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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竹马是太孙 正文 第二章

所属书籍: 我家竹马是太孙

    惊蛰时节,乍暖还寒。

    方才歇雨的天云气氤氲,透过暖廊的雕花槅扇,可见远处房檐正缓缓向下滴淌着水珠。

    廊子里走过一行女眷,当先的老妇一身深紫镶边长袄,上施蹙金绣云霞翟鸟纹,举止间贵气十足,垂眼见身旁方及她腰高的女娃一直费力仰头望着槅扇外的景致,便沉声道:“峥姐儿,此间是公仪阁老的府邸,仔细着仪态。”

    纳兰峥闻言立刻收回目光,抬头笑道:“祖母教训的是。”

    她笑时颊侧露一对小梨涡,实在可爱得紧,胡氏瞧了也便没再说话。

    跟在纳兰峥后边的贴身大丫鬟绿松悄悄撇了撇嘴,心里不大高兴。老太太待四姑娘果真严苛得很,怎得她就瞧不出自家小姐何处失了仪态呢?

    小姐今年七岁,最是活泼的年纪,不过觉着阁老家的景致新鲜,多看几眼又有什么要紧。是老太太看她这模样怪像没见过世面的,怕有失魏国公府的颜面,故才这么说。

    暖廊很长,许久才见尽头,前边不远便是通往内院的垂花门,客人们自然进不得。引路的丫鬟停下来,回身伸手向另一个方向道:“纳兰老夫人这边请。”

    胡氏摆着副目不旁视的清高姿态,刚要迈步就被身旁的女娃扯着了衣袖。

    纳兰峥仰起脑袋,眨着双晶亮的眼奶声奶气道:“祖母,我忽然不想赏佛雕了。那边的梅林好看,我能不能去?”

    胡氏随她所指一看,立刻沉下脸来。这女娃果真不是诚心跟她来公仪府赏鉴佛雕的,还是那个贪玩的性子。只是尚不及开口训话,便见前头有人笑着向这处来了。

    来人着深青如意纹缂丝长褙子,相比一身命妇行头的胡氏朴素许多,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见着几人便道:“纳兰老夫人,这佛雕会就等您一人了,您若不到,大师可不敢开光。”

    纳兰峥一眼认出这是京城书香门第杜家的老夫人,与祖母素来交好,十分乖巧地给她福身行礼:“阿峥见过杜老夫人,杜老夫人安康。”说罢偷偷向她眨眨眼。

    杜老夫人见状意会,许是觉得她这模样伶俐,便替她说了几句好听的。胡氏这才没动怒,勉强放她去了。

    纳兰峥见一大串下人都随祖母走了,悄然吁出一口气,跟着公仪府留下来陪侍的一名丫鬟往梅林去。

    惊蛰前后正是赏春梅的好时节,公仪府的梅林又是出了名的繁盛秀美,蜿蜒有致,不及走近便有梅香扑鼻。只是纳兰峥身上那件丁香色的妆花旋袄不挡风,出了暖廊就叫她忍不住抱紧了小臂。

    一路跟着她的绿松见状忙问:“小姐,可是这风吹得您冷?”

    纳兰峥点点头,苦着脸哆嗦道:“是我没听祖母的话,不肯穿多。”

    绿松急了,向前头引路的丫鬟道:“这位姐姐,可能麻烦你替我家小姐去外头停着的马车里取件披氅来?”

