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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的回礼 正文 第29章

所属书籍: 兔子的回礼

    “祁嘉虞,走廊的地你到底还要扫多久啊?!”值日组长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来了来了。”祁嘉虞忙回。

    时澄月和祁嘉虞一起进了教室门。距离吃饭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午自习即将开始,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回到了教室。时澄月在位子上思索再三,走到后头那群正在聊天的女生之间,她手指戳了戳姜蔚。

    姜蔚仰头,好奇问她:“怎么了?”

    时澄月抿唇:“蔚蔚,不好意思,我生日那天不太想去游乐园。”

    姜蔚和女生们对视了一眼,纷纷笑着:“你在不好意思些什么啊,这又不是我的生日。”

    不好意思也许并非真的不好意思,只是经年累月下积攒起的口头禅。但自它成为口头禅的那一瞬之前,一定经历过数次的小心翼翼。

    “因为我感觉你们很想去。”

    “也没有很想啦,我觉得大家待在一起才比较好玩。”

    “对了,寿星,那你想去哪儿?”女生们问。

    时澄月笑得眉眼弯弯:“其实我想一觉睡到下午,然后晚上我们去唱歌,好吗。”

    “我也是!!!”有女生赞同,“我发现我冬天是真的起不来,我可能是属蛇的,野性在召唤我冬眠。”

    “我也觉得,我的生命应该是属于床的。”

    “这位女同志,请不要为你的懒惰找借口。”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从睡觉的话题开始聊到吐槽学校的上学放学时间不合理。姜蔚给时澄月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而后分了她一把瓜子让她一起唠嗑。祁嘉虞扫地扫到这里的时候也一屁股坐时澄月腿上,扫把一扔,然后直接罢了工。

    值日组长无心地往后掠去一眼,登时火冒三丈:“祁嘉虞!!!你能不能有点集体荣誉感啊?检查的马上要来了,扣分了怎么办!”

    祁嘉虞瞬间弹起,拿起扫把口无遮拦:“扫扫扫,老婆你别生气!我这就扫!”

    值日组长一下泄了气,努努嘴:“快点啦。”

    直至午自习开始过十分钟,在三班学生忍无可忍地去办公室报告了廖卫峰四班这一闹事现状之后,一帮女生嘻嘻笑着作鸟兽散,回到座位上开始装睡。

    时澄月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黑笔,脑中浮现一双匀停长指。他每次转笔的时候笔都不会掉,怪厉害的。

    她鬼使神差拿起那只水笔,像模仿一场脑内小幕,也一下又一下地转着。

    忍俊不禁间,意料之中地对上廖卫峰那双虎视眈眈到下一秒就要怒斥她的眼神。她抿唇,把头埋进手臂里,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唇边的笑意越扩越大。

    她可以直言不讳地拒绝来自讨厌的人的各种请求,但是对于关系亲近的人,拒绝反而像一道枷锁,成了最难完成的一件事。

    可是在说出口的瞬间,她又发现好像也没有这么难。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感觉,好爽哦。

    ·

    隔天放学前,时澄月收拾好书包准备出教室,在门口等上厕所的祁嘉虞时,路梁正好从办公室问题目回来。

    “时澄月。”路梁经过教室前门,叫住她,声音沉而冷。

    “你生日那天,我有点事情,就不去了。”

    他怎么可能有事情呢,他在给自尊心极强的自己一个台阶下。

    时澄月自然是知道的,林一砚说那段话时意有所指的意味太过明显,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言下之意。只是,时澄月并不想去责怪林一砚无形之中破坏了她和路梁那点浅薄的友谊。因为她觉得林一砚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恰到好处地抵达了自己的心坎。

    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内心所想具象化。

    时澄月点头:“好。”

    祁嘉虞是在这个时候从厕所出来的,两人手挽手结伴朝楼下走去。

    路梁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藏在校服下的拳头不断紧握,那张试卷也被他折成了一张皱巴巴的垃圾。

