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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动 正文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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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撂下话,永恩侯带上护卫气势汹汹出了瑶光阁。

    到了正堂,见那宽肩窄腰的高挑少年一身玄袍负手立于堂中,正随意扫视着屋内陈设,跟进了自个儿家似的自在——

    这一副祸水皮囊,历经沙场脱胎换骨,又添一身人中龙凤的气度,难怪将他外甥女迷得五迷三道……

    永恩侯阴沉着脸上下打量着人,看了眼元策身边另一位身着白袍的文气青年,冷哼一声:“沈少将军这是自知于礼法有亏,说不动这门亲事,带着说客上门来了?”

    元策回过身,瞟了眼那群压阵镇场的侯府护卫,朝永恩侯拱手行了一礼,一指李答风:“这位是我玄策军中医士,擅治跌打损伤,来给侯爷看诊。”

    永恩侯一愣,一双怒目微微一闪:“看、看诊?”

    “我观侯爷方才后倒之时头冒虚汗,护卫一直用力支撑着您的腰背,看来并非急火攻心之症,应是前不久筋骨受了伤。”

    一个来揍人,一个来看诊,这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劲儿也使不上。

    永恩侯瞪了半天眼,尴尬地振了振袖,撇开头去:“……沈少将军眼力不错,不过大可不必劳烦,本侯伤势已经大好!”

    “那您提早近一月启程回京,若不是半途旧伤复发,何至于今日才到?”

    照姜稚衣此前所说,她这舅父是因修渠工事耽搁赶不回来过年,但据穆新鸿方才送来的信报看,南面的工事年前早已暂停,永恩侯启程的日子实则并不晚。那封寄给姜稚衣说回不来的家书,其实是在半途的驿站送出。

    “你……”年轻人说话就是直,台阶都不递一块,永恩侯一时挂不住脸,“你告诉衣衣了?”

    “侯爷不是不想让她操心吗?”

    永恩侯松了口气,又觉在元策跟前突然矮了一头,腰杆子直了直:“小丫头跟我亲,知道了一准儿哭哭啼啼,难缠磨人得很。”

    元策弯唇一笑:“我明白。”

    ……这哭哭啼啼难缠磨人的事也给他明白了?

    永恩侯狐疑又震动地看着他。

    元策:“她方才不过情急之下没注意,您这伤若不早些治好,过后难保不被她发现。”

    永恩侯默了默,看了李答风一眼。

    元策伸手朝上首座椅一引:“侯爷,请吧。”

    永恩侯悻悻走到上首,一落座忽地一顿,缓缓擡起头来。

    ……不是,这是在侯府,还是在沈家?

    翌日一早,侯府正院,永恩侯趴在榻上,嗷嗷痛呼着,承受了未来外甥女婿派来的第二次关心。

    他这腰背是在下渠的时候被修渠的巨石意外砸伤,当时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所幸运道不错,没伤及要害。

    昨日这位李军医看诊时便给他的腰背做过一次按摩,他当场呼痛呼得尊严全无,像被人拿捏住了命脉,再摆不出为人舅父的架子。过了一夜,好不容易心态平复一些,一大清早,这回春圣手又上门来了。

    按摩结束,李答风颔首告退,临走交代:“侯爷这伤曾及肺腑,比起筋骨,内伤更应着紧养护,往后要注意保暖,少受凉伤风。”

    永恩侯龇牙咧嘴地趴着擡了下手,示意明白了,等人走了,活动着舒爽不少的筋骨,披衣起身。

    刚穿戴完毕,忽见一名瑶光阁的婢女匆匆进来:“侯爷,不好了,郡主病倒了!”

    ……

    瑶光阁寝间,永恩侯坐在榻沿,眼看着一张小脸透白,嘴唇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的人,大惊着问:“怎么回事,昨夜睡前不还好好的吗?医士呢,请来瞧过没有?”

    一旁谷雨点点头:“瞧过了,说郡主这是‘气病’,气虚、气滞、气——气逆,气陷交加……”

    永恩侯大睁起眼:“这么多病?”

    “总的来说,就是气堵着了,力便没了,整个人血气亏空,虚弱无比……”

    “那、那这是因何引起,如何治?开了方子没有?”

    “医士说,用药治标不治本,开了也无用……”

    “胡说八道!不就是补气养血,喂上十支十年老参,我看还能不好?”

    谷雨惊愕摆手:“这、这恐怕使不得啊侯爷!”

    “咳咳……”榻上人咳嗽两声,睁开一道眼缝,有气无力地擡起一只手来,“舅父……”

    永恩侯连忙握过她的手:“舅父在,舅父在。”

    姜稚衣气若游丝地摇了摇头:“你不要怪罪医士,这都是稚衣的命……”

    “怎么就是命了呢?这点小病,调理调理不就好了?”

    “不,舅父,”姜稚衣深吸一口气,“您不知道,我本也不是非嫁沈少将军不可,全因年前拿着我与他的八字去合了一卦,合出他是我命里的吉星,天定的贵人,若离了他,我就会这样慢慢虚弱下去……”

    “……”

    永恩侯嘴角微抽:“当真?”

