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100
莫凯最近只有一个目标,但由于拿下程度极其之艰难,更加引发了他的好斗心和占有欲。他期盼着每一日的录制,可惜这份不干不净的期待还没有持续几天都被扼杀在摇篮里。
昨夜得知消息,有投资方来,地位来头不容小觑,全剧组都像紧绷的一条弦。莫凯深谙职场之道,早早地让人去打听对方的底细,可怎么也查不出t来,助理只说是某个赞助商家的少爷。这么多赞助商,哪家的少爷会亲自来监工?何况,一档全男明星作为嘉宾的综艺节目,富贵人家的少爷来做什么?
他没再多思考,又继续将注意力转移向微信里左上方的联系人——陈瑞淼。昨夜给她发的图片到现在都没回,他不信她没有看手机,思索不过几秒,他笑着发去一段道歉。
按下发送的一瞬间,站在前面的女生口袋里发出一道信息震动的声音。
她下意识打开,脊背却仿佛被冰冻住,昨夜的感觉再次袭来。
莫凯从后方笃定地将全景揽入眼底,他转了转手机,信步走到陈瑞淼身后。
“早上好啊,小陈。”
陈瑞淼肩膀一抖,但没回头,低着脖子看接下来的台本。
“昨天喝的有点多,可能发错了,我向你道歉,不要在意。”莫凯声音温柔。
陈瑞淼脸涨得通红:“我……”
莫凯拍了拍她的肩膀:“第一次看见吗?别怕别怕,是我的错,向你赔不是。”
自从莫凯靠近,这块地方如同被隐形的绳索圈住,旁人自觉或不自觉地绕开些许,保持着自我绝对安全的距离。陶宜之无心工作,目光时不时往这边看,火从腹腔一直燃烧到头顶,又被白纸黑字的职位与现实牢牢压制在头顶,迫使一股名为事不关己的冷水灌去怒火。
“哎呀安定咯,你也不是第一次跟组了吧?现在看见这种事还能那么新鲜?”旁边的男生低下头捣鼓手上的机器。
陶宜之握拳:“习以为常也不意味着是对的!”
男生笑了声:“嗯嗯嗯,那你做盖世英雄去咯。”
陶宜之气急:“你!”
不远处,她亲眼看着莫凯的手越来越放肆。她有一瞬想哭,不知道是为谁,可能是距她不过咫尺的陈瑞淼,可能是以前的无数个她没有见过的陈瑞淼,也可能是未来的自己。唇被咬得毫无血色,她揣在口袋里的手捏着手机,像握住一柄锋利的斧,蠢蠢欲动。
“晚上来701好吗?”师长般温暖的掌心轻轻拍打着陈瑞淼的肩膀,像一场和蔼可亲的安慰。他的呼吸距离恰当得体,可喷薄着的气息落到陈瑞淼耳畔时,她依然无法自制地汗毛竖起。
“在这里,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我教你点别的,好不好,淼淼?”莫凯笑得愈发温柔。
密集的网铺天盖地而下,必然能将目标猎物一击即中。
“你要教她什么?”莫凯的手突然被抓住。不知谁胆大包天地撞破这块小小区域里无形的规矩,疑惑的声音放肆地落地。莫凯和陈瑞淼同时转过头去。
陶宜之的手机在三分钟之前已经打开了摄像头,随意地放在衣袋里,露出一角,静静记录着眼前的画面。做完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她便将头扭过去,与男同事继续工作事宜。
直到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她扭头看去,莫凯正被踹倒在地,昂贵的拍摄器械不平稳地倒下,周围的人如巨石坠湖后被惊扰的鱼,再一次往后退去。
陈瑞淼知道祁旸可能会来,但并不知道会是现在,毕竟她早晨起床时祁旸还趴睡在床上迷迷糊糊责怪她动静真大真吵,把她气得不行,嫌她吵不会自己另开一个房吗?可此时此刻,听见他在她的身后问“你要教她什么”,感受到他以不容反抗的力量捏住莫凯的手,让那恶心的触感远离自己的身体,她冰冷的手逐渐有了温度。
等祁旸把他踹倒在地时,周围人的惊呼终于把她从冰湖中拉出,她浑身颤抖,如冰天雪地中终于找到火源,立刻靠在祁旸身边,直到后背贴着他的胸膛,飘飘然的空虚感才如有实质地落地。
祁旸垂眸,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频繁眨着的睫毛与不停抿着的唇。祁旸从她手里拿过手机,按了下屏幕,问她:“密码。”
陈瑞淼没动,也没说话。
祁旸低头,肩膀轻撞她:“陈瑞淼,手机密码。”
她如梦初醒,报出一串数字。
