”
南衣听进去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我欠考虑了。”
“相信他就好了,”宋牧川道,“不管他是何人,他一定在暗中与我们并肩作战。”
南衣需要去理解这种信任——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如何相信他能与自己配合得完美无缺呢?如何相信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力量呢?
她想了想,有些茫然地看着宋牧川:“就像信任你一样,信任他吗?”
宋牧川猛地一怔。
这样一句有着重大意义的话,却如此自然而然地从她口中说出,这竟让宋牧川有了一丝疯狂生长的私心。
她有多信任他呢?又是哪般的信任?倘若他不是秉烛司的人,她还会如此信任他吗?
他喜悦又畏惧,竟忘了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幸好,南衣的话更像是一句自言自语,她只是在试图理解这种情义。她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混乱的街道,路过的行人,凶悍的岐兵,酒楼里的雅客,铺子里的商户……每一张面孔,都有可能是“雁”。但他究竟是谁,并不重要,他一定会全力以赴奔向他的使命,正如她和宋牧川一样。
南衣似乎有些明白了。是啊,那个没出的“雁”,他们并肩作战,这就够了。
……
临街的酒楼,谢却山坐在窗边。岐兵是他喊来的,她一直在附近徘徊,他没法去接头。
看到宋牧川带南衣走了,他才低声交代贺平。
“去拿信吧。”
而他的目光一直跟着南衣的背影,看着她挽着宋牧川,看着她发髻跟着她的步伐晃动,像是翩跹的蝴蝶,仿佛会一下子跃到人的面前。
但那只蝴蝶越飞越远,几乎要被层层叠叠的建筑屋舍挡住。他克制了想要向她走一步的念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心脏恢复正常的频率。
虽然只隔了几日没见,谢却山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在他心里,他已经跟那个人道过别了,他已经接受了他们的人生不会再有交集的结局。可他依然忍不住去注视着她身上发生的变化,比起初见时那个不敢擡头看人的小乞丐,她如今的步伐好像变得明快了,脊背也愈发挺拔。
她应该过得很自在吧?那样就好了。
希望宋牧川能好好用用自己的脑子,周全行事。保护不好自己的谍者,就是不适合干这行的蠢货。
他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任何一个人有危险,否则他真的会让他们一起从沥都府滚蛋。
刚端起酒杯,一个人就在他对面老神在在地坐了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谢却山皱眉,看着这令人厌烦的章月回。
“我想到一个把南衣带回我身边的好计划,你想听吗?”
章月回遥遥地朝谢却山举了酒杯,脸上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谢却山本来不想搭理章月回的,但是他抛出的橄榄枝,让人很难拒绝。
“说来听听。”
章月回愉快地饮了酒:“不告诉你。”
那你是有点什么毛病?!
谢却山硬生生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也举起酒杯,扯了个虚情假意的笑容:“那祝你成功。”
章月回气定神闲道:“还得借你东风。”
什么意思?
谢却山一下子警觉起来,眯着眼盯着章月回。
章月回放下酒杯,扔给谢却山一块刻有归来堂字样的木牌。
“运苦力的队伍很快就到沥都府了,这是信物,拿着它就能接头。”
“多谢。”谢却山起身想去拿,章月回去却按住了他的手。
“谢却山,我知道你要做什么。”章月回擡眼,狭长的眸子透着一抹危险的光。
谢却山垂眸睨他,不动声色。
“你让我知道了令福帝姬的事,又告诉我南衣在秉烛司,不就是用她牵制我,让我别搅浑水么?”
