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峰,峻岭,耸云遮日,又因山中瘴气丛生,奇毒诡谲,中毒者多双目腐烂而死,故曰障目。
“长盈传来的消息,他们在山顶一处破庙。”王滇看着面前角度近乎垂直的峭壁,“唯一能上山的路被卞凤给炸了,军队的普通士兵和马匹根本无法上去,那庙后面便是万丈深渊。”
他说话间,李木已带着数百暗卫攀上了绳索,飞快地往山顶而去。
“你留在山下接应。”梁烨皱着眉看了一眼那峭壁,“不要离得太近。”
“我随你同去。”王滇掂了掂手中的攀岩绳索。
梁烨看了他一眼,“别胡闹,能爬上去的都不是普通人,你半点内力都没有,怎么上去?”
尽管王滇的要求听上去有些无理取闹,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
王滇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你带着个窟窿都要上,我怎么不能上?”
“朕分不出精力来顾你——王滇!”梁烨说话间,王滇已经走到了峭壁下,手腕一甩,那长钩便牢牢抓住了一块山石。
王滇用那绳索在腰间打了个活结,将下摆撩起来扎在了腰间,仰头看向这块峭壁的尽头,“放心吧,这还不如我徒手攀过的岩难度大。”
梁烨看他熟练地攀了上去,虽然没有凭借内力,但动作却格外有技巧,看上去比那些暗卫还要灵活许多,忍不住挑了挑眉,拿过绳索纵身飞了上去,跟在了他身后。
王滇的确没有夸海口,他上来的速度甚至比很多暗卫都要快,甚至还有余力拽了个恐高的暗卫一把,上去之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弯腰把后面的梁烨拽了上来。
梁烨颇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还不错。”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总爱找些刺激玩。”王滇一脸淡定道。
梁烨看上去很有兴趣,毕竟王滇很少提及他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但在他的推测中,王滇应该是个沉稳狡猾的大富商,行事作风格外谨慎小心。
王滇想起自己十七八岁时那段格外叛逆的生活,有些不忍回想,言简意赅道:“那时候比较喜欢玩一些…极限运动。”
梁烨听得一脸迷茫。
“定点跳伞,翼装飞行,自由潜,徒手攀岩,偶尔飚点野车……什么的。”王滇解释了一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年少轻狂没把自己折腾死真是福大命大,“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好在梁烨压根就听不懂。
他看着梁烨似懂非懂地点头,振振有词道:“其实主要比较喜欢锻炼身体。”
梁烨眯了眯眼睛,“朕还以为你只喜欢玩石头。”
“啊,还行吧。”有段时间疯狂沉迷玉石的王滇点头,“我的爱好通常都很节俭。”
毕竟他袖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梁烨不知道从哪些犄角旮旯捡的石头占数最多,自己实在很好养。
梁烨很赞同的点头。
两个人虽然说着话,速度却并不慢,很快就接近了山顶。
“长盈带上山顶的人并不多,拖不了太久。”王滇看着隐约显露出轮廓的破庙,里面传来了厮杀声,“还是晚了卞凤一步。”
庙门口,杨无咎飞快地割断了挂着头颅的绳子,长布一兜将那颗头绑在了背后,念念有词道:“大哥勿怪勿怪,我是受长盈大哥所托来接您,冒犯之处您见谅,看在长盈大哥的面子上,一定要护着——”
冷箭擦着他的后脑勺过去,杨无咎连人在哪儿都看不见,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往前跑,背后有人举起了剑直劈下来,却被一条绳索牢牢缠住了脖子。
长盈一只手紧紧攥着绳索,让杨无咎得空跑开,人却半跪在地上仅凭着一柄长刀支撑着身体,但即便如此周围的人也没敢贸然靠近,他的视线越过包围自己的人,冷冷看向站在门口的卞凤。
他的杀生索使得到底不如长离,做不到能顷刻间毙人性命,除了刚开始偷袭成功的那一下,竟然再也没能够接近卞凤半分。
他擅长暗杀和偷袭,长离才是最擅群战的那个,若是长离还在……
“你带来的人都死了,何必再强撑?”卞凤大概觉得不耐烦,抬手一挥,周围数不清的刀剑便径直冲着长盈头上砍去。
长盈咬牙拔出了地上的刀,猛地挡在了头顶,却被那些刀剑的力道压得跪到了地上,虎口因为过分用力绽裂而开,他清晰地听见了手中的刀断裂的声音,力气终于耗尽。
还是没能撑到公子来——
噌!