    “侯爷,千真万确!”谷雨忙从屉柜里取出一张红纸,递给永恩侯。

    好大一个吉字映入眼帘。通篇将男方的功德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永恩侯捏着批命纸瞅瞅姜稚衣:“这该不是你花银子买来糊弄舅父的吧?”

    ……可不是花了好几两吗?

    “怎么会呢,我的八字舅父再清楚不过,这上头沈少将军的八字也是我昨夜——”连夜问来的呢。

    “昨夜怎么着?”

    “昨夜稚衣就觉着命里的贵人离我越来越远,身上的气力仿佛在一点点流失……果不其然,今早我便成了这副模样……”姜稚衣苦兮兮攥住永恩侯的袖口,“舅父,这可怎生是好?”

    永恩侯笑眯眯叠拢了批命纸:“怎生是好?来得正好!舅父这就拿着你们的八字再去问一卦,看你这命数如何破解。”

    眼看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姜稚衣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擦掉脸上唇上敷的粉,重重叹了口气,一拍被褥。

    谷雨:“郡主,奴婢就说这招行不通,侯爷又不傻!”

    “我当然知道舅父不傻,”姜稚衣撇撇嘴,“那我都这么死马当活马医了,舅父也该看出我的决心,依着我了呀!”

    “这下侯爷去合八字,万一合出来不好,岂不更……”

    “少乌鸦嘴,”姜稚衣打断了谷雨,“我与阿策哥哥定是三生石上刻下的天作之合!”

    一个时辰后,太清观。

    永恩侯坐在道观小室内,静等着对面的道长批命。

    如今两个小辈一个也无退缩之意,既然刚好拿到了八字,遇事不决,便问问天意。这太清观的张道长是见微天师的亲传弟子,见微天师当年受皇家信重,掌预言之能,其弟子在长安贵族当中也颇有威望,他便特意来了这里。

    “张道长,如何?”永恩侯神情紧张地问。

    “福主是要问女命,还是男命?”

    “女命。”

    张道长放下红纸:“这并非女福主命里原定的姻缘。”

    “果真如此?”永恩侯皱眉点点头,“我就说这段姻缘不好……那她命里的正缘在哪里,何时能来?”

    “女福主命定的姻缘远在极西之地。”

    永恩侯吃了一惊:“极西之地?”

    “照卦象上看,女福主若随缘远嫁,此生再无缘回到故土。”

    “极西之地……回不到故土……那说的可是西逻一族?这怎么可能!”永恩侯头一晕,扶住了额角。

    衣衣绝不可能瞧上那蛮荒之地的人,也绝不可能忍受在蛮荒之地过活的日子,若说这一远嫁,此生都无缘再回到故土,难道是……和亲?

    可早在先帝在位时,大烨朝便已将一位和亲公主送去西面,在这段姻亲的联结下,两邦和平交好了十几年,不曾动过一兵一卒,如今好端端的,怎可能突然再送去一位?就算要送,又怎可能轮到外姓郡主?

    “信与不信,皆看福主。”张道长颔首一笑。

    永恩侯回过神来:“我并非质疑道长,只是此事太过出乎意料……道长,这正缘绝不可成,可有法子避开?”

    张道长笑着一指面前的八字帖:“法子不就在福主眼前了吗?”

    “您的意思是——”永恩侯错愕地看着他。

    “这虽本非女福主命定的姻缘,然宿世轮回,由因生果,女福主今生巧得机缘,若可把握此机缘,便可避开原定的正缘。”

    同一时刻,沈府东院。

    青松捏着一封批命书,面色凝重地进了书房:“公子,昨夜郡主与您交换了庚帖,夫人今日便去合了您二人的八字——”

    元策从书案间擡起头:“她是拿去哄她舅父的,你们也闲着无聊?”

    “这怎么是无聊呢?您与郡主既然要说亲,合婚帖上照规矩本也是要卜过八字的。”青松将那批命书递上前来。

    “……公子,您得有个准备,合出来结果不大好,夫人问了男命,说这姻缘克您,是——大凶之兆。”

    元策像是毫不意外地掀起眼皮:“她克我这事,你们第一天知道?”

    “……这卦上的大凶之兆可不是平日挂在嘴边的玩笑,这是要命的事!”

    公子与大公子虽为孪生,却因差了些时辰落地,两人出生的时刻刚巧被分在了两个不同的时辰。

    因产婆剪断脐带是在公子落地之后,为更接近生产结束的时辰,明面上沈家独子的生辰八字,其实是按晚出生一步的公子来算。

    所以,如今拿出去的八字并非大公子的,而正是公子的。那么郡主克公子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元策看也没看那批命书一眼。

    这些道士,二十年前批他祸国之命,如今批他大凶之命,一纸批命书,便妄图掌握乾坤,定他生死。

    “我的命,还轮不着他们定。”元策一扯嘴角,“这姻缘,我非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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