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初赛结束后,《玉簪记》剧组又马不停蹄地接着排练。直到预定公演前三天,许导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戏大体上没有问题了,于是他适时地给大家放了一天假调整状态。休息日的上午,童安之就给青橙打了电话,约她一起去昆剧院边上的ShoppingMall逛逛。青橙想想自己没别的事,也就爽快地同意了。
两人逛了大半天,童安之收获满满,青橙虽然没选中什么,但也逛得蛮愉快的。两人从后门出来,过了一条马路,就到了柏州市体育馆的旧馆。
旧馆有个户外的篮球场,因为年代久远,这个篮球场周围围着的铁丝网已经锈迹斑斑,但好在四面林木葱茏,旁边还有单杠和沙地。这里是很多柏州人青春时的记忆,而现在人们好像已经忘了它,很少有人再来这儿打球了。
“咦,那不是苏哥他们吗?”童安之指着球场内正在打球的三个人说。
青橙也看到了。童安之很欣喜,拉着她朝那边走去:“咱们团的人偶尔会去那边打球放松。那个穿白衣服的好像是严岩,就是‘红楼初赛’时演吕蒙正的那个。”
“记得。”青橙本来不想过去,但也不愿意扫了童安之的兴。
两人穿过马路,沿着铁丝网绕进球场,沈珈玏先看到她们,扬声打招呼:“小童来了?”
“嘿,你们继续。”
童安之带着青橙去球场边的台阶上并排坐下。
此时场上,严岩正熟练地运着球,他刚闪过沈珈玏,却被苏珀从一边突袭夺球成功。眼看着他三两步后勾手投篮,篮球从他手里出去,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坠入篮圈的中心。
之后三人有来有往地又打了五分钟左右,直到严岩喊了停:“不打了。叔叔你赢是因为主场优势,我跟你说。”
苏珀无所谓:“随你怎么说。”
严岩率先朝青橙她们走过来。
“这就好啦?”童安之站起来,一眼扫过三人,“严哥,我怎么觉得,你越长越矮了呢?肯定是海市的伙食不对胃口,我看,你还是回柏州吧。”
“童美人,陈团给你发奖金了吗,你这么帮着团里挖人?”严岩拿起自己的饮料瓶,拧开喝了一口,又说,“不过你说到我的伤心处了,我以前可比叔叔高啊!”
“好汉不提当年勇。”苏珀笑了下。
“咦,这位美女有些眼熟啊。”严岩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向青橙。
青橙只在“红楼初赛”的舞台上见过他,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看自己眼熟。
严岩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索性放弃,伸出手说:“你好,我是严岩。严肃的严,岩石的岩。”
青橙大大方方地回握:“严老师你好,我叫许青橙。青草的青,橙子的橙。”
她看不出严岩与苏珀在昆曲艺术造诣上的高下,不过现实中,两人一个活力英气,一个风雅周正,倒是各有千秋。
这时,那个被众人遗忘的篮球不知怎么突然滚了过来,撞到了严岩的脚边。严岩松开青橙的手,迅速捡起球,嗖地朝苏珀丢了过去:“干吗撞我?”
“是球撞你,不是我。”苏珀已经走到严岩边上,他接到球后随手扔到了铁丝网边。
“大概是你握美女的手握得太久,苏哥看不下去了。”童安之冲严岩眨了眨眼睛。
严岩会意,转身就朝挂着衣服的单杠走去:“那我得赶紧把衣服穿上,免得一会儿叔叔又说我耍流氓。”
沈珈玏是老实人,看着他们“唇枪舌剑”地来回过招,也插不上嘴,就只是微笑。
“不行,我要去QQ空间里翻照片出来,证明当年我真的比老苏高。两位美女,等着。哈哈!”严岩边穿衣服边说,觉得必须挽回一些面子。
这时,青橙感觉到苏珀的视线似乎落到了自己身上。她转头看他,只对视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挪开了。
严岩很有效率地掏出手机,唰唰唰地划拉过一些群体照、个人照后,最后停留在了一张三人合照上。
如此因缘际会地,青橙看到了这张老照片——
三个少年人凑在一起,通过面目依稀能分辨出笑得最明显的是沈珈玏,高高瘦瘦的是严岩,而另一个,白净俊俏,就是个头比其他两个人矮一点,但出色的外形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到他,是苏珀。
这张脸仿佛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青橙努力尘封的少年记忆。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一幕幕场景迅速地从眼前闪过……
“苏哥的脸变化不太大啊。”童安之放大了照片,整个屏幕上只剩下苏珀的脸。
青橙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突然有了一种时空倒转的错乱感。
“橙橙,你说是不是?”童安之问。
青橙怔怔地点点头:“是不大。”
严岩被气乐了:“别光看老苏,比身高,身高!那会儿我确实比他高吧?”
