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十分,航班动态显示芝加哥飞往中国青城的飞机已于一个小时前落地青南国际机场P2航站楼。
岑丰等在P2停车场,抱着平板再三刷新动态,又看着持续盲音中的电话,心中暗下决定,再等五分钟,这大少爷再不出现他就要报警了。
想法落地的那一刻,祁旸出现在他视线的正前方。
岑丰当即松了口气。
个头高挑的年轻男人坐进车里,喊了他一声丰叔。
车平稳行驶在跨海大桥上,岑丰透过后视镜扫他几眼,悬着的心放下来,心说这小子越长越好看,不光是长相,在国外这几年,怕是心性也被磨得沉稳不少。心头刚过完这一句,祁旸浓眉一扬,弯起的眉眼里闪过几丝笑意。
他关了手机,擡头看岑丰:“叔,送我去青大。”
岑丰疑惑:“那行李?”
祁旸:“没事,您帮我送回家。”
岑丰无言以对。
好说歹说,祁旸给母亲打了电话才得到一句准许。
车停在青大门口,祁旸按了按脖子,刚要下车,岑丰问几点来接他。
“不用。”他推开车门,“我自己回来。”
岑丰探出头去:“旸仔,不要玩太晚。”
祁旸没回头,随意摆摆手就算做听进去了。
狐朋发来消息,说自己有几笔烂桃花要处理,让他等着。他又点开另一位狗友的对话框,对方许久之后才回一句:【完了个蛋,感觉分不掉了。】
祁少爷不做干等人的事儿,闲着没事沿着西门口那条林荫道来回走,走到他觉得微信步数都得上五位数了,那股子脾气发作,终于开始烦躁起来。
“学长,我喜欢你。”
祁旸踢石子的动作一顿,扭头看过去,对面正站着一男一女两人,女生背对着他,男生的视线全在她的脸上,全神贯注,仿佛无暇顾及旁的。
头顶树叶簌簌作响,和女生的声音快要融在一起。
腔调灵得很。
“虽然我有个未婚夫,但我从没见过他,我也不喜欢他。我倒是从我家长辈那里听说过他,空有一身皮囊,实际又笨又蠢。我不愿意和这样的人结婚,学长,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和我妈妈说退了这桩娃娃亲。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只能和那人凑合着过了。”说到一半她应该是觉得不太对劲,急急转了个弯,声音紧张到带颤,“但是学长我不是逼你就范的意思,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痕迹斑驳地落在女生的脸上,祁旸看见她有些发红的脸颊,还有眼眸处的一点点莹润,不知是不是眼泪。
又还没被拒绝,至于掉眼泪吗?
陈瑞淼为这个时刻准备了足足三天。
林数是大她一届的同系学长,又是她部门里的部长,陈瑞淼进宣传部开始就对他一见钟情,和室友商量着如何向他表白。室友在还没开学前就混迹在各个新生群里,早听说过林数学长的大名,家底都被她打听了个底朝天。听闻陈瑞淼喜欢林数的秘密,她欲言又止,说林数家境不太好,陈瑞淼回了句我家境好呀。
室友语塞,那行吧,于是当晚给她来了场彻彻底底的科普。
计划当天,正是学校的十佳歌手初赛现场,陈瑞淼作为宣传部工作人员,在现场参与各项工作。结果第二个比赛选手刚一上台,她就愣了神,这么帅啊……
后续又接连上来几个,她瞳孔持续放大。青大真是养眼的风水宝地。一场初赛下来,本就芝麻大点儿的心脏已经被填充满了。
在喜欢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还要去向林数学长表白,这件事也太糟糕了。
故事转折在几个月前。答辩结束,陈瑞淼边回妈妈的消息边下楼,青城的梅雨季足够扰人,帆布鞋踩过台阶,她脚底打滑,重心不稳,直直就往下摔。有人喊了句小心,微凉的手攥住她的手腕,一个回身间,鼻息与那人胸口处散发的清香撞了个满怀。陈瑞淼惊魂未定地擡头,与林数的视线撞上。
芝麻大点的心脏里塞着的那些男生一瞬之间烟消云散,这一刻,她笃定,她有心上人了。
“抱歉,要辜负你的喜欢了。”
清润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把陈瑞淼从冒着粉色泡泡的回忆里拉出来。她一时不知做什么反应,嘴唇微张,轻轻地“啊”了一声。
“真的很抱歉。”林数颔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抽纸递给她。
“不用不用——”陈瑞淼忍住掉眼泪的冲动,“不用一整包的。”
林数看了看她的帆布鞋:“鞋子脏了,擦一擦。”
陈瑞淼也低头,崭新的白色帆布鞋上被泥泞沾上一点痕迹。
“没事,鞋子脏了就脏了。”她忍着哽咽。
林数轻笑了声:“你不是从来不穿脏鞋的吗?”
鞋是人的另一张脸,陈瑞淼从不穿脏鞋,她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可她没想到林数也会知道。尚处在预备中的眼泪这下怕是要真真切切地掉下来了。
林数见她未动,将那包纸塞进她的手里:“我走了,早点回家。”
“小学妹,毕业快乐,后会有期。”他弯起唇,温柔看她。
陈瑞淼看着他的背影,眼眶一热,眼泪就这样掉下来。她想告诉他,她其实考上了青大研究生,他们马上又会再见。可是她唐突的一场表白,让他们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陈瑞淼抽抽鼻子,用手背胡乱抹去泪水。
“嚯——”
一道男声突然飞入她耳。
陈瑞淼被吓了一跳,迅速地转身,她也就是在这时看到了这场告白唯一的旁观者。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的运动装,颈上挂了根红绳,吊坠是一只小金豹,在日头底下晃得刺眼。看模样,挺年轻,应该与自己差不多大。平心而论,这张脸,如果见过应该不太容易忘记,但陈瑞淼的脑海中毫无这号人。不过她此刻无心想这些,只想到他全程围观了自己这场失败的秘密告白,心中不由羞窘叠起。
好没礼貌啊,正常人误入这种场合不是应该离得远远的吗?
只是男人自然得很,毫无偷窥被抓包的慌张,与她对视几秒,语气懒懒,张口就道:“Excuseme,whereisthetoilet”
交换生?
陈瑞淼走近了些,得以更仔细地瞧他那张脸。大背头完整地露出五官,眉弓立体,剑眉星目,阳光勾勒出他优越的脸型和轮廓,整个人熠熠生辉。一张地地道道的东方面孔。
陈瑞淼气急了,偷听被抓包就赶紧跑啊,若无其事装什么外国人。
复又想起刚才的画面,她尴尬到脚趾都要蜷起,眼泪还没干,哽咽着说了句“here”,擡手指了指草丛。
祁旸觉得自己这样是不太地道,刚准备好好道个歉说声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陈瑞淼就已经越过他,失魂落魄地走了,显然也没多计较。
祁旸揣着兜,姿态闲散地站在原地,旁边很突兀地响起一声狗叫。
——他和草丛里的黄狗对视一眼,后者很识相地撒腿就跑。
什么意思?给他腾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