手机熄屏之时就在微信页面,祁旸刚解锁,微信里她与莫凯的对话框便跳了出来。凌晨零点五十四分,他给她发了张生殖器的图片,问她,喜欢吗?然后便是十分钟前的消息,一段三行的道歉,表示自己发错了,请她不要介意。
祁旸盯着那条消息,突然笑了声。他锁上屏,塞回陈瑞淼的口袋里,转而盯着倒在地上的莫凯,在他想要起身反抗前,祁旸大步走上去,揪起他的领口,掌心不断用力。
周围的惊呼与尖叫声持续得更大,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石火般,所以无人知晓,也可能是当错误成了惯常,便不再有人投以或好奇或厌恶或反抗的目光,不过是在心里叹一声“真可怜,又来了”。
“别打了!我报警了!警察马上来!”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人冲上去,在事态更为严峻之前拉开祁旸与莫凯。
莫凯往旁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骂出一句脏话:“你谁啊?”
祁旸没说话,也讨厌别人的碰触,他挣脱开劝架的几人,回头去找陈瑞淼。他们的距离很近,眼前不过几张模糊的脸部线条晃动交错,偶尔挡住祁旸望向她的视线。
祁旸稍微偏了点头,以便将她的神情分毫不差地收入眼中。
“被吓到了?”他问。
陈瑞淼的右侧口袋里是祁旸刚刚丢进去的手机,左侧口袋里装着自来片场后便摁下开机的录音笔。她不算笨,有防备心,知道预防措施,学过许多种自御方法,也知道万事万物讲求证据,所以早早准备好了这些以备后顾无忧。
被吓到了吗?其实是有一些。即使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可旁观者离她那么那么远,安全的自我防线被一点点击溃。她想,莫凯如此娴熟,必然是个老手,如果他真的胆子大到都不需要等到无人之境便对她上下其手,那她该怎么办?
孤立无援地站在人头攒动的小岛上,有人站在她身前,帮她抵住骇浪,问她是不是被吓到了。她想强忍住所有情绪,可还是忍不住红着眼睛,轻轻点了头。
祁旸深吸一口气,回身间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挣脱开前面人的手,又往莫凯脸上砸过一拳。
人群里不出意外再次出现慌乱。
警察来得很快,涉事人员被带走,拍摄计划在短暂暂停后又继续行进。
李皓岩和其余几人面面相对,他又下意识去找臣驹的身影,人群中却没有看到她。他想起昨夜的场景,再联想到祁旸的身份,与方才的画面,一阵后怕袭来。幸好臣驹提前告知,否则他的星途与后果不堪设想,他也承受不起。但转念想想,这个实习生也够奇怪的,既然手中有王牌在手,玩什么扮猪吃老虎的柔弱角色?又辛辛苦苦来这里打什么杂?
·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左右。
祁旸走得很快,陈瑞淼跟在他身后,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情绪变得更加糟糕,努力回想了一下,也不知道情绪的燃点是什么。
“祁旸。”叫一声时他没有应,也没有放慢脚步。陈瑞淼小跑上去,拉上他的手腕,“祁旸,你怎么不理我?”
祁旸依然在往前走,可她为了与自己保持齐平,哒哒哒的脚步声愈发急促。祁旸的步伐不得已慢下来。
“你怎么不说话?事情解决了,不是应该高兴吗?”中途时有人走进来交上一份视频,记录了莫凯对陈瑞淼动手的全过程,加上录音笔,莫凯被处十天拘留与罚款。
祁旸停下脚步,陈瑞淼仍拉着他的手腕往前,依着惯性差点往前冲,被祁旸扣住肩膀稳了稳。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祁旸看着她,“我可以帮你。”
人的情绪真是一个微妙而复杂的东西,一直到进了警局陈述事情发展经过时,祁旸的愤怒逐渐平息,可看到陈瑞淼拿出录音笔与她相册中截图保存的与莫凯的聊天记录时,愤怒再次以无可遏制的势头冲了上来。这段骚扰已经持续很久了,呈阶梯效应式增长,他不敢想象她遭受了什么言语与身体上的骚扰才会把录音笔都带在身上。这份骚扰,是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他没有出现在这座城市,没有出现在片场,她准备如何解决今天的事情?