童安之:“是是是,你高你高……哎,不对,苏哥那会儿头发剪得短,这也能差不少呢。”
“我记得那会儿,严岩确实是他们几个同龄人里最高的。”沈珈玏终于开口。
“沈哥,你真是我的救世主。”严岩激动地圈住沈珈玏的肩膀。
“不过毕业的时候,苏珀就比你高了。”
“沈兄……”
他们谈论这些的时候,苏珀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在一旁听着。
青橙也没说话,因为她的心思还停留在过去,那时候,他抓着她的手腕,穿过马路。暖阳和煦,恰似今日……青春期的芳心暗许,有酸涩也有回甘。她不得不承认,除去结果不好,其他其实都挺好。
这时,她的手背突然觉察到了一丝暖意——是苏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她茫然地抬起头,恍惚间又看到了那张带着点笑的脸。她冲着他嫣然一笑。
打了球的三人全身是汗,需要去团里洗澡。严岩问两位女生,高不高兴等他们十分钟,回头一起去喝个茶。童安之因为随后要去见男朋友,便遗憾地说只能下次约了。青橙自然也不会去,她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真的很不佳——想入非非不说,还没事朝人家笑。说好的前车之鉴,怎么转眼就忘了呢?
大约一刻钟后,苏珀和严岩冲完澡,换了身衣服出来。两人都是寸头,所以头发一吹就干了。
两人在走廊上等沈珈玏。
严岩的嘴闲不住,等的时候聊了几句圈内的新鲜事后,又扯道:“我说叔叔,你的木木到底是何方神圣?你单身至今真是为了她?不追到她,你就鳏寡孤独一辈子?”
苏珀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一株茶花,此时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爸走得早,我充其量就是一个‘孤’,‘鳏寡独’实在不敢当。在碰到合适的人之前保持单身,不是很正常吗?”
“童美人不够美?不够顺眼顺心?”
“她有主了。”苏珀道,“即使没主,也没可能。”不合适。
严岩啧啧两声:“苏老板真挑剔。那刚才那个许青橙怎么样?长得漂亮,也有才华。”
“你怎么知道她有才?”
严岩张口就来:“眼睛。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没才华的人不会有这样的眼睛……”
苏珀笑了下,没附议也没反驳。
“橙子的橙。”严岩念叨着,忽然笑道,“安之叫她橙橙,橙乃木字旁,橙橙和木木,撮吧撮吧也差不多了不是吗?”
苏珀这次没接话,就这么看了他一眼。
严岩本来只是插科打诨讲个笑话幽默一下,可是苏珀这一眼,让他感觉别有深意。
别说,严老板一多想,还真又咂摸出了点什么。
“刚才那许姑娘朝你笑的时候,你低头也笑是什么意思?含羞带怯?”
苏珀云淡风轻地回了句:“怯你个头。”
严岩无动于衷地继续:“她走的时候,你还帮她拦了车,说什么‘早点回家休息’,就跟关照家属似的。你敢说你自己没半点邪念?”
“邪念?”有。执念,更是有。
他也不知道那份执念什么时候变了质,变成了邪念。
前方红灯,出租车在路口停下。青橙扭头看向窗外,十一月的时节,行道树的叶子都成了金黄色,间或飘落几片。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一对年轻的情侣相偕前行。
车子再起动时,青橙看着窗外的人和景迅速地后退,宛如时光流转,将她带回到自己的那段“初恋”。
当年那段她原本以为自己几近遗忘的记忆,自从见到他以后,时不时就会浮现,并且越来越清晰。她就仿佛是喝了电影《东邪西毒》里的那坛“醉生梦死”,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反而记得越清楚。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这八九年来,她都没有再喜欢过别的人。埋头读书学习的时候,也不觉得什么。如今想想,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