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得知即将确定关系的暧昧对象已经有了女朋友,应该是种怎样的心情?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孟疏雨感动得有点想哭。
五分钟前,孟疏雨在办公室工位上封好最后一个档案袋,忽然收到了闺蜜陈杏发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背景是夜色里的长街,镜头焦点处,女主角走出灯影斑斓的餐厅,朝身后几人挥了挥手,三两步跑下台阶,扑进男主角怀里,搂着他的腰娇滴滴说了句什么。
男主角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牵过她的手,带她坐上路边那辆黑色SUV,帮她仔细系好安全带。
时长二十多秒的录像,配合着甜蜜的BGM,每一帧都散发着液晶屏也挡不住的热恋气息。
看得孟疏雨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孟疏雨不认识视频里的女主角,但很肯定那个男人就是简丞。
毕竟就在半个月前,她还坐在那辆奥迪Q7的副驾驶座,捧着他送的公仔,听他说着“你今天有点怪,怪好看”的古早土味情话,一边尴尬得脚趾蜷缩一边努力让自己被他逗笑。
孟疏雨一遍遍重播着视频,从第一遍的不敢相信,到最后一遍差点喜极而泣。
见她半天没回复,陈杏陆陆续续发来一堆消息——
「快看这是简丞吧!我在抖音同城刷到的,上礼拜的视频了,贴了个什么#偶遇别人家的爱情#的词条!」
「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每天加班也没个约会,你和简丞离男女朋友也就差一层窗户纸了,他这四舍五入就是劈腿哇!」
「这男人看着挺老实,没想到胆儿这么肥,你俩不是两边家长牵线的吗?他也不怕以后两家人闹僵?」
「算了,指望海王有下限,不如期待六月会飞雪……哎你加完班没?要不要出来喝两杯?」
晚上八点多,秘书室只剩孟疏雨和一位实习生在加班,但一墙之隔的总裁办公室还亮着灯,孟疏雨不好有大动作,兴奋全都浓缩在敲键盘的指尖:「好呀,开瓶香槟庆祝庆祝?」
这回轮到陈杏愣住了:「没事吧你人?」
孟疏雨还没解释,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悬浮窗跳出一条备忘——21:00蔡总有客到访。
她回了陈杏一句“晚点讲”,往椅背一靠,侧头朝隔壁工位问:“双双,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陶双双抬头看了眼时间,猛地坐直身体:“哎,我看书看昏头了!”
“这是借口吗?”
孟疏雨长了副毫无攻击性的面孔,轮廓柔和的鹅蛋脸,天然的微笑唇,圆润挺翘的鼻尖,一双小鹿眼瞳孔漆黑,纯澈干净——这长相在生活中叫甜美无害,在职场上却成了树威的难点。
尤其在一家市值千亿的集团当总裁秘书,太好说话又掉顶头上司的威严。
每当这时候,她总要多花点力气板起脸:“今天我还能提醒你,下周开始我就不在总部了,你打算以后把这种话说给蔡总听?”
“对不起疏雨姐……”陶双双立马站起来听训,头低得像要折了脖颈。
孟疏雨却突然不想训了。
灰暗了半个月的天在今晚一朝拨云见月,连粗心大意的实习生在她眼里也变得可爱起来。
“行了,下不为例,去做准备工作吧。”孟疏雨摆摆手。
“好,疏雨姐你就放心下班吧,这里交给我!”陶双双赶紧出去忙活。
孟疏雨捶了捶硬邦邦的肩,转回头,对着桌上两沓半米高的档案袋吁了口气。
一个月前,蔡总派给她一份差事,让她调去集团旗下的子品牌事业部,给九月份即将到岗的新任总经理当临时助理。
这一个月她来回奔波,一边把南淮总部这边的工作交接给新人,一边熟悉杭市子公司那边的现状,连轴转到瘦了整整五斤。
好在现在万事俱备,就等下周正式调岗了。
就是走之前还有个麻烦得解决……
想到这里,孟疏雨又看了一遍陈杏发来的视频。
正琢磨怎么处理这事,没想到手机一震,简丞刚好发来了消息:「疏雨你下班了吗?我今晚没值夜班,你想不想吃宵夜?想的话我来接你吧。」
*
三分钟后,香庭酒店芝兰厅的圆桌包厢里,简丞在一片谈笑声中突兀地站了起来。
桌上几个男人正说下一摊去哪儿,都住了嘴诧异看他:“怎么了这是?”
