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照却听出周晓晓敷衍之意,顿时恼怒起来。
“本王费这许多力气,儞因何得恁么不识好歹!为着尓这个祸害,国公府阖府不宁,姨母几次被气得个倒仰。国公爷盛怒,一顿板子,几乎把行知的小命都交代了。看着行知如今这副样子,尓心中无愧耶?”
“这话说得好笑,殿下莫不是忘了子规这一身伤是因谁而起?”周晓晓一个没忍住,出言讥讽。
程时照眯起双眸,眼迸寒光。双掌一击,门外鱼贯而入数名带甲武士。
“汝若是不愿。”程时照唇边勾着凶险,眼中带着煞气,“其实有一个更为省事的方法,可一劳永逸。”
周晓晓强迫自己冷静克制,脑中急转。
她退后两步,敛衽行礼:“殿下雷霆一怒,妾则伏尸流血于此地。然杀戮虽易,后未必不悔也。殿下待子规尤胜至亲,子规事殿下不计生死。若因妾区区一贱命,结怨生仇,不足以偿君子之意也。还请殿下三思,万望息怒而熟虑。”
程时照凝望着周晓晓半晌,挥手道:“都退出去,未经传唤不得入内。”
甲士如水而退,复紧闭房门,一室寂静。
“汝有何所求,便直言罢。”
“民女并无所求,也不愿予人为妾。只想自给自足,安稳度日,万望成全。”
程时照将身歪在炕桌上,散漫地说:“莫非你中意那个校尉?这样倒好,不若你去告诉行知,说你变心移情,不再属意于他。让他死了这条心。事后孤王自赐你金珠银宝,必不叫你有失。”
“……”真的想骂人,这人哪里冒出来的,老娘要嫁谁突然就归他管了。
程时照将炕桌一拍:“这不行那不愿,汝欲待如何!”
“殿下,”周晓晓尽量温声细语地说话,“我和俞行知二人之事,乃是你情我愿。若是行知对我无意,我绝不纠缠。您是行知的兄长,您为什么不说服与他,而是为难我这么一个小女子呢”
“哼,什么你情我愿,简直恬不知耻。”
程时照站起来,缓缓踱步到周晓晓眼前。
“嘴上说得好听,实则还不是舍不得国公府的繁花似锦,你心里觉得只要死死拿住子规那个傻子,总有一天能够得偿所愿,是也不是?”
他俯下身,用轻漫的神色上下打量周晓晓的面孔,“虽然长得一般,但性子辣,胆子还大,这样看起来倒也有些野趣味。”
周晓晓心中浮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国公府那地块,规矩森严,人事复杂。且长辈们早就恶了你。你便是勉强进了门,又做不得正房奶奶,少不得被欺负搓磨。不若舍了行知……做我的人。”
“王爷!”周晓晓心中大惊,此人简直无耻。
“嘘,你先不要说话。”程时照凑近周晓晓耳傍,轻语撩拨,“我的府邸上无长辈,下午兄弟,无人管束,最是自由散漫。王妃性格温柔,颇识大体,对妾室更是宽和。你进得府来,我自宠你,绫罗绸缎穿着,金玉首饰戴着,使婢差奴,再不必这般操劳,享尽荣华,岂不美哉。
程时照显然在对付女子的手段上很是娴熟,他眼带桃花,嘴角轻挑,一面低低地在耳边呢喃,一面轻轻搂住周晓晓的肩膀。
周晓晓忍住全身起的鸡皮疙瘩,用尽量不激怒他的语气劝道:“殿下,您冷静一点。您考虑一下行知的感受,若是他知道您此刻所为。心里该多难受。”
“他不会真生我的气的,他从小就让着我,再喜欢的东西,只要我看上了,他都愿意给我。”程时照掀掉炕桌,将周晓晓压在炕上,“当然,你最好告诉他你是自愿的。这样他会好受一点。”
他脱去外袍,俯身来解周晓晓的衣物。
周晓晓避无可避,钳住程时照的手,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愿意。”
程时照眉梢微耸,带着轻蔑地笑。轻声用极温和的语气说出冰冷的威胁:“你可以想清楚了。你知道忤逆孤的下场是什么吗?”
他慢慢掰开周晓晓的手:“王之怒,要用汝乃至汝全家的性命来填。”
周晓晓看着程时照越来越靠近的脸,感到切实的恐慌。
她是一个成年人,并不天真。她非常清楚违抗这个男人的下场。她很珍惜自己得之不易的生命,也不想连累那些一直对自己亲切的人。
闭上眼,脑中浮现过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周晓晓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安慰自己道,没事的,这并没什么,就当作被狗咬了一口,忍耐,忍耐!
只是当男人恶心的气息喷到自己脸上时。周晓晓膝盖用力一踹,翻过身来,一把按住程时照重拳击上他的腹部。
对不起了,没法忍!
