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温染听到楼下传来的声音,立刻站起身。
谢云礼每次来,都是这样的动静,她已经记住了。
然而当她小心翼翼的推开门下楼,却发现人已经走了。
“谢云礼……
人呢?”
祝阿姨看她探头探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要是谢先生知道你这么想他来,肯定就多留一会儿了,不过啊,他也是怕耽误你睡觉的时间,所以把东西给了我就走了。”
“东西?
是什么东西?”
“给你的礼物。”
祝阿姨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礼物盒,“说是让你睡前在卧室打开看一看,也许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温染看了看那个礼物盒,有些不好意思拆开,但又很想拆开看看,她摸了摸那个礼物盒,又看了看祝阿姨,说:“祝阿姨,你陪我,陪我一起好不好。”
祝阿姨笑着点点头,“好,阿姨陪你一起拆。”
温染跟祝阿姨一起把礼物拿进卧室,祝阿姨说:“我要关灯咯。”
温染不明白为什么要关灯,她正疑惑着,就见祝阿姨打开了礼物盒,然后用手不知道摸索着什么。
紧接着她听到啪的一声,好像是打开了某个机关。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整个房间以那件东西为中心,在黑暗中投射出无数道璀璨的光芒。
温染擡头一看,漫天的星光围绕着一轮弯弯的月亮,将整个天花板弥漫成了满是星星的夜空。
光芒的中心,是一个粉色的城堡音乐盒。
“好漂亮。”
祝阿姨忍不住赞叹道:“我还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种漂亮的星空投影,真好看啊。”
温染已经看呆了,她不由自主的在星空中转着圈,眼里满是璀璨的繁星。
祝阿姨看着她脸上慢慢扬起的笑容,拿起手机拍了张照。
真好,她已经很久没见温染露出这样孩子气的笑容了。
真的太久了。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温染其实很少显露出类似这种开心的情绪。
哪怕是在她母亲还在世的那十几年,她真正开心的时候也很少,因为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在接受自闭症的干预治疗,以及在家里度过一个一个孤单的夜晚。
因为某种天生的缺陷,她也很难感受到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她甚至从来没有感受过真正的、无忧无虑的爱。
因为就连她母亲对她的爱,也是压抑的,时不时崩溃的。
在那些日复一日的干预治疗中,温染曾不止一次无意识的自残,每当她的母亲看到她伤痕累累的身体,都会把她抱在怀里温声安抚,然而那些心疼的泪水,也同样让温染感到痛楚。
爱,有时候也代表无言的痛楚。
所以温染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无忧无虑的,毫无压力的爱意,因为谢云礼从来不要求她做什么。
他之所以很少回来,也是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慢慢习惯这里,也让她慢慢忽略了她还有妻子这个身份,仿佛这个身份对她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事,她不需要以这层身份为他去做什么,只需要接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好,其他的事情,她一概不用去想。
除了求婚和结婚,他甚至从来没有正式以丈夫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过。
在她的面前,他是谢云礼,也只是谢云礼。
很快,谢云礼收到了祝阿姨发来的照片。
温染仰着头,看着头顶的繁星和月亮,她的眼睛也弯成了弯弯的月亮。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那种孩子一般纯真的笑。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是那么的嘈杂,到处充满了让她难以适应和不能理解的东西。
可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礼物,也能让她的脸上露出这样开心的笑容。
谢云礼久久的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灯光灭了,又被他点开,就这样反复的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手机上突然显示来电显示,覆盖住了原本的相片。
谢云礼眼里的笑意顿时消失。
他接起电话,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问候。
“是,我很好,温染也很好,您放心。”
“什么时候带温染过来一趟,吃顿饭,两年多了,她也该适应一些了吧……”
谢云礼淡淡道:“还不是时候,她的情况,还需要很长时间。”
“那你们……”
“我会好好照顾她。”
谢云礼打断道:“这是我的责任。”
电话那头的长辈叹了口气:“好,你还愿意照顾她就好,如果有一天,你想放弃了……”
谢云礼没有说话。
他很确定,不会有那一天,但他也不想解释什么,因为解释是没有用的,很多事情,只能用时间来证明,否则只会有人拿这种问题没完没了的来烦他。
挂了电话,梁泽奇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问他要不要来喝酒。
现在是十一点半,谢云礼料想自己这个时间也不会很快睡着,而且很有可能也会喝杯酒助眠,于是让周维掉头去了梁泽奇在的地方。
梁泽奇虽然爱玩,但是夜店那种地方早几年他就在国外玩腻了,现在出来喝酒也是一些商务人士比较多的高端场所,不是很吵,所以才敢把谢云礼叫来。
谢云礼来的时候,梁泽奇也刚到没多久。
“我就是随便喊你一下,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
梁泽奇笑嘻嘻的搭他的肩膀,”是不是终于受不了晚上回去孤枕难眠了?”