    方才去数学组办公室问题目,林一砚恰好也在。

    四班和十二班的进度是一样的,就算不一样,廖卫峰也会尽力调成一样。所以路梁心知肚明,林一砚必定也是来问和自己一样的题目。

    事实的确如他所想,两人问的正好是同一道题。

    那一刻,他想,看啊,其实他们水平差不多。他不会的题目,林一砚也是不会的。

    廖卫峰开着玩笑说他来的正好,省的一道题讲两遍了。

    林一砚也笑着回:“那不一定啊老师,我很笨的,我觉得你可能要讲四五遍了。”

    真装。

    他最见不得这种人了。

    先无限制地压低自己,营造谦逊态度,再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对方,挫伤他人自尊心。戏剧桥段中尽得读者爽点的扮猪吃老虎这一招,对林一砚来说,应该很有意思吧?

    所以在廖卫峰讲完一遍之后,饶是一点儿也没听懂,他也强装自信地说懂了,临了不忘加上一句:这样一说还挺简单的。

    他说这话时,林一砚擡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居然划过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

    因为林一砚挠了挠后脑勺,悠哉哉轻啧一声:“我就说一遍对我来说真的不行,劳驾您再给我讲一遍了……”

    廖卫峰:“少贫,还劳驾,劳什么驾。”

    “那不是怕耽误您下班,下次给我穿小鞋吗。”

    路梁怔然。

    原来他真的没有听懂,那眼神里的敬佩是笃挚,昨天对他的嘲讽也是实意。

    原来对他而言的这场幼稚的较量中,林一砚都还没有站在赛道上。

    更嫉妒了。

    嫉妒他是真的比自己优秀,嫉妒时澄月以后一定会喜欢上他。而他竟无力阻止这一切。

    ·

    进入十二月,冬天正式开启序章,和寒风冬雨一起到来的是时澄月的生日。

    这个周日,时澄月秉承自己的周末睡眠宗旨,一觉睡到自然醒。

    前一天晚上,她已经提早把地点和时间发给了几人。明明是寿星,等她到ktv的时候,大家已经聚在一块儿了。

    郑冉冉在前面和姜蔚激情万分地开嗓,时澄月窝在沙发里给林一砚发消息。

    【RbRb:你来了吗?包厢号是406。】

    林一砚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还在房间里磨蹭,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杂毛,看着床上摊着的各种各样的衣服,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苗禾坐在沙发上,和坨宝头靠头,肉嘟嘟的手捏着坨宝短短脖子后的毛,后者委屈控诉一声,苗禾全当没听见,不为所动。

    她脸上全是不耐烦:“哥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等等。”

    “可是你五分钟前就让我等了,你为什么还没有挑好穿什么?”

    上次去姐姐家也是这样,出门前精挑细选了好久好久,最后还不是像个不能见光的杀手一样一身黑地出门。

    她真不理解。

    “而且,这又不是你的生日。”她疑惑地补充。

    “所以穿的认真一点以示对人家的尊重。”林一砚胡话信口拈来。

    ·

    林一砚和苗禾到ktv的时候刚好是晚上六点半。他找到房间,敲了两下门而后打开,视线一扫而过,没有看见时澄月。

    “哦呦哦呦,贵人来了。”女生们早知道林一砚的名字,也知道时澄月在追他,但还从来没仔细见过他,所以起哄声比较大。

    LED屏幕上七彩的光在偌大的空间里变换游移,如蜉蝣般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林一砚刚踏进半步的脚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苗禾仰头看着他,语气担忧:“哥哥,这里好像盘丝洞。”

    林一砚垂眸:“没事,没有妖精看得上你哥哥。”

    林一砚拉着苗禾进门,等到女生们看到他牵着个粉粉嫩嫩扎着两个小啾啾的漂亮妹妹后,那点本就浅薄的八卦心思立刻转移到了后者身上。

    “啊啊啊啊,好可爱的妹妹!!!”

    “这是学霸亲妹妹吗?”

    “天哪好可爱哦!”

