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扶春有些惊奇。
很难相信,这个说着“天下神魔皆我炉鼎”的女人,会是他侍奉了四百年的师尊,那个性情高傲、冷若冰霜的上清琴后。
琴氏一族,在仙统中最是古老,仅次于仙帝的父族,琴始祖在混沌太古开道,曾经创下一曲灭十族的骇然战绩,时至今日,仍为传唱。
而琴族延续至今,同样保留着太古遗风,净衣、断腥、斋戒、少欲。
最后一条是最不能犯的忌讳。
琴后宫多为女弟子,像他这般的男弟子确实不多,尤其是他坐到了首徒的位置,更要出入随行,为师尊抱琴奉茶。
正应了她那句话,师尊有事,弟子服其劳。
石扶春牙齿尖锐,咬了满口血腥,他咕噜吞咽,话语带了些含糊,“可是,师尊,弟子有事,您却不能抚慰弟子……”
他十五岁入了琴后宫,十七岁飞升九仙,少年容貌从此不变。
可时日渐长,少年情窦初开。
他终归不是那个因为师尊赐下一段琴丝便能高兴半年的少年,他变了,要的更多了。他憎恨师尊的不近人情,憎恨师尊漠视他的少年情爱,又渴望师尊更加理解他,像年少那般,教他抚琴合奏,只为他一人织琴谱,只喝他一人奉的茶。
永永远远,只注视他一个人。
魔后就是勘透了他这段年久日深近乎痴狂的心魔,强迫让他经历一遍遍玷污师尊的幻境。
狼子野心,众叛亲离。
既然师尊无论如何都会恨他,不如教她恨得更彻底一些。
这三百年来,他想见她又不敢见她,反复都在做着那个春色无边的梦境,日日夜夜,克制自省。
直到今日。
师尊吻了他。
师尊主动喂他龙绛唇。
都是师尊的错。
他已经……不想忍耐了……
“师尊教训得对,天下都是师尊的炉鼎,扶春亦是。”
石扶春扶起她那纤细柔弱的颈,像是拨弄心爱的琴弦那般,拨弄她颈上的淡青细筋,那奔流到掌心的血液,烫得快要崩裂出来。
他要师尊用她的唇、她的发香、她湿漉漉的气息,一一宽解他的暴欲。
少年辖制了绯红的腰身,寸寸夺走她的炙热呼吸,吻得她唇里的规矩破碎,再也挣脱不得。
那白玉色的锁链从绯红的琵琶骨穿过,又没入到了石窟的两端,将她生生架在了石崖之上,往后一步就是龙渊血池,非龙族之躯,不但不能锻体洗髓,还会断了万道根基。因此石扶春察觉到她要往后滑走时,掌背推了下她的腰,把人拢了回来。
她身上穿着一袭青鹤仙衣,幽幽沁着光,漆黑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即便狼狈被囚,仪容仍旧清雅,像极了那飘渺而不可触碰的水月观音。
“观音囚。”
绯红看他。
石扶春捉着她的面儿,“师尊记着,这副锁链,叫观音囚,是徒儿抽了一千具妖魔的筋骨,祭炼而成的无上法器,我当时还以为它会用在魔后的身上,不曾想,是师尊先领受了。它一直都没有名儿,如今倒是师尊给了徒儿想法。徒儿要好好奖赏师尊。”
他所谓的奖赏,便是在所能看见的地方,留下一道道浴火。
师尊缓笑,“我竟是不知,我的徒儿花招这般多样,还尽数招呼在我身上。”
她故意压着声儿,热气拂过少年耳后。
“那师尊,也就不藏着了。”
两瓣丹唇咬住他的耳根,温柔开阖。
“爆。”
“嘭——”
白鳞般的气浪在石扶春的胸膛骤然炸开,一抹清光穿破筋骨血肉,滴溜溜地飞了出来。
它停在了绯红的指尖上。
那是半瓣道珠。
绯红之前含了两片龙绛唇,一片吐了出来,瞒过了系统,一片则是滑入腹中,被绯红藏入了残缺道珠。最让绯红可惜的是,女主真的太善良了,居然没有在道珠上动手脚,像她这样,种下七十七道法禁,保准穿肠破肚,还有那小狐貍兴风作浪什么事儿。
此时系统接到了回馈。
[滴!主线剧情[逃离龙渊]已开启!]
[完成进度30%……65%……]
原剧情里,琴绯红于六百年后等到了魔后,对方在取出她的道珠的过程中,琴绯红以玉石俱焚的态度打退了人,随后女主连道珠都不要了,匆匆离开龙渊,硬是凭借着一具血迹斑斑的仙躯,重返三十三重天。
结果它宿主一出手,就把女主的剧情线提早了三百年!
“噗嗤——”
石扶春的唇角溢出血迹,又被他隐忍地抿了回去。
嘭!