谢云礼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少说点容易挨揍的话,我没空送你去医院。”
“……
真无情。”
梁泽奇叹了口气:“你说我一个这么开朗大方又乐观的帅哥,怎么偏偏就跟你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工作机器当上好朋友了呢?
难道上辈子咱俩是爱而不得的苦命鸳鸯?”
谢云礼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你想多了,就算你是女的,我也看不上你。”
“那你瞅瞅。”
梁泽奇示意他看看对面的吧台,“那么多身姿窈窕的美女,有没有你看得上的?”
谢云礼靠在沙发上,昏暗的灯光下男男女女的身影在他眼里朦胧一片,然而他的脑海里,浮现的依旧是温染那张漫天星光下面带微笑的脸庞。
她的发丝是灵动的,眼里满是零零碎碎的星光。
——那个孩子,从小到大几乎从来没有感受过真正的快乐,一直都是那么孤独。
如果她来到这个世界是错误的,但是哪怕能让她体验到一点点的美好也好……
曾经有人这么跟他说过。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对普通人而言那样简单到仿佛触手可及的快乐,对那个女孩儿而言,偏偏是那么难以拥有的东西。
“你最近是怎么了?”
梁泽奇出声打断他的思路:“工作太累了吗?
要不给自己休个假,哥们陪你出去散散心?”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谢云礼至少三百六十天都在工作,这放在谁身上能受得了啊。
当然,他也能理解,在现在这个社会,没有身家背景,自己一个人打拼白手起家实在是太难了。
就算能拼的出头,能长久的支撑一个企业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毕竟百年基业都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垮掉,更何况是一个刚发展起来的新型企业。
梁泽奇很理解谢云礼工作的辛苦,他自己家也是做生意的,而且整个家族的人都有自己的事业。
但谢云礼,整个家族是只有他一个人是在努力支撑着的,没有人帮他,他一直靠的都是他自己。
就连结了婚,也不能像普通夫妻那样正常生活。
这么想着,梁泽奇觉得有点心疼了,谢云礼忽然笑了一下,有点嘲弄的意味,“梁泽奇,你想多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怜。”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梁泽奇在想什么。
但是这家伙,的确是想太多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拥有什么。
而且该做的他都尽力在做,该拥有的,他也早晚都会拥有。
谢云礼拍了拍他的肩膀,力气重的让梁泽奇脸色都变了,“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天天这么混,早晚又要挨几顿揍。”
“……
别说了,昨天我爸还嚷嚷着要我回家挨揍,我他妈干嘛了我,我不也一直在好好工作吗?
比起那群天天大把花钱又惹事的屌丝富二代,我已经算是很勤奋了吧。”
也是因为受到谢云礼的影响,梁泽奇这两年的确是懂事了很多,知道好好做事了,也不像以前那样爱玩了,所以梁泽奇的父母一直都很喜欢谢云礼。
还一直感叹自己家没有个女儿,要不然一定要让谢云礼做自家的女婿。
在听说了谢云礼隐秘的结婚之后,梁泽奇的父母也很好奇他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一直都想让梁泽奇帮忙见一见,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就连他们的儿子也没有见到谢太太的机会。
“我真的是佩服你。”
梁泽奇喝的有点多了,他抹了一把醉醺醺的脸,看着冷静且清醒的谢云礼说:“我最佩服你的一点是,你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规划,有魄力,有能力,还他妈的……
每次都能做成功。”
谢云礼说:“那是因为我没成功的时候,你们都看不见。”
“不过呢!”
梁泽奇醉醺醺的一拍大腿:“只有你结婚这件事,我真的觉得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我觉得你,早晚都会后悔!”
谢云礼喝了口酒,没说话。
梁泽奇一脸真诚的对他说:“就算你有一天后悔了,也不要憋着,真的,哥们我绝对不会嘲笑你。
毕竟都是男人,我理解你的。”
谢云礼淡淡道:“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所有知道她存在的人,都觉得他会放弃。
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每个人的思维和认知都不一样,而自以为是,是所有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的缺点。
“啊?
你说什么?”
梁泽奇没听清楚,想凑过去听他说了什么。
谢云礼把他推开,说:“你这张脸,是该挨上几顿揍了。”
梁泽奇一脸无辜的摸了摸自己帅气的脸蛋,“我做错什么了我,干嘛要打我脸?”
谢云礼已经起身结账走人了。
很快,梁泽奇就被几个男男女女包围住了,谢云礼回头看了一眼,没再管他。
他做的事,从来不需要他人的肯定,也从来不需要他们的意见。
否则,他早就是一个一事无成的人了。
到了周五,祝阿姨忽然对温染说,明天谢云礼要来,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果然,温染立刻就紧张起来。
然而祝阿姨看得出来,除了跟以往一样的紧张之外,她还是有一些高兴在里面的。
当然,这种快乐的情绪,也许温染自己都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