    那丫鬟闻言自然答好:“纳兰小姐在此处稍候,奴婢片刻便回。若您觉得冷,也可回到方才暖廊那处去。”

    纳兰峥点点头,笑得乖顺:“多谢姐姐了。”只是刚见人家转身便给绿松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替我在这儿关照着。”

    绿松忙自信点头:“小姐放心去。”

    纳兰峥这就走了。

    她替祖母抄了好几卷佛经,抄得小手都快肿了,才哄骗得她老人家肯带自己来这一趟,当然不是为了赏佛雕的。

    她心里藏了一桩隔世仇要报。

    她是在七年前死于非命的,而当年害死她的凶手至今仍无音讯。她若真在投胎转世后忘却了前尘也便罢了,偏她没有忘,因此每每记起总是如鲠在喉。

    她死后,素来疼爱她的父亲匆忙结案,无人替她做主,她怨怪之下也唯有自己查个究竟。却哪知前世今生的两位祖母年轻时闹过一次不愉快,致使两家人私交素来不多,这不,这个机会,竟叫她等了足足七年。

    此番亏得她做足了准备,与绿松先打过招呼,刻意穿少了些,又清楚以祖母那爱显的性子必然得在佛雕会上摆足排场,不会留旁的下人与她,这才得以偷溜出来。

    七岁的女娃个子小不起眼,凭着前世的记忆走了小道,躲躲藏藏绕开了些许下人,悄无声息摸着了当年自己落水的那个园子。

    不想方及靠近,便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杜郎——你这手往哪去,可轻些!”

    纳兰峥霎时猫着腰僵在了拐角处的盆栽旁。

    此地是公仪府后花园,虽不如公侯伯府邸里头的奢靡,却也不算太小,平日常有客人到访,也会在此行些诸如流觞宴之类的雅事。

    可此刻身在假山后头的人却分明不是在行什么雅事。

    很快又有个含笑的男声起了:“好了,不闹我的小璇儿了。”

    纳兰峥小小的眉头一皱,似乎猜到了女子的身份。要说公仪府如今尚未出阁的年轻小姐,名中含“璇”的,可不就是当年她那九岁的庶妹公仪璇了?说起来,她死的当晚若非与这位素来不待见她的庶妹起了口角争执,也不会闷得来后花园散心。

    假山后的对话声一点点钻进了纳兰峥的耳朵里。

    “杜郎,你怎会约了我在此地?”

    “祖母他们都在前头赏佛雕,今日这后花园最是冷清无人。”

    “可我不喜欢这里,这园子里出过人命,阴森得很。”

    那所谓“杜郎”问起缘由,公仪璇娇着个嗓子答:“死的那个是我嫡出的姐姐,七年前想不开投湖了。她倒好,走了个干净,却将这园子弄得晦气,还叫祖母再过不好寿辰。”

    “既是你家中嫡出的小姐,必是千人宠万人爱的,又何至于落到投湖自尽的田地?”

    公仪璇冷笑一声:“怕是她晓得了自己将要被许给那病弱的太子做继室吧。”

    纳兰峥听到此处当真一头雾水,若非她知道这园子只出过一桩命案,都几疑公仪璇说的是旁人了。她可不是投湖自尽的,也从未听闻什么许配的事。

    “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否则咱们公仪府没了个小姐,哪能惊动得了天子爷?”

    “倒是可惜了。”男子笑一声,“去年冬太子殿下甍逝,陛下册立长孙为太孙,你那位姐姐当年若嫁了过去,将来可要做皇太后的。”

    “可不是嘛!”公仪璇跟着娇笑一声,笑里却是饱含了讽刺。

    纳兰峥无意再听这些胡诌之言,奈何去往湖边的路只这一条,不得不继续猫腰躲好,却哪知竟是腿都蹲麻了也未听二人离去。反倒不时有哼哼唧唧的声音传来,叫她直觉得耳朵疼。

    正是这为难之时,忽有人往她跟前踢了枚小石子,恰好击中了她脚边的盆栽。“砰”一声响。

    纳兰峥惊愕回头,就见一个清瘦的男子负着一只手朝这边走来,一身石青色竹叶暗纹直裰衬得整个人儒雅无比。

    那是江北淮安顾家的庶子,名动京城的少年解元,顾池生。他自幼寄居公仪府,是纳兰峥前世的父亲公仪歇最得意的门生。她若没记错的话,他在去年秋闱中名列第一甲时不过才十四。

    她有七年不曾见过他了,他亦容貌大改,可他周身那股极其鲜明的通透气息,却叫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但顾池生显然不晓得她。

    这头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假山后边。那男子是杜家二公子杜才龄,闻声给公仪璇比了个眼色,示意她躲好,随即当先绕过假山走出,向着纳兰峥那处拐角壮着声势道:“什么人在那里?”