薄如蝉翼的刀片勾连着细长的银丝鬼魅般四散而开,刀片深深插进了周围的柱子里,而那些丝线却缠绕在了围攻之人的颈项,细长到近乎不可见的一根丝线自庙门处延伸,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寒光一闪而过。
伴随着头颅自颈项滑落的声音,刀片应声而出,叮铃当啷地撞在一处,飞速弹回,将半掩的庙门击得粉碎。
长盈反应极快,手中的长索一收一放,缠住了庙门前的柱子飞身而去。
“长盈大哥!”杨无咎激动地喊了他一声,刚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终于来了?”卞凤看向门口逐渐显露的身影,眼神愈发兴奋,“梁烨。”
梁烨正头疼地收着手中缠绕成一团的断魂丝和柳叶刀,压根没搭理他,对王滇抱怨道:“这玩意儿真不好用。”
“不好用你还动手,上山前你怎么说的?”王滇咬了咬后槽牙。
梁烨指着长盈道:“他这么没用,不救死了你又要生气。”
突然被针对的长盈:“??”
王滇扶了他一把,“无咎,带长盈下去治伤。”
“是。”杨无咎赶忙接过了长盈扶住。
被忽视的卞凤冷笑道:“陛下和王爷真是好兴致,自身都难保,还有功夫关心旁人。”
王滇冷淡的目光落在了他脸上,“现在自身难保的是你。”
卞凤笑道:“我知道你们有备而来,不过这处山顶就在悬崖之上,用不了几捆炸药,这点小地方就会彻底坍塌,就是不知道陛下的命会不会一直这么硬?”
“卞凤,你也就这点本事了。”王滇负手向前走了一步,“且不说陛下的命如何,你让卞沧的计划大打折扣,恐怕就算你命大能活着回去,他也不会放过你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你在四盘山的举动,早就让你变成了一枚弃子,你走投无路的样子真是可笑。”
卞凤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自作聪明,卞沧若是没有我,他拿什么跟梁烨斗!”
这话便说得很有意思了,王滇正要再套他两句,卞凤忽然反应了过来,怒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让梁烨来说!”
“卞小将军真是健忘,在四盘山我跟你说过,梁烨是我的了。”王滇微微笑道:“我跟你不一样,比起合葬,我还是更喜欢活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多有意思,看来还是我先你一步了。”
卞凤被彻底激起了火气,“梁烨!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就眼睁睁看着王滇这种人赢了你吗!?”
梁烨好不容易理完了手中的断魂丝,不耐烦道:“朕乐意。”
失望,震惊,鄙夷轮番出现在了卞凤脸上,他摇了摇头,“梁烨,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
“有意思。”王滇盯着他,“什么让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梁烨做对手?总不成你也有皇家血脉?”
卞凤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王滇转头看向梁烨,戏谑道:“你爹真能生,登基时都不杀干净的吗?”
梁烨啧了一声。
悬崖上,趴在山壁上的李木低头看了一眼下面的万丈深渊,腿微微有些发软,抬手对旁边的人打了个手势。
几个竹管被悄无声息地挑进了破庙后墙,细白的烟雾慢慢地透过破烂的窗户进到了房间,庙殿里神像垂眸,静静地看着荒诞的人间事。
角落里的谈亦霜瞥见了那细小的烟雾,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片刻后忽然高声道:“卞小公子!”