    苗禾睁着大眼睛,和林一砚说:“姐姐们好像比较看得上我。”

    林一砚掐掐她的脸蛋,语气调侃:“是的,我没你讨人喜欢。”

    苗禾迅速和女生们玩开,连屏幕上正在放的流行歌也按照苗禾的喜好来切歌。

    在角落坐下后,林一砚问祁嘉虞:“她人呢?”

    祁嘉虞:“厕所。”

    林一砚没再说话。

    时澄月进门的时候没人在唱歌,大屏幕上正放着“喜羊羊美羊羊”。

    一帮女生围在苗禾身边不知道在叽叽喳喳地聊些什么。林一砚正窝在沙发一角,遗世独立得像个和尚,游离在热闹之外。

    他一会儿看看LED显示屏,一会儿又瞧瞧正玩得开心的女生们,眉峰微隆起,脸上写满了“这么难听的歌要是没人唱能不能切了啊”的无奈意味。

    时澄月走到林一砚身边:“你怎么来这么晚?”

    林一砚总不能说自己就为了纠结穿什么才迟到的,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约莫半个小时后,祁嘉虞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阵。她拿起,是送蛋糕的外卖小哥的电话。

    时澄月听着她接电话,两眼亮晶晶,万分期待啊地看着祁嘉虞:“你买了什么味的呀?”

    祁嘉虞:“狗屎味。”

    时澄月才不搭理。

    等祁嘉虞把蛋糕拿上来的时候,女生们把灯关了,准备插蜡烛。

    时澄月对林一砚说:“她们要给我点蜡了。”

    林一砚:“……”

    他有的时候真的敬佩于她脱口而出的言语。

    她能不能好好说话?

    祁嘉虞把蜡烛点上:“行了寿星,许愿吧。”

    时澄月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碎碎念道:“我希望我的成绩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变好,我希望不用背书就能把历史和政治的内容记住,我希望一看到数学的压轴题我就能立刻知道解题思路……”

    林一砚眼皮跳了跳。

    许的很好,不过大概率是实现不了的。

    姜蔚身边的女生是第一次参加时澄月的生日,所以她好奇地戳戳姜蔚的肩膀:“为什么兔子要把愿望说出来?”

    祁嘉虞闻言,扭头回答:“我们兔子就是这样的,不管是生日还是圣诞,还是看流星,干什么都喜欢把愿望说出口。”

    “哦,那可能每个人都不一样吧,我妈还说愿望说出口就不会实现了。”

    郑冉冉:“那不是,我们兔子说了,愿望说出口才会有人帮你实现。”

    林一砚沉默地站在一边,听着几个人悄声的对话,又望向沉浸在一片烛火中真挚碎碎念的少女。

    真听话。

    许完愿,时澄月拿起蛋糕,让祁嘉虞帮她拍照。

    等终于有了一张好看的照片之后,时澄月才放下心来:“可以了,只要有一张能看的,今天就没白出来。”

    林一砚在一旁围观了全程,没明白这前后的逻辑。

    九点过后,顾秀琦的电话准时打来,她知道林一砚今天带着苗禾出来玩,但是明天就是周一,苗禾一个小学生不能在外面待太久。顾秀琦叫了司机来接她。林一砚让苗禾和几个姐姐告别,姐姐们依依不舍地说再见。

    苗禾的确玩得有些困了,她窝在林一砚的怀里,所以林一砚步子稍微放得有些慢。

    “苗苗。”忍了一两个小时,林一砚觉得自己的尾巴已经翘上天了,无人可以倾吐,于是在走出包间的那一刻他就忍不住叫醒苗禾。

    “怎么了?”苗禾小脸带着被吵醒的幽怨。

    坏哥哥。

    林一砚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可是语气里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得意:“你知道姐姐为什么会把愿望说出来吗?”