“嗯,所以呢?”谢却山答得坦然。
“上一个算计我的人,坟头草约莫有……那么高了吧,”章月回松了手,还像模像样地比划了一下,笑眯眯地看着谢却山,“我会来杀你的,谢却山。”
“那就看你本事。”谢却山淡淡地扔过去一句话,扬长而去。
——
接头的信物不多时便传到了宋牧川手里,这正是他瞒天过海的法子,让禹城军扮作苦力在完颜骏眼皮子底下进城。
百来号人无论藏在城里的何处都是显眼的,而造船就是个能掩人耳目的事,正好宋牧川负责此事,也能和禹城军相互照应。
谍者行的是暗中之事,能在关键时候扭转胜负,但若手里无兵力,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他们也许能偷偷送走陵安王,但保不下沥都府。可国之疆土,就该分寸必争,怎能轻易拱手让人?禹城军的到来是个变数,秉烛司竭力保下他们,正是因为这才是最大的底牌。
王,该由军队浩浩荡荡地护送往新都,而非仓皇败走,尊严扫地。
而宋牧川交给“雁”的密信里,则是请求他帮忙,让完颜骏的大夫暂时消失。南衣需要等一个时机,能够堂而皇之地进入完颜府。
不过在此之前,南衣为了能让事情更顺利,已经偷偷使了一些手段。
……
完颜骏十分谨慎,加派人了人手,将府邸守得滴水不漏。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被放过。
但这几日,府里总有一些奇怪的动静。
有时是不知道从哪里弹进来一粒石头,在窗纸上砸出一个窟窿,守兵们立刻就全府排查,但什么都没查出来,最后只能抓出几个偷懒的士兵,将人赶了出去。
有时是天上掉下来一只纸鸢,让守卫如临大敌,里里外外检查,生怕上头传了什么消息,用百般法子检查,结果证明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纸鸢。
还有一日忽然全府上下接二连三地闹肚子,起初大家都认为是后厨出了奸细,一番调查下来发现只是厨房不慎用了腐坏的食材,吃了坏肚子而已。
就这么来来回回了几次,完颜骏起初还是高度紧张地绷着精神,但每次的落空似乎都在验证诏书之事的子虚乌有,无法确认的事情反复地折磨着完颜骏的精神。一而再,再而竭,到后来他已经有些倦怠了。
就在这个时候,徐叩月发起了高热
完颜骏府中本是有自己的大夫的,可偏偏就是那么不巧,前几日那大夫骑马摔断了腿。他不敢用军中鹘沙的人,只好派人去请城里底子清白、信得过的女医。
而秉烛司早就安排好了医馆里的档案,就这样南衣扮作女医,顺理成章地被安排进了完颜府。
但踏进那道门只是第一步。一进院子,南衣就感觉到了森严和紧张的气氛,明眼望去三五步便有一个守卫,全副武装,严阵以待,这还已经是完颜府松懈后的结果了。
真正地站在这里,南衣察觉到了现实与计划的差距,身在敌营里的巨大压迫感时时刻刻包围着她,而她已无后路,只能勇往直前。要么死,要么成功。
而对于新来府上的陌生面孔,完颜骏多少有些戒备。
在院子里南衣就被蒙上了眼睛,一个女使领着她七弯八绕来到后院。
摘下蒙眼缎带,南衣才看清这是一间女子的厢房,陈设有些凌乱,应该是被搜过一轮了,想来就是令福帝姬的房间。
这大白日的,房中垂着厚厚的帐子,密不透光,仅用烛火照明。
完颜骏站在屋子里,锐利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南衣。
女使从帐子里牵出一根红线,道:“大夫,请为帝姬号脉。”
南衣知道,这是一关考验。她能不能获得完颜骏的信任,就看她的“医术”如何了。
徐叩月的突发恶疾实际也是被安排的,南衣在每日送进来的果蔬上动了手脚,往上面洒了一些特制的药粉,这药物只对女子有作用,服用后会出现喜脉的脉象,并伴有呕吐、高热这些症状。
伪造喜脉,就是为了让完颜骏对徐叩月的身体上心,暂时放松对她的警惕。
南衣对医术一窍不通,但关于把脉的话术,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可她并不知道,红线那头,其实绑在了一个男人的腕子上。
谢却山猜到宋牧川也许会让南衣执行这一次的任务,却并不知道她哪一天会来,也不知道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她入府这一日,谢却山正好也在完颜骏府上。
完颜骏十分临时地想到一个法子,让谢却山来帮个忙,请他坐在帐子后,借此考考那新来的女医,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如果是浑水摸鱼的,那么身份就会有问题。
谢却山也有些错愕,但完颜骏想好了非要这么做,他再推辞就显得可疑了,只好坐到帐子里。他分明听到了南衣的声音,隔着帐子看到那个模糊的人影在案前坐了下来。
他心觉糟糕,可也不能出声提醒。
南衣扶着那细细的红线,闭眼故作高深地感受脉搏的跳动。当然,她什么都感受不出来,滥竽充数还是让人有点脊背发凉。揣度片刻,她还是决定按照教过的话术来,宋牧川说了,服了那药之后,华佗再世来把脉,那也得是喜脉。
许久,她才老练地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道。
“恭喜完颜大人,这是喜脉啊!”
完颜骏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是吗?如此好事,那我大大有赏!”
南衣刚想接话,却察觉完颜骏眼里的阴森,外头似有脚步声涌来。她心中暗道不妙,果然下一秒,便有侍卫涌进房间,将南衣团团围住。
完颜骏敛起了笑容,面有怒意地喝到:“把她抓起来,仔细拷问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
南衣的心脏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