陈瑞淼说:“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祁t旸皱眉:“你准备怎么自己解决?”
陈瑞淼说:“我在感觉到不舒服时就开始随身带着录音笔了,而且聊天记录我都没有删除,还截图上传了云端,也发给了斐斐。我很久以前就有在网上学过很多的自卫方法,我还拿比我身量大很多的男生朋友试过手,那些方法真的有用。我的紧急联系人设置了110,只要连按三下就可以拨出去。”
一条又一条,口齿清楚,逻辑准确。祁旸听着她称得上万无一失的防御与自保措施,内心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确,真是天衣无缝,让他无法反驳。
“你告诉许斐,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斐是我的朋友。”
祁旸想说那我还是你老公呢。可他及时刹车,这话说出来和自取其辱有什么区别?他和她的关系,虚得只剩下结婚证上那张薄薄的纸。
他耸耸肩:“也是,差点忘了。”他说,“不过既然自己能处理好,那我刚才问你怕不怕的时候,你为什么哭?”
陈瑞淼因为他语气里的一点尖锐而怔住。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因为当时就是想哭啊。”
她轻声说:“你怎么突然这个态度呀?昨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祁旸撇过头去:“嗯,是我来太晚。”
他往前走。陈瑞淼到此更加茫然,祁旸对这件事的态度已经到了她看不懂的阶段。可望着他丝毫不停步的背影,她的心里也浮现出一种古怪的情绪,像潮夏的阴雨,打得她整颗心乌云盘亘,久久不散。
她跟在祁旸身后,照着他的影子走路,直到半途,她逐渐感觉祁旸的步伐慢了下来,好像是在等她,也可能是走累了。二水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满足它的愿望它就要撒泼打滚然后撒腿狂奔,自己跑累了自然会停下来,往往这种时候就轮到陈瑞淼开始假意生气。
可是祁旸和二水有很大的区别。祁旸好像真的只是自己走累了才慢吞着步伐。直到回到酒店,他坐在沙发上,给手机充上电后就开始在屏幕上瞎点。
陈瑞淼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没忍住:“你的手机都自动关机了,你在点什么呀?”
祁旸拇指在手机上方一停:“我喜欢这样。”
陈瑞淼:“哦……”
她也坐在沙发上,两脚摇摇晃晃,晃着晃着幅度大了点,碰到他的鞋边。
祁旸没动:“打我干什么?”
陈瑞淼哑巴吃黄连。虽然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但是既然你生气了,我可以大方慈悲地让你一下。“不小心碰到的。”她说。
“那你看着点。”
“知道了。”
鞋子再一次碰到他的时候,祁旸睨她一眼:“让你看着点啊。”
“啪——”回应他的是陈瑞淼把手机往茶几滑的声音。他下意识扭过头去看观察她,她神色未明,半起身去够遥控器,按键啪嗒啪嗒摁着,选择03版的《德州电锯杀人狂》,摁下播放按钮。
伴着诡异的前奏响起,房间里没打空调,也已经冷得可以。
她也生气了。
祁旸喉结上下动了动,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后把脚往回缩。他只是让她的鞋不要故意碰到他,如果她有话要说,可以直接说,或者也不用说,只要把他的联系方式加入紧急联系人一栏,以后和许斐讲这些事情的时候顺便逐条转发给他就可以。
看到她掉眼泪的那一刻,他语言功能紊乱到只想抱抱她,因为拥抱有时胜于一切。可他的情绪真是头无法控制的野兽,在不合时宜的地方不合时宜地爆发,然后错失了那个给与她带着安慰含义的拥抱的最佳时机。
她为什么不明白,这种因为不熟悉被自然而然驱逐出领地的感觉很糟糕。
可更糟糕的是,她不明白才正常;他不被划分在她信任的圈地里才正常;他没有立场生气才正常。
原来他是一个自私又充满占有欲的人。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妄想在陈瑞淼这里求得一个第一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