这一拳饱含周晓晓忍无可忍的怒火。
打得程时照抱着肚子弯下腰去,他青筋暴出,冷汗直冒,口吐酸水,趴在炕上说不出话来。
周晓晓抽出一柄解腕尖刀,好整以暇的耍了个刀花,将银刃抵在程时照的脖子上。
“你要不要喊一声试试,看是你的侍卫快,还是我的刀快?”
“你……”程时照痛苦地低声道,“你不要命了!”
“我就不要命了,待能怎样!”
周晓晓抽出他的腰带,把他双手反剪,捆成个粽子。
“你这个疯女人,你就不怕诛连九族。祸及全家!”
“全家?我全家就我一人,你就算是诛我九族。也就填我一条命。拿我的命换你的命,也值了!”
周晓晓怒火中烧,恶向胆边生,堵住程时照的嘴,下狠手一顿拳打脚踢。
“你知道我和俞行知是怎么认识的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被林秉仁吊在梁上,鞭打铁烙。酷刑加身十几天,他却始终不肯屈服。我道为的是为了哪个过命交情的兄弟?却不曾想竟是为了你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
周晓晓的拳头雨点似的落下,边揍边说。
“后来他侥幸逃了出来,差点冻死在大雪山上,凑巧和我相遇,才没有暴尸荒野。我们一路奔逃,还是被林秉仁的弟弟林秉直抓住,你知道那林秉直是什么人吗?你可能不认识,这个变态有个癖好,就是好男风。行知落在他手中,是有几多可怜,差一点就被他……就被他那什么了。”
周晓晓越想越气,用力踹了一脚。程时照痛苦得像虾米一样躬身体,发出呜呜的呻|吟声。
“我好不容易把他捞了出来。一路伤病交加,乔装打扮,千辛万苦。眼看到凤翔了,刚以为可以喘口气。却在城门外中了埋伏,歹人的一箭穿透了我的肩膀,差点要了我的小命,本姑娘长这么大就没遭过这种罪。怎么想得到居然都是为了你这个变态。你说我冤不冤?冤不冤?”
“我杀了林家二爷,没处投奔,一个人在这个小城镇开个小铺子,只想好好过个日子。我既没去向你们要回报,也没去烦任何人。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却左一个右一个的找我麻烦。良心呢?不疼吗?不疼吗?”
周晓晓发泄了一通,逐渐冷静下来。
只见那程时照躺在炕上,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嘴角沁血,面色发白,汗湿了的头发糊在脸上,看不清面目。
不会死了吧,周晓晓心中开始发虚。
除了第一拳出于激愤太过了些,我后面还是留了手的啊。
这下怎么办?从此亡命天涯吗?我这一走,师傅、师娘、吉婶、娟子他们必受牵连。
周晓晓拔出程时照口中布条,摒指探他鼻下气息。
只闻一声虚弱的声音:“继续啊,怎么不打了?”
“你怕我死了?”程时照依旧缩着不动,用一种半死不活的语气说话,“可笑,这种程度小爷还死不了,小爷我小的时候受过的罪比这重多了。现在不还好好的遗祸人间吗。”
程时照眼神空洞。他感觉全身到处都疼,依稀间回到了幼年那段灰暗的时期。
记忆中的母妃郭达妃是个漂亮却不怎么聪明的女人。在宫里糊里糊涂的死了,把幼小儿子留在黑洞洞的宫殿里,留在一群深深嫉恨她的后宫怨妇手中。
父皇的子女众多,很快在各种明暗使绊的手段中厌恶了他。每当夜深,那些白日里笑面如花的妃嫔和宫人好像突然变成了墙画上下来的妖魔,恐怖的嘴脸,伸长的利爪,用各种阴损的手段磋磨虐待他小小的身躯。
那断父皇漠视,宫人欺辱的日子延续了他整个幼年时期。
直到姨母把表弟送进宫来伴读,大家似乎终于想起来这个皇子的外家虽然衰败,但好歹还有个嫁入国公府的姨妈。
国公府备受重视的五公子,形影不离的陪伴,让那些妖魔鬼怪都慢慢缩回墙画中去,一个个的又露出人类的笑脸来。
那时候温和谦逊的俞行知无时无刻不牵着他的手,把他慢慢从宫墙的阴影中牵出,牵进阳光照射下的世界里。表弟的存在就像个小太阳一样,照亮了他的生活,温暖了他伤痕累累的身心。
“林家匹夫对子规做的事,我必定让他们百倍偿还。”程时照吐出口中血渍,恶狠狠地发誓道。
周晓晓看到气息奄奄缩在那里的程时照居然并不发怒,甚至还自言自语了起来,愣了一下,这人莫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这时门外响起一片慌乱声,程时照的贴身侍卫郭素人一头撞了进来。
他一眼瞥见自家王爷衣裳散乱的躺在炕上,那个一身男装的女子背对自己,跨坐在王爷身上,正吃惊地转过头看他。
郭素人唬了一下,猛地低头退出,面红心跳,隔着门禀报:“王爷,俞五爷冲进来了,兄弟们拦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