简丞直直杵在座椅前,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句“好,我刚好有话跟你说”半天才回神,抬头答:“不好意思,我有事得先走了,你们玩好。”
“有急诊啊?”旁边有人问。
“不是,私事。”简丞以茶代酒,敬向尊位的男人,一饮而尽,“周隽,回头有机会再叙。”
周隽转了转手里的青花瓷杯,点了下头。
旁边的男人却不放行,扯了把简丞的胳膊:“什么私事?孟妹妹啊?这都好些日子没见你带人出来了,正好接来一起呗。”
“下回吧,她刚加完班,估计累得慌。”
简丞把一室“重色轻友”的哄笑抛在脑后,出了包厢,一路走到停车场坐上车,忽然听见车窗被敲响。
简丞降下车窗,意外地看见了周隽。
不等他问,周隽开门见山:“顺路载我一程?我也去永颐总部。”
“没问题,你还有局啊,怪不得看你今晚穿了正装……”简丞开了车门锁,想起什么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永颐接人?”
“他们说的。”
周隽把西装外套往臂弯一搭,绕到副驾拉开车门,垂下眼睫一顿。
简丞正要去转移座椅上那束硕大的红玫瑰,车门已经重新被阖上。
周隽一句话没说走向了后座。
*
距离永颐总部最近的地铁站附近,孟疏雨挎着通勤包站在路边,望了眼阴云低沉的天。
她没打算真和简丞去吃宵夜,但公司门口又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选了这里和简丞碰头,想着说完该说的话就坐地铁回家,结果这夏末时节的天说变就变了。
想起今早刚洗的头,孟疏雨摸了摸绾在脑后的长发,心底涌起一阵烦躁。
但一想到这天或许是要给她应个“分手总要在雨天”的景,又觉得下吧下吧,下一场也好。
在雨落下来之前,熟悉的SUV停在了面前。
简丞从驾驶座下来,关上车门,笑着对她说:“等很久了吗?”
孟疏雨摇摇头,酝酿好情绪慢慢走上前去:“简丞,我都知道了。”
简丞一愣:“什么?”
孟疏雨拿起手机按下播放键,像出示警察证一样把屏幕直直面向简丞。
简丞低下头来,等看清视频一下子瞪大了眼:“疏雨,这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用紧张,”孟疏雨叹了口气,“我俩本来也就是朋友,你完全有恋爱自由,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
“不是,你误会了,”简丞一脸哭笑不得,“这视频里的人是我表妹。”
孟疏雨喉咙底一哽。
二十一世纪都过去五分之一了,怎么还能听到这么狗血的说辞?
“我又不是不愿意好聚好散,你不用编这种话诓我,你要是担心在家长那边下不来台,我们可以商量个合适的说法,也算谢谢你最近对我的照……”孟疏雨说着说着,看见简丞眼神黯下来,觉得不对劲住了口。
“疏雨,你碰上这种事还来和我商量怎么善后,是因为根本不喜欢我,所以才一点都不伤心吧?”
孟疏雨被这一波反杀打得猝不及防,一噎过后立刻找回上风,撇了撇嘴说:“你都跟人这样了,我伤心有什么用?而且这视频都是一礼拜前的了,现在再伤心黄花菜也凉了吧?”
孟疏雨只是打个马虎眼,可这话听在简丞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你是说,”简丞试探道,“你早就看过这个视频了,最近总说加班没空出来,其实是在生我的气?”
“……”
“你可以早点问我的,”见她不说话像是默认,简丞脸上爆发出喜色,“这真是我很亲的表妹,那天她为了甩掉一个死缠烂打她很久的男同事,找我演了场戏。”
“?”
“真的,孟叔叔也知道我这个表妹,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
这阴沉沉的天还没打雷,孟疏雨先被劈懵在了原地。
她抬起手来:“等等!”
简丞停下拨号的动作。
不远处刚好传来一道女声——“简医生?”