    苗禾对这个问题没有求知欲:“不知道。”

    林一砚挑眉:“是因为我。”

    “哦,哥哥你真厉害。”

    这回答是肉眼可见的敷衍,但是林一砚毫不在意,他只为秘密有人可倾诉而窃喜。

    苗禾被司机接走后,林一砚没有马上上楼,他不甚在意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KTV里各个包厢传出来的声音汇聚成一汪浩渺沧海,嘈杂聚集。

    有点吵。

    林一砚揉揉太阳穴,突然想起了那个下午。

    记忆像不讲道理的雨珠,毫无防备地席卷而来。

    自从那次时澄月在办公室为素未谋面的他据理力争之后,他总会对这个女孩有些刻意的关注。那时候的他对喜欢一词不甚了了,只知道每当她经过自己身边时,他的视觉和嗅觉总会突兀地灵敏起来,而后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她身上。

    初三上学期期末考试前的半个月,十二月十六号。

    林一砚忘了做作业,也忘了带来学校,他只能硬着头皮给顾秀琦打电话,让家里的司机送过来。三楼楼梯口的电话亭前摆了长长的队伍,林一砚排在最后,前头有几个女生看着他窃窃私语。

    他认出那是前几天给他表白送零食的女生,那类似吃人的眼神盯得他有些发毛,于是他随手抄过自己刚买的那本《小妇人》,这书是真重真厚啊。一翻开就能把自己的脸完美挡住,顺便挡住那些女生的视线。

    拜托,他在超认真地看书。

    求求了,不要和他说话,不要和他说话,不要和他说话。

    “林一砚,你也要打电话吗?你先打吧。”那女生笑着对他说。

    祈祷失败。

    林一砚摆摆手,对上那群女生的眼睛,心下立刻决定绕远路绕到四楼去打电话。书挡在眼前,他上台阶时一个趔趄,差点绊倒。

    “你小心一点呀。”女生声音柔软关切。

    林一砚头也没回,抽刀断水地撂下一句好,走得更快了。

    可能是绕远路的关系,那条路上静悄悄,所以他很敏感地听到了女孩子的细微哭声。他不由放慢脚步。意料之外的,他一眼认出时澄月的背影,心霎时提了起来。

    然后他发现,哭声并非从时澄月身上传来,而是她身边的那个女生。

    林一砚听了个大概。

    女生长相平凡,脸颊两侧密布雀斑,走路又略微跛脚,在鼓起勇气和心仪男生告白之后反而被群嘲。

    那时候的时澄月,面对这个同龄女生,说话的方式却仿佛是年长她好几岁的良师。她佯装老成模样,拍拍女生的头,主动说:“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女生点头。

    “《哈利波特》也算是我的童年债了,这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赫敏,因为我觉得扮演赫敏的那个演员很漂亮,在演员漂亮脸蛋的加持下,即使她是个泥巴种,我都觉得她的魅力很大,甚至泥巴种这个身份还让她更值得人喜欢了。

    因为实在太喜欢哈利波特了,所以我就去看了原版小说,结果我发现在原版小说里,赫敏不漂亮,有一头浓密蜷发和一对兔子似的大门牙。但就算不漂亮,我也挺喜欢原著里的她。只依靠文字,我就会自然而然地忽略她的外表。我发现没有演员漂亮脸蛋加持,真正的赫敏自信认真又好胜,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可是普普通通的女孩也有自己独特的个人魅力啊,不是只有外部条件都完美的女孩才拥有发光的权利。

    再说了,跛脚怎么了?你走的慢,你就能比别人多看一会儿风景,你就能在同样的风景里发现很多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你别太在意那些男生的话,这些男的都傻比兮兮的,空有一张好皮囊有什么用啊,没有有趣的灵魂,这种人长时间相处下来之后就会很单调的!”她慷慨激昂地说,“不过好皮囊也是挑人的必要条件啊,我们不能一棒子打死。”

    女生被她逗笑。

    那一刻,林一砚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段话时的心情,只感受到了一种水流腾涌的感觉,像是剧烈摇晃过的碳酸饮料被打开,然后所有的气泡从迷雾中挣脱开,咕嘟咕嘟地往上蹿,蹿到头顶,让他血液沸腾。

    后来,郑源恺曾嘴贱开玩笑似的说到苗禾的脚,却不想一句话点燃导火线,苗禾瞬间大哭。郑源恺知道是自己的错,无措地围在她身边,手里似乎都要变出花儿来,都无法让她停止哭泣。林一砚更是对女孩子哭泣这类行为束手无策,他抱着侥幸心理将时澄月的这番说辞用到苗禾身上。彼时小姑娘眼泪汪汪,抽抽噎噎地说真的吗?