绯红一踹他脚根,他受力不了,膝盖生生折了下去。
然而少年孤傲,手里夺来一支伞,硬是撑着不动。
绯红笑吟吟地说,“怎么这般看我?觉得师尊使诈不应该对吗?可是呀,师尊就是爱欺负小孩,尤其是你这种不听话还想睡为师的。”那一截青色的衣袖晃过他的眼,师尊的指尖触在他的伤口上,恶劣地挑动。
噗嗤。
她半截手掌都没入了他的胸膛。
滴滴答答的鲜血浸透了膝盖。
“不疼的。”绯红哄着人,“师尊就是要出去办点事儿,借你的道珠用用,等师尊办完了事儿,就还给你。”她蛊惑着他,“你不是中意师尊吗?师尊用心血养着你的道珠好不好?这样你时时刻刻都能陪在师尊的身边了。”
绯红取出了一枚雪珠。
对方还不到千岁,但道珠光芒盛大,已经能够媲美女主的万年道珠了。
绯红对系统抱怨:‘到底谁才是天道的亲女儿?’
女主修了万年的道,竟还不如一个七百岁的后辈!难怪心灰意冷了只会跳诛仙台!
系统被骂得不敢吭声。
它能咋说啊?
虐文女主要是能打遍三界无敌手,那还搞个毛虐恋情深啊。
绯红两指挟住首徒的下颌,仿佛在向小情郎痴缠撒娇,“你看,师尊要吃了你呢。”
她先是用舌尖舔干净了雪珠的殷血,嘴唇微张,然后指尖抵着珠面,一点点推了进去,光芒逐渐暗淡。道珠跟主人是相连的,石扶春能感觉到,自己的道珠从绵软的舌肉滚过,滑入更深更烫的深渊。
他情动至极喘着息,伞柄几乎被掌心汗淹没成了一片湖泽。
而下一刻,就像弓弦绷断,他失去了感应道珠的能力。
因为绯红切断了它。
石扶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好似一块渗着血的白玉豆腐,脆弱得一碰就碎。
这还没完。
有了道珠的加持,绯红不顾后背的撕裂,血色四溅,皮肉分离,一把拔出了锁链。
“哗啦啦——”
白玉锁链震得石窟动荡。
好几条龙在石柱上没缠得稳,一个个滑进了血池里,叫得那叫一个惨烈。
剩下的龙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怎么办?魔尊好像被那个女人反杀了?龙要不要出手?
——不能吧,魔尊那么厉害,说不定是让着他师尊玩的?万一龙打搅了魔尊的兴趣怎么办?
——你家道珠送人玩啊?
——我家的当然不行,但魔尊是狂徒啊,干得出来的!
上千条龙在一瞬间达成了协议。
——魔尊肯定是在演他们!
——对极!不然生死之间他早就叫它们来掠阵了!
——试探!这绝对是想试探它们龙的忠心!仙族果然套路深!
难怪人成精了,就是仙族了!
它们龙族成精了,可不就是龙精族了!就是天不遂龙愿,它们被人逮了。
龙族为自己逃过一劫感到庆幸。
但系统庆幸不起来。
‘等等!等等!宿主,你要干什么?!’
它的数据库都惊恐地乱码了。
只见绯红拎起少年的后颈,那一段白玉锁链就从臂腕刺过,涌出一串血珠珊瑚,又生生穿透琵琶骨,石扶春那一片后背的皮都浮了起来,薄薄的,像是纸糊的灯笼。
他面上绣着的乌金魔纹疯狂扭曲,隐隐要破面而出,而绯红咬了一口那闹得最凶的兽头墨纹。
兽头墨纹愣了愣,又诡异地平稳下来,不再挣扎。
“叮!”
女子袖袍一挥,那白玉枷锁重新钻回了石壁,而石扶春也被她穿了琵琶骨血淋淋架了起来。
“看来师尊也囚了一尊小观音。”
她喜欢得浑身发颤。
系统小声地说,‘宿主,这里没有强制爱的师徒剧情。’
绯红对此表示很遗憾。
“那么,小观音,你告诉我,魔后现在身在何处?她又有什么弱点?”
小观音唇齿紧闭。
“不说是吗?那为师就只好搜魂了。”
少年的衣袖微微一颤。
一股强横的神识冲破灵关,解开层层缠绕的枷锁禁忌,抵达最不能言说的记忆深处。石扶春的气息进出浓烈,他低吟,“师尊,那里,那里不能看——”
绯红反而更有兴味,捞出了一片片记忆碎块。
练琴、记谱、奉茶、斋戒、拈花、赏月……以及月下玷污师尊的幻境。
绯红面不改色掠过了。
石扶春的耳后逼出一抹朱砂艳色,又缓缓恢复到了常态,他的双瞳乌青冷冽,好似一潭死水。
绯红截取了石扶春在魔界活动的记忆,很快就察觉到了魔后的踪迹。她的神识四处游走,少年的魂魄被她翻了个遍,那些阴暗的、潮湿的情意也无处躲藏。
石扶春闭上眼。
他白衣染血,眉沾红粒,真好似一尊被邪魔亵渎的小观音。
石扶春其实有些雌雄莫辨的女相,然而他天赋卓然,位高权尊,旁人自然不敢调侃他。
但绯红没有这个顾忌。
她含情脉脉,“小观音,师尊想破你的戒,你要不要?”
他缓慢睁开眼,嘶哑道。
“……要。要师尊玩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