一位老阿姨匆匆走上前来:“简医生真是你啊!这乌漆墨黑的,我还以为认错了呢!”
“是你患者吗?”看这阿姨好像有事找简丞,孟疏雨继续“通情达理”起来,脚底一抹油就走,“那你先忙,我们回头再说。”
“下雨了,”简丞把人拉回来,“你先去我车里避避吧。”
孟疏雨看了看落下细密雨丝的天,顶起通勤包就想冒雨走去地铁站,掌心的手机却在这时传来震动,显示陈杏来电。
刚好得找个安静的地方问问陈杏怎么回事,孟疏雨只好冲简丞点点头,自己绕去了副驾。
拉开车门迎面就是一束红玫瑰,她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把花挪开一点,坐上去关拢车门,飞快看了眼窗外。
简丞已经走到那位阿姨的伞下,和人聊着什么,没往这边看。
孟疏雨抓紧时间接通了电话。
“完了搞错了!”电话那头,陈杏一开口就是高分贝,“那视频投稿是个乌龙,你家简医生没劈腿!”
孟疏雨挺直的背脊像被瞬间抽空了骨气:“那是完了,全完了,这下怎么办……”
“你把人家给骂了?没关系啊,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说不清楚了,他现在以为我很吃醋很伤心很喜欢他了……”孟疏雨的声音染上了绝望的哭腔。
“什么意思?”陈杏问完反应过来,“上个月你不还口口声声‘我家简医生我家简医生’的,你个渣女不会这么快就对人家没兴趣了吧?”
孟疏雨摸摸鼻子:“嗯——你没发现最近你跟我提起他的时候,我都不爱接话吗?”
“所以你本来想拿这个视频顺水推舟跟他拜拜?”
“不然你以为我今晚为什么要开香槟庆祝?”
“那都这样了,你之前怎么没直接跟他提啊?”
“这不是这几天忙得昏天黑地的,还没找着时机。”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甩个男人要得了你一分钟?”
“这次不一样嘛,他爸和我爸是老同事,不跟他当面好好聊清楚,回头我爸不得念死我?”
“也对……”陈杏叹了口气,“可惜了,老实说要没今晚这出,我还挺看好你俩的,你说人简医生长得不错脾气也好,工作又稳当,多适合结婚过日子。”
孟疏雨听见“结婚”两个字,太阳穴疼得突突直跳:“哪儿适合了!现在他说句土味情话,我都得靠努力才能笑出来,真要结婚了,我还得在每次性生活的时候奋力表演高潮嘛!”
一道不轻不重的鼻息声忽然响在身后。
孟疏雨一愣,缓缓回过头去,这才看见后座的黑灯瞎火里坐了个人……是人吗?
“啊——!”她尖叫着摔了手机,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简丞慌忙跑了过来,一拍脑门:“对不起对不起,忘了跟你说我朋友在车上。”
朋友?
哦,不是撞鬼就——还不如撞鬼呢!!!
孟疏雨惊魂未定地往后座望去,那道身影依然稳如泰山地隐匿在黑暗里。
所以,这位朋友全程默不作声地听完了她的渣女言论?
哦也不是完全默不作声,如果她没想错,那道鼻息应该是他的笑声。
一阵恍惚里,孟疏雨几乎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等回过神,那路人阿姨早就不在,她摔掉的手机也被塞回掌心,而简丞已经撑开一把长柄伞,揽过她的肩膀带她离开:“我让我朋友先开我的车去办事,我们到旁边店里坐下聊聊吧。”
孟疏雨游魂似的跟着简丞走了几步才如梦初醒,意识到她在那辆黑色SUV里落了多大一个把柄。
她在简丞臂弯里微微瑟缩了下,僵硬地扭过头往身后望去。
一阵疾风吹来,简丞把伞往前下压去挡雨,后伞檐随之缓缓抬起,像是拉开了一张漆黑的幕布。
孟疏雨眼看那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下后座,绕到了驾驶座门边,又在拉开车门那一刹顿住,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偏过头来。
路灯昏暗,隔着斜风细雨,孟疏雨看不太清他的脸,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穿过茫茫雨幕,织成了天罗地网,将此刻惶恐的她兜头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