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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极人臣 正文 第220章 说与门前白鹭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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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说他冤枉,何不将他提回京都严刑拷打?

    皇帝的心在夜晚脆得像玻璃,可到了天光乍亮时,又立刻硬得像石头。文官集团已经遵照皇帝的意思做出了行动,朱厚照理应遵守先前的默契,维护文官集团的利益。于是,他选择举行大朝议来商议对王守仁的处置。

    这个时候,他又留了一手。他如果真心想立刻放人,大可发一道中旨。中旨代表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这道圣旨一下,大臣们就算心里骂得昏天黑地,还是不得不遵从。这种事他以前不知道干了多少回了。然而,这次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乖乖遵照礼制,举行大朝议来共商大事。这又是搭了一个战场,让新晋将官和旧式勋臣,文臣和武将之间有一个各显神通的地方。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王守仁、谢丕、李越这三个人的名字,在这金殿里都不知道响了多少遍。对于王守仁一案,王守仁提出设立军屯部,以小旗为单位严加管理,以估算和报表的方式严加监督。

    得到朱厚照的允准之后,他更是亲力亲为,将这套比较完整的制度一丝不苟地推行下去。东官厅是脱胎于京营,里头少不了作威作福的世袭将官。

    以往军屯管理混乱,正好方便大家浑水摸鱼。可如今,王守仁这样的所作所为,把一切都闹得明明白白的,世袭将官还能从哪儿捞钱,这是在断大家从军屯牟利的财路。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暗杀、下毒不知来了多少回。

    可王守仁实在过于机敏,世袭将官中的某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他抓住了把柄,反打了下去。这群几世祖因此对王守仁是又恨又怕,是以这次勋贵一提出要合作除掉王守仁,他们是立马就同意了。

    一群人联名上奏,将王守仁在京营中与将官过从甚密,如何让将官持弟子礼,如何阴谋排除异己的罪名说得似模似样,还列出了朋党的名单,俨然就是刚刚被提拔的平民武将。这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直接就牵扯到了兵部,因为这提拔名单是兵部出的,也牵扯到了三法司,因为三法司陈词是将这些供告判定为诬告。一时之间,兵部、三法司、平民武将代表、世袭将官代表、老派勋贵如武定侯等人、新派勋贵如镇远侯等人,在朝堂上吵得是热火朝天。

    关于谢丕一案,因为其中牵扯到了李越、贞筠和谢丕三个人,这种事最后即便是查出真相,最后是也是黄泥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谢迁最后只能选择伪造证人、证据,找了一个再逃罪犯充当梨贩,通过允诺照顾他的家人,来让他出面做伪证。最后三法司查明的“真相”是,给事中孙磐嫉妒同僚谢丕,先阴谋陷害,再当众揭穿。谢迁不是不想反咬一口勋贵,但儿子性命要紧,逼得太慌,他们狗急跳墙,指不定做出何等事来。

    可谢迁的退让,并没有换来勋贵们的见好就收,他们收买不到庆阳伯府的下人,就索性找了其他人当众去击鼓鸣冤,言说曾看到贞筠和谢丕私会。三法司自然将其置为无稽之谈,将告状人以诬告罪论处。勋贵和某些至今都没明白状况的清流言官开始以此攻讦三法司执法不严,请求去庆阳伯府、李越家和谢迁府中搜查。这一搜就指不定会查出点什么东西了。双方又是寸步不让,闹得脸红脖子粗。

    勋贵的意见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你们心里没鬼,为何不查上一查。谢迁等人的意思是——难道为一个卑微下人的胡乱攀咬,要将两位朝廷大员,一位诰命夫人,乃至后族的颜面都放在地上踩吗。

    关于李越一案,弹劾她什么罪名的都有,私夺民财,滥用刑法,私造火器,连她上次逼退鞑靼小王子的功绩,都被指责为冒功。大家说得信誓旦旦:“将士浴血奋战,尚不能保边塞安定,李越一黄口小儿,仅凭一张嘴,怎么可能做到伏击之功,不是冒功是什么。”

    同时,三关镇御史奚华和大同御史胡靖亦来本上奏弹劾李越,滥杀良民,充做是蒙古人的头颅。李梦阳、穆孔晖等人听到这种颠倒黑白之语,无不义愤填膺。他们当场反驳,李越若真想冒功,如何圣上提拔他回京时,他宁愿被贬职也要留在宣府?

