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女声打破了僵局:“这位先生能让让吗?”
贺星原立刻侧身让开,擡手挡在电梯门缘,眼光却看着林深青。
只是林深青还没动,来人倒先受宠若惊了:“是小贺总?谢谢,谢谢。”
林深青看了一眼那只手,带着宋小蓓走出电梯。
电梯门阖上,旁观这场久别重逢戏码已久的褚易走了过来:“小贺总这是在对哪位女士绅士?”
贺星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深青凭借一面之缘的印象认出了褚易,招呼道:“褚总。”
褚易点点头:“林小姐来了北城,没跟傅总去泰国吗?”
她摇头,笑笑:“他去旅游,我跟着干什么。”
“旅游?”褚易皱了下眉,“不是去华欣谈生意吗?我有朋友昨天在那儿的葡萄园见到他了。”
林深青眨眨眼:“我不太清楚。”
褚易擡一下手:“林小姐别误会,我没有打探商业机密的意思。”
她笑着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贺星原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才收回目光:“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今天去华欣吗?我只是觉得,那是个让旧情人再续前缘的好地方。”
林深青离开拍卖行后,给傅宵打了个跨洋电话:“傅宵,你老实说,去泰国到底是干嘛的?”
“不是说了来散散心嘛。”
“散心散到华欣葡萄园?”
“林深青,你长本事了,找人跟踪我?”
“跟踪你干嘛?你一万年单身汉也没奸可捉啊。”
傅宵叹了口气:“我来谈生意。”
“谈生意瞒我干什么?”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精明啊。”傅宵“啧”了声,不情愿地说了实话,“赵曲风到华欣谈生意,我最近闲嘛,过来给他使使绊子。”
难怪傅宵能提前知道蒋莺来了北城拍卖行,原来是跟赵曲风在一块。
林深青笑起来:“有这种乐子找,怎么不叫上我?”
“就是不想叫你操心,才这么偷鸡摸狗地来的。”
“我已经不是玻璃了。”林深青偏头看向宋小蓓,“小蓓,赶紧让人把我的护照送到北城机场。”
华欣机场不对普通游客开放,只针对货机、私人直升机和泰王飞机,从北城去华欣,得先到曼谷中转。
林深青买了最近一班飞曼谷的航班,赶在午后到了北城机场。
走进候机大厅的时候,宋小蓓有点担心:“姐,你坐飞机真的没问题吗?”
林深青至今仍然无法接受直升机,但在之前的康复训练中已经克服了短途的普通飞机,当然,是在吃安眠药的前提下。
这也是为什么,傅宵起先不愿意告诉她泰国之行的真正目的。
能不坐,总归还是不坐好。
她说:“你把安眠药准备好就行。”
宋小蓓拍拍包,正要说准备好了,忽然听见一声高亢的――“嫂子!”
林深青脚步一顿,看见前方有位穿飞行员制服的高大男士正朝她挥手。
有点眼熟,虽然不是眼熟到这么远一眼就能够确认身份的地步,但配合这身制服和这个称呼,林深青已经知道他是谁。
“刘敦?”她在男人走到她面前时发问。
刘敦挠挠头:“嫂子,真是你啊,好久没见,还怕认错呢。”
林深青笑了笑:“怎么还叫我嫂子。”
“啊?”
她低低“哦”一声:“你跟星……贺星原很久没联系了吗?”
“不是,我们刚才还联系呢。”
“那他没跟你说?”
“说什么?”
林深青摇摇头,看了眼他的肩徽:“你现在这是做机长了?”
“没,这才副驾,要做机长还得混好多年呢。”
“看来干这行也挺辛苦啊。”
“还好。”刘敦笑着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林深青笑意滞住,默了默,点点头。
刘敦朝四面看看:“嫂子,星原现在这么不靠谱,居然抛下你先去登机了啊?”
她觉得有点好笑:“我去哪都要跟他一起么?”
他皱皱眉,思考了下:“你俩吵架了?”
林深青一个“分”字都到嘴边了,还是咽了回去,避而不答:“我先去登机了,回头有机会再叙。”
刘敦不明所以地目送她离开。
一直等进了头等舱,林深青才知道,他那句“刚才还联系呢”以及“星原居然抛下你先去登机了啊”是什么意思――她在里面看见了坐在窗边,低着头读报纸的贺星原。
而且,一进去就听空姐说:“这位女士,非常抱歉,您的座位临时调前了一位,改到了那位先生隔壁。”
贺星原闻声回头。
林深青气笑了。
看来这一趟泰国行是个阳谋。
贺星原起身朝她走过来。
空姐立刻颔首:“贺先生。”
他点点头,跟空姐说:“让这位女士自己挑座位吧。”
林深青不动,抱臂看着他。
这眼神他实在太熟悉了。
她在等一个解释。
贺星原无奈地拿出手机给她看。
屏幕上是短信界面,刘敦在两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滥用了一下私权,不用谢我,祝你们机头吵架机尾和,哈哈。」
“……”
林深青嘴角一抽:“干嘛不跟他解释清楚。”
他看着她:“你也可以解释的。”
林深青噎住。
是,她也有嘴,但发现贺星原没讲明实情以后就蒙混过去了。
她只是想,男人多少要面子,也许不愿在昔日同窗面前承认这种事,那她配合配合也不吃亏。
“那褚总呢?”