    郑源恺点头如捣蒜。

    苗禾说她没看过哈利波特。林一砚当即说给她买。

    苗禾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把推开郑源恺,扑到林一砚怀里,哽咽着说还是哥哥你最好了。

    林一砚想,这句夸赞应该用到时澄月身上才对。毕竟,他窃取了她的言论来讨好自己的妹妹。

    也许是从未被人坚定地理解过,也许是从未有人这样循循善诱般开导过那个女生,女生笑过之后哭的更厉害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时澄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抽纸,结果遗憾地发现只剩下一张了:“只有一张了,它承载不了太多眼泪,所以你别哭太久。”

    林一砚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安慰人的好办法。

    上课铃声响起,女生起身准备去上课,时澄月拉住她,笑得有些谄媚:“课代表,我数学作业没做,你能别告诉老师吗?”

    说完,像是证明什么似的,她又立即接话,“我安慰你可没有别的目的,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只不过,我数学作业没做也是真的,你可以帮帮我吗?”

    她咧着嘴,露出标标准准八颗牙齿,眼睛都弯成一汪月牙,双手合十做着拜托模样。

    女生愣了几秒点点头。

    她笑得更开心了:“谢谢你!”

    女生走后,时澄月还坐在原地。她也是来打电话的,所以她根本不在乎上课铃声响没响。

    那头接了电话,时澄月的声音变得又软又水,还有再明显不过的撒娇气息:“妈妈,我今天会准时放学的噢,你们有没有给我买栗子味的——”

    声音戛然而止,林一砚清楚地看见少女唇畔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起来。

    “时澄阳发烧了啊?那你们去医院了吗?……嗯……好……”

    她挂断电话,呆呆地看着白墙,然后坐回了刚才的台阶上。

    林一砚不明白,不过一个电话,她的情绪是怎么突然低沉下来的。

    下一秒,她捂着脸,肩膀耸动。

    林一砚从刚才的电话中大概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生日碰上弟弟发烧,爸爸妈妈送弟弟去医院,所以无法给她过生日。

    可是那时的他不懂,可能也没有体会过,无法准确无误地共情。所以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件事为什么值得哭。

    在校园里看见时澄月时,她脸上总带着明媚的笑,和小公主般的高傲。林一砚想,公主有点娇气的公主病也是无妨的。

    时澄月抽噎了一下,条件反射去掏口袋,却发现最后一张纸巾给了刚才的女生。

    “烦死了……”她的声音埋在小小的手掌里,和眼泪一起从指缝滑出,声音微弱又发闷。

    她细细绵绵的哭声竟然让少年耳垂发烫,心跳也跟着不争气地加快,在静谧空间里,他都能听见来自胸口的砰砰声。

    见过她像颗小太阳似的耀眼自信模样,见过她愿意为一个陌生人仗义执言,见过她温柔乖巧地安慰别人。而今,又见她委屈地蜷缩在小小角落里低声哭泣。

    心理和生理,皆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这天差地别的反差感几乎要让他彻底着迷,竟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铿锵勇气散去又回笼。

    林一砚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大概是四周静谧,可闻针落,时澄月一下子就感觉到周围有人踏入的气息,于是她努力憋住啜泣声。