    这群人咬死道:“沽名钓誉而已,说不定是觉四品之职太小,所以想多多杀良冒功,以求爵位。”“既然说他冤枉,何不将他提回京都严刑拷打?既然说他冤枉,何不将他提回京都严刑拷打?正好他身为苦主,也该回来处置奸夫淫妇。”

    眼看局面彻底僵持下去,今日的朝议又要无疾而终时,庆阳伯夏儒登上堂来。他头戴梁冠,身着赤罗裳,几缕长须垂在胸前,神色平静,举止有方,自有一番风度。他的到来,暂时打断了各方混战。朱厚照态度和悦,叫他免礼平身。

    庆阳伯起身后,直奔主题:“臣此来,是为外甥女方氏向陛下陈词。臣的外甥女出身书香门第、仕宦之家,自幼与皇后娘娘一道教养长大,为人温恭淑慎、克勤克俭,与李御史更是伉俪情深。自李御史外放之后,臣之外甥女日夜悬心,日渐消瘦,多次向李御史备送衣物、药品。试问这样一位贤淑的妻子,怎会做出与人私通的丑事。臣敢以全家的性命担保,这必定是有人诬告,还请万岁明察。”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是皇帝的岳父,中间还扯上了皇后,最后还敢以全家性命担保。一旦扯上皇权,一般人都会谨慎一下,不过这世上总有些人一股子牛心左性。

    都察院御史王时中道:“万岁初登大宝,于春闱之际训诫言官,必以实据奏事,徒以风闻,并不可取。如今,方氏一案,人证物证俱在,伯爷既然要说其清白,那也当拿出证据来才是,或者何不从众人所请,搜查伯爵府。”

    言官系统中,六科廊来了一次大换血,消停了不少,可都察院众御史和其他文臣又开始蹦跶了起来。这也很正常,不论是在哪个地方,都是庸才多。他们完全被经义拘坏了脑子,不知道什么局势,不知道什么大义,也完全想不到贞筠出事,牵连谢丕、李越,乃至内阁,会对朝局带来什么影响。这种人不会被任何人收买,可却能被人利用,时时都能当枪使。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文官集团手中的一杆好枪,但是有时也能反咬一口,就比如现在。

    庆阳伯到底好修养,他道:“谁说我没有人证,诬告之人所说时辰,方氏正在家中,侍婢、门房皆可作证。”

    西宁侯宋恺在一旁冷笑道:“侍婢、门房是您府中的下人,自然都是向着您。”

    庆阳伯嗤笑一声:“侯爷此言真是让人心惊。诸位问我拿人证物证,我言说有。可诸位听说之后,连人都不愿见,就一口咬死人证不可信。诸位难不成是有诸葛武侯的神机妙算之能,未见其人,便知实情?还是说,只是想找个由头害人而已,所以不论我等如何辩驳,都能颠倒黑白!”

    西宁侯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伯爷何必胡乱攀咬,又不是我去搜查您家。我只是说句公道话罢了。”

    庆阳伯真真都要反胃了:“公道话?侯爷既没有参加三法司会审,又没有亲眼目睹两人私会,更没有审问我家中的下人,就敢阴阳怪气,污蔑一位诰命夫人的清白!您这也敢叫公道吗?”

    西宁侯被堵得一窒,他辩驳道:“本侯只是言说一种可能,下人都是家生子,自然唯上是从……”

    庆阳伯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那您可就说错了,我不同于您家,世代传承,门下有数不尽的人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的爵位出自万岁的恩典,府中一应奴仆都是万岁所赐,他们自然是唯皇命是从,如何会听我之言颠倒黑白,在这里胡乱攀咬。”

    这摆明是指桑骂槐,在场的世袭将官都是面有不虞之色。这下,一群人又开始群起炮轰庆阳伯。“方氏待字闺中时,就不甚安分,常有男装出游之事,这在江南一带都是有真凭实据在。”

    “她要是真品行端正,如何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重罚?又如何会与李越私定终身?明明就是不安于室。”

    “还有人亲眼见过,谢丕在五月初一辰时受人延请,亲自登你家的门去。你怎么说?”

    “孙磐家境平平,如何能在这个时节拿出一篓梨和美玉来,定是有人嫁祸!”

    庆阳伯被这阵仗惊得满头大汗,他开始一一辩驳:“男装出游纯属无稽之谈。我那妹夫重罚外甥女,是因奸人进谗,此事早已水落石出,否则先帝又怎会召李越为万岁伴读。你们难道是在质疑先帝之断?谢丕上门确有其事,但那是小儿请他来,难道你们家来的客人,都有同女眷私会的嫌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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