贺星原抚抚眉心:“他想撮合我跟他小妹,发现成不了,就改撮合我和任何除了他小妹以外的女人。”
“……”
褚易这两年没少给贺星原和褚楚制造机会,可贺星原就是对她不来电,那怎么办,只能让他赶紧结婚,好让自家小妹彻底死心。
刚才在拍卖行见他终于有了一掷千金的对象,褚易当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林深青“哦”了声,挥挥机票,跟空姐说:“没事了,误会一场,我还坐原位。给我一杯温水和一条绒毯,我不在机上用餐,等会儿不用叫我。”
“好的,女士。”空姐点点头,在前面领路。
贺星原回了自己的座位,重新看起报纸来,余光瞥见宋小蓓把安眠药递给林深青,又问空姐:“头等舱还有别的客人吗?”
“没有了,贺先生。”
“那等起飞以后,麻烦阖上遮光板,没有特殊情况,保持安静,减少走动,我这边也不需要用餐。”
“没问题,贺先生。”
林深青听着两人的对话,拿着安眠药瓶半天没有动作,过了很久才打开盖子把药吃了,然后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五个半小时的航程,前期一切顺利,直到降落之前,林深青都睡得很沉,只是偏偏在即将降落的关头被一阵轻微的颠簸震醒了。
她一下拽紧了身上绒毯,微微有点发憷。
因为起降安全问题,舱内的灯调低了亮度,遮光板虽然打开,外面却也已经入夜,整个环境因此非常昏暗。
她闭着眼一动不动,尽量想让自己忘了这是飞机,却在再次袭来的颠簸中浑身一颤,下意识喊出:“星原……”
右边宋小蓓刚要说话,就看正在闭目养神的贺星原蓦然睁眼,摘掉了安全带。
空姐立刻阻止他:“贺先生,飞机正在准备降落,请您不要离开座位。”
“我不走远。”他走到林深青左边位置坐下,重新扣好安全带,跟惊魂未定的人轻声说,“泰国雨季,曼谷正在下雨,所以气流不太稳定,没事的。”
林深青抓着绒毯点点头。
贺星原犹豫了下,伸长胳膊越过去,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她刚睡醒还有点迷糊,又受了惊,一时也没觉得这动作有什么不对,重新闭上了眼。
大约一刻钟后,飞机降落在了跑道上,贺星原适时松开了她。
林深青这时候才意识到,脆弱真叫人失态。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插上提前准备好的泰国卡,收到了傅宵半小时前的消息:「司机已经到机场了,你落地后直接联系他。」
她看看贺星原,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你到曼谷还是华欣?”
他看着她:“华欣。”
那就是同一个目的地,同一个目的了。
面对共同的死敌,气氛自然了点,林深青感慨:“那人好大的排面。”
“华欣的生意不是今天拍卖行那种小打小闹。”贺星原解释。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林深青头又疼起来了,扶着额说:“说起这个,你现在真不缺钱吗?就算要买那瓶酒,五百五十五万还不够你拿下?”
贺星原笑了笑。
同样的问题,褚易上午也问过他一遍。
他当时说,这不是拿不拿得下那瓶酒的问题,而是险胜和完胜的区别。
古代两军对垒,最是讲求一个“势”字。哪方得了势,就等于先赢了一半。
这一场竞拍,就是他与赵曲风在华欣正式开战前的热身。他的一掷千金,给赵曲风造成的压迫,绝对比戏耍蒋莺一把要来得多。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人欺负林深青。
今天上午那种情况,一个是因为败了五百万就吓得脸色发白的女人,一个是随随便便就有人为她掷出一千万的女人,谁赢谁输,不言而喻。
一千万,换那些人知道林深青背后有人撑腰,值得。
但他不想跟林深青说这些。
他说:“我就是想炫个富。”
林深青捂着心口,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又问:“那这次去华欣呢,能不能把这钱给挣回来?”
贺星原笑笑:“当然,不止要挣回来,还要百倍地挣回来。”
林深青舒坦了:“十个亿的生意啊,这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那我做点什么好?”
“观战?”
“都到了葡萄庄园,光观战也太对不起我身份了吧,又不是在赛……”
贺星原知道她没说完的两个字是“车场”,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飞机恰好在此刻彻底停稳,舱内灯光大亮,空姐开始提醒旅客下机。
林深青解开了安全带。
贺星原问她:“你怎么过去?我车上够你和助理的位置。”
“不用,有司机接我。”
贺星原点点头,目送她走了。
林深青出了机场,坐上司机的车,朝华欣葡萄庄园去。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枯燥乏味得她又睡了一觉,一直到被宋小蓓叫醒。
她打开车灯补了个妆,一下去就看见傅宵和褚易跟俩大爷似的坐在庄园门口喝茶赏月唠嗑。
林深青好笑地走过去:“两位老总这是干嘛?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褚易看了眼傅宵,似乎不太理解这话。
傅宵叹了口气:“这丫头以为我们在等她。”
他话音刚落,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了门口。
贺星原从后座走了下来。
褚易和傅宵立刻迎上去:“晚餐准备好了,就等你来。”
林深青:“……”
贺星原借月色看了看林深青的表情,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笑着说:“你们别逗她了。”又转向林深青,“他们都吃过了,庄园主给我们另外准备了晚餐,你来吗?”
林深青微笑:“不用,我也吃过了。”
她踩着S线自信上前,偏偏走到贺星原身边的时候,肚子不争气地开始“咕噜噜”。
林深青捂了捂脑门。
贺星原失笑,却也不当众拆穿她,只说:“那跟我去餐厅喝点餐后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