    顾池生向纳兰峥比了个嘘声的手势,随即朝前去了,一面道:“杜兄,是我。”

    纳兰峥这下明白过来,他恐怕早便在她身后了,大约是觉得她一个小女娃听那些羞臊的声音不大合适,这才替她解围的。

    杜才龄瞧不见拐角这处的动作,听出来人是与自己交好的同窗,反倒松了口气,略有些嗔怪道:“顾兄素来为人正直,却竟也做听墙角的活计?”

    这是在试探了。

    顾池生走到他跟前笑了笑:“只是刚巧经过,听杜兄似乎正与公仪小姐谈论诗词,一时心生好奇,还请杜兄莫怪。”

    这是在给台阶了。

    公仪璇尴尬地从假山后边出来,杜才龄也跟着干笑一声,顺着台阶下了,与顾池生说起诗词的事,却到底有些心虚,不过片刻便道:“倒是许久未与顾兄切磋棋艺了,既然今日碰着,莫不如与我去前头下盘棋。”

    “好。”

    两人拘着男女之防的礼数远远与公仪璇别过,并肩走了。公仪璇亦未久留。待人去园空,纳兰峥才松了口气,从拐角走出,心道亏得遇见了素来心善的顾池生,否则还不知得僵持到何时。

    她知绿松那边拖延不了太久,便抓紧了迈着短腿小跑进园子,顺着六棱石铺就的小径往深处去,一路来到了湖边。

    当年落湖时,她曾拽下对方男客腰间的一块玉佩,虽不知七年过去,它是否仍留在湖底,但这是她眼下唯一的线索了,只得姑且试试。

    她打算好了,先瞧一瞧这湖底铺的是何物,倘使是淤泥,她便得再想旁的法子。但倘使是沙石,就还有捞起来的可能。等再过几月,日晒雨淋几番过后,就与公仪府的人假称自个儿上回来时掉了块十分要紧的玉佩在里头,请他们务必替她找一找。如此,即便玉佩被翻找许久才寻到,该也不会轻易惹人起疑。

    天刚下过雨,素日干净的湖岸有些泥泞潮湿,湖水也因此变得浑浊,叫她分辨不大真切。想来是得借助外物了。她朝四面一望,踮起脚从一旁的矮树上折了根枝条,往湖底探去。

    哪知枝条刚下水,身后就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纳兰峥浑身一颤,着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利声音吓了一跳,手中枝条跟着受了力道弯折下去,“啪”一声断了。

    如此一来,她整个人亦随之栽歪,再被湖边湿滑的石子路面一带,一下子落到了湖里。

    来人是因察觉事有古怪,不信顾池生说辞,假意离去复又回返的公仪璇,正暗自得意将这女娃逮了个正着,见状也被吓了一跳,立时惊叫起来。

    公仪璇慌了,可她身边跟着的贴身丫鬟不会水,这附近的下人又因了她与杜才龄的幽会,早被支开了,一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心急如焚,朝身旁傻杵着的丫鬟道:“还不快去喊人!”

    那丫鬟点头如捣蒜,慌忙奔走,还未跑出园子就遇见了同样去而复返的顾池生。

    顾池生一直晓得公仪璇心眼多,因此方才刻意拖着杜才龄未走远,听见这边动静不对便立刻往回赶。

    他远远看见园内情状,竟是一改平日里稳重老成的性子,没有丝毫犹豫停顿地狂奔过去,跳进了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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