话音未落,李木便已经带着人破窗而入,破庙的围墙上冒出了上百暗卫,冷箭齐刷刷的对准了院中要动手的众人。
卞凤猛地转身,殿中他的人已经同偷袭的暗卫混战成一团,又因那迷雾的作用而动作迟缓,眼见地落了下风。
梁烨和王滇有备而来,四散而开的迷烟同周围细微的瘴气混杂在一处,哪怕是那些高手都有些吃不消,血很快就染红了院中的砖石。
王滇踩过血水,迈进了空旷的庙殿,他看着被人护在角落里的卞凤,“小将军,不用等了,你匆忙埋的那些炸药早被扔下了悬崖,同样的手段用两次,蠢货。”
他甚至觉得这货就是卞沧养出来给自己添堵的,要不是他提前暴露,自己和梁烨哪怕回了宫中都可能猜不到卞沧头上。
偏偏在这么个最蠢的毛头小子身上栽了个最大的跟头,险些让梁烨丢了命,哪怕王滇想想都觉得憋屈。
卞凤将奄奄一息的充恒从水笼里拖出来,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冷声道:“那又如何!就算如此你们也不能杀我!”
梁烨的目光落在充恒的脸上,面色不虞地拧起了眉,缓缓摩挲着手里的柳叶刀。
“为何不能杀你?”王滇瞥了一眼扩散的差不多的烟雾,背在后面的手比划了一下。
李木会意,卞凤身后的墙轰然倒塌,凛冽的山风汹涌而进,只往后退十几步,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并不在意充恒的死活。”王滇看着卞凤,面不改色地走向前,随着他越靠越近,卞凤身边护卫他的人接二连三的倒了下去。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卞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王滇微笑的脸越来越近,恐惧从心底逐渐蔓延,卞凤怒喝道:“停下!不然我带着他一起跳下去!”
王滇抬了抬手,漫不经心道:“跳吧。”
卞凤转头看向梁烨,咬牙道:“梁烨!我知道你们是一伙的,不必再演戏骗我!你若想让充恒活命,就让我离开!”
王滇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你不是喜欢同归于尽吗?怎么想离开了?别啊,你死了多好,大家都开心。”
卞凤拖着充恒退后几步,像突然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本能地将刀尖指向了王滇,“你——啊!”
三枚细长的柳叶刀径直穿透了他拿刀的手掌,地面上的铁索升腾而起绞住了他的胳膊和手腕,狠狠往后一扯,李木带着人飞跃而起,将人用铁索严严实实捆缚住。
王滇向前两步,一把扶住了跪倒在地的充恒,神色紧张地试了试他的鼻息,厉声道:“李木!”
李木赶忙将充恒接了过来,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
梁烨这才不紧不慢走到了卞凤面前。
虽然救下了人,但这实在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四盘山的阵仗被卞凤阴差阳错搞得惊天动地,结果到头来发现这人不过是个没长脑子的蠢货,这比碰到真难缠的对手都令人恼火。
王滇心情也很恶劣,显得在船上准备了许多复杂方案的他和梁烨仿佛俩傻逼。
他妈的让五岁的梁寰来对付这货都绰绰有余。
被捆住的卞凤死死盯着梁烨,怒道:“你们也不过是些卑鄙小人!迷烟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装什么清高!”
梁烨慢条斯理地擦着刀片上的血,面无表情地看着卞凤,“朕辛辛苦苦把人养大,都没这么揍过,你哪来的胆子?”
话音刚落,刚擦干净的柳叶刀上就又沾了新血,卞凤的手背上被削去了血淋淋的一块肉,露出了森白的骨头,登时哀嚎出声。
梁烨叹了口气,“朕剐人的手艺是跟诏狱的人学的,三天三夜都能给人留口气,不过多年未用,可能生疏了些……多担待吧,朕会留颗头给卞沧。”
“不……不!梁烨你不能杀我!啊——”卞凤话没说完,一只手掌便被削得露出只剩了骨头,淋漓的血肉挂在上面,惊悚骇人。
王滇背对着他们,防迷雾和瘴气的药丸在舌头底下滚动了两遭,耳边是卞凤凄惨的哀嚎声,垂眸看着李木给充恒治伤。
“我——我母亲是卞如风!父亲是梁华!”卞凤忍着剧痛嘶吼出声:“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不能这样对我!”
梁烨沾满了血的手微微一顿,王滇猛地转过了身。
“你说什么?”梁烨缓缓抬起头,溅满了血的脸上露出了个阴鸷恐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