    林一砚的喉结滚了滚,他鼓起勇气,摊开手中的那本书,挡在时澄月面前,挡住了她的眼泪,也挡住了她和他原本可以相对的视线。

    “你……你好。”林一砚咳了咳嗓子,却还是止不住颤音,“我不是故意路过这里的,我是想来打个电话,所以不小心听到了你和家里人的对话。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我看见你哭,你用书挡着脸吧,我不会看见你的脸,不会知道你是谁的。我刚刚没有看你的脸,真的没看。你哭吧。”

    顾秀琦说没人比他更会信口拈来胡说八道。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此时此刻,对自我的认知被刷新。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笨嘴拙舌的时候。

    累赘的长篇大论说出后,空间如被汪洋倾注,陷入一片寂静。

    林一砚的心跳到了临界值,他又一次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低头:“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那捂着脸的手从书本中探出来,握住书的下方。洁白柔软的掌心蹭过他的手背,就像触碰到了天空中翻倒的奶油罐头。

    手背上传来的触感通过神经灵敏地传递到他的心间,心脏跟着重重地跃动,一下又一下,嘹亮而鼓噪。

    “谢谢。”她的声音很小。

    “不用谢。”林一砚挠挠后脑勺,他本能地渴望长时间地和她共处在一个空间里,可是他想,她应该是不愿意有旁人侵占这片寂静地的。

    于是他选择给她适当的空间。

    往下走了两步,林一砚又转身,“如果有什么想法,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不说出来的话别人永远不会懂的。也许你说出来了之后事情并不会解决,但是就可以从你一个人难过过渡到大家都难过了。相比一个人闷头难过,大不了大家都不好过。”

    时澄月倏忽被逗笑,拿着书的手也因笑意颤了一下。

    “今天是你生日吗?古希腊有个哲学家说生日愿望是要说出口的,说出口就会有人听见,就会有人帮你实现。”

    古希腊从未存在说过这话的哲学家。

    但林一砚想,他们林家他说了算,所以他说有就有。

    女孩没说话,林一砚也不觉得尴尬。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刚刚那话欠妥当,于是说:“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既然你笑了,那这玩笑也算是发挥了它最大的用处。”

    而后利索地转身,却是依依不舍地离开。

    因为怕惊扰到时澄月,所以他走的很慢很轻,他甚至觉得自己脚步虚浮到仿佛飘在半空中。

    就在他走过三楼拐角时,他听见少女还带着哭腔却又认真的声音:“我希望每年都可以吃到栗子味的蛋糕。我最喜欢冬天了,因为冬天有圣诞节,希望我每年的圣诞节礼物都是一本原版书。我希望爸爸妈妈可以像爱时澄阳一样爱我。”

    那是一个寒冬,她说这话时就像一朵被不期而至的风雪欺凌的玫瑰花。

    林一砚恍然想起自己刚刚随手拿着的那本书,就是新买的《小妇人》。

    那一套系美其名曰女孩成长必读书籍,是顾秀琦带他出去吃饭的时候顺便去书店买的。那时候他臭屁又贱兮兮地问:“女孩成长必读?那男孩读了会怎么样?”

    顾秀琦懒得跟自己正在耍宝的儿子废话,只撂下一句:“儿啊,不是妈看不起你,你这成绩也算是半个文盲。你认得齐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吗?认得齐就买,买了得给我看完,敢浪费我的钱小心我抽你。”

    “看,我天天看。我天天带着它上学好吧。”林一砚不走心地应。

    于是当时的他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买下了那一本书,语气带炫耀地告诉顾秀琦自己准备开始钻研原版书了。可是买完之后他才发现这玩意儿根本不是人能读的,他连中文字的四大名著都读不下去,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读原版,于是那本书就这样被留在了他的书包里。

    留在林一砚手中,也许《小妇人》只是《小妇人》。

    但误打误撞送入时澄月怀里的《小妇人》,变成了勇敢、善良、坚韧的代名词。

    林一砚想,他应该没骗她吧。

    看,只要愿望说出口,真的会有圣诞老人提前半个月上班,然后将礼物送到她手中。

    作者有话说:

    居然嫌弃妹妹喜欢喜羊羊,你自己也是用奥特曼做头像的人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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