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也只是吊着口气。”梁烨冷冷笑了一声:“死了倒是便宜他。”
充恒欲言又止,大概是顾忌着王滇在场,梁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死就死了,扔去乱葬岗。”
“是。”充恒应声退了出去。
回密牢的路上,他正路过某处宫殿,从里面传来了悠扬的琴声,此处离寿康宫很近,他一个跃步便蹬上了墙头,正要循着琴声过去,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娇叱:“何人!?”
紧接着就是应接不暇的暗器,充恒险险躲过,面色冷酷的低头看向对方。
申玥俪看清他的模样之后冷笑道:“哪里来得毛头小子?竟敢在皇宫内攀墙窥伺。”
充恒大部分时间都跟着梁烨,但鲜少露面,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除了近身伺候梁烨的几个宫人和侍卫外,几乎没人认识他。
不过他却认识申玥俪。
“这里又不是你们东辰的皇宫,管得真宽,窥伺也不会窥伺你。”充恒抱着胳膊站在墙头,“倒是你,堂堂一个公主赖在我们大梁不走,是何居心?”
“分明是你们将本宫扣押于此!”申玥俪眼底怒意闪过,“你们陛下先是毁约不承认信物,又杀了崔语娴,东辰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唔。”充恒瞥了她一眼,“真是倒打一耙,信物分明是你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偷来的,崔语娴造反在先,不杀她杀谁?再者说人家南赵和楼烦的使臣早就见势不对溜了,分明是你自己蠢笨,还好意思怪别人。”
申玥俪冷着脸又一排暗器甩了过去,充恒先是用剑鞘挡了一遭,可申玥俪的攻势愈发猛烈,充恒见势不对,便不耐烦地拔出了剑。
“你这小贼信口雌黄!”申玥俪怒道:“那信物明明是梁烨的!他亲手递给我的!”
“当年主子弄丢玉佩的时候病得连人都看不清,谁知道你抢的还是偷的!”充恒对付她完全没有难度,奈何梁烨没下令要杀人,他也只能勉强收着力气,眼底的不耐烦和暴躁跟梁烨如出一辙。
“何人在里面喧哗?”一墙之隔,清冷的女声传了进来。
充恒一听脸色忽变,虚晃一招之后,干脆利落地收了剑,蹿上了墙头跳了下去。
申玥俪恨恨地瞪了一眼墙头,也不欲生事,怒气冲冲地将暗器收了回去。
“回太妃娘娘,里面住着东辰的玥俪公主。”守门的侍卫恭敬地回答。
谈亦霜点了点头,无意探访,便继续往前走。
旁边的宫女笑着继续之前的话题,“娘娘,奴婢听他们说舟溪园的梅花开得最好,而且园子里有暖亭,最适合赏梅了。”
谈亦霜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不经意瞥见了旁边匆匆走过的身影,“小恒儿?”
充恒猛得刹住了脚步,低头抱拳冲她行礼,“充恒见过太妃娘娘。”
“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谈亦霜笑道:“大冷天的,热得都出汗了。”
充恒犹豫了片刻,抬起袖子使劲擦了一下鼻尖上的薄汗,抬起眼睛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眼睛,乖巧道:“去舟溪园给主子折梅花。”
谈亦霜有些诧异,“陛下要梅花?”
“是主子的心上人要看。”充恒信誓旦旦道,心想王滇既然喜欢荷花,梅花应该也差不多,他又飞快地看了谈亦霜一眼,紧张道:“娘娘喜欢梅花吗?”
旁边的宫女抬袖掩嘴轻笑,谈亦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宫女瞬间就低下了头。
“梅花虽好,但这天气严寒,强求去看反而失了意境。”谈亦霜笑道很温和,“既是陛下吩咐你去的,便快些去摘吧,琉璃,咱们回宫。”
充恒有些挫败地垂下了脑袋,余光瞥见她素色的衣袖,又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娘娘既然不想去看,我便摘来送给您。”
不等谈亦霜再开口,人已经快步离开。
谈亦霜看了一眼他方才在积雪里踩出来的脚印,轻轻叹了口气。
——
寝宫。
王滇从浴池中出来,便看见桌子上盛放的几支红梅,已经被人手贱薅秃了大半,花瓣零零散散地落在了桌面上,“哪来的梅花?”
“充恒摘的。”梁烨捻了朵花扔到了他袍子上,那朵花顺着布料滑落到了厚厚的地毯上。
“小孩儿还挺有雅兴。”王滇径直踩过了那朵梅花,走过来随手薅了一朵别在了梁烨耳朵上,笑道:“还行。”
梁烨攥住他的手腕,“今晚留在宫里。”
王滇戏谑道:“你们这儿不是成亲之前夫妻双方不能见面么?”
“朕说能见就能见。”梁烨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上手搂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了他前襟里,呼吸间都是喷洒的热气,“你不在朕睡不好。”
王滇歪头盯着他耳后的梅花看了片刻,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耳骨,笑道:“睡不好还是睡不爽?”
那只耳朵敏感地动了动,接着就泛起了层薄薄的红,梁烨仰起头看向他,笃定道:“王滇,你脑子里尽想些脏东西。”
“我只是想想。”王滇用指腹揉碎了那朵红梅,看着他耳后那片原本就泛红的皮肤沾染上了殷红的花汁,低下头卷走了那点红意,皱了皱眉,有些苦。
梁烨笑着往后一仰,神情慵懒地倚在靠背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浪荡。”
王滇刚沐浴完,衣袍穿得松松垮垮,前襟凌乱地敞着,露出了大片胸膛,他闻言随手折了小支梅花,轻轻扫过梁烨的下巴,撩开了他的前襟往喉结上轻轻一点,“没见识。”
柔软的花瓣若有似无地划过,如隔靴搔痒,梁烨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胸膛,半点不客气的摸了上去,挑了挑眉,“啧。”
王滇拿花枝抽开他耍流氓的爪子,起身将衣袍穿得整整齐齐,瞥了一眼他不怎么像样的衣摆,“啧。”
梁烨面色坦然,毫不掩饰,得意道:“羡慕?”
“出息。”王滇将那花枝嫌弃地扔到了他的衣摆上,被梁烨眼疾手快地接住。
“朕理解,毕竟你肾虚。”他笑得意味深长,“朕会吩咐李步,让他多给你补补。”
王滇扯了一下嘴角,用笑意掩去了眼底的深色,“好啊。”
闹归闹,但等他路过书桌看到上面堆得满满当当的奏折时,青筋还是狠狠地跳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这是全都看完了?”
“没看。”正兴致勃勃拿棋盘的梁烨瞬间垮下了脸。
“多少没看?”王滇问。
梁烨沉默了片刻,低头去摆棋篓,摆完了许久都不见王滇过来,破罐子破摔道:“一本没看。”
王滇不可置信道:“这得堆了几天?你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
“要紧的毓英几个已经挑出来了。”梁烨摸了摸冰凉的棋子,“过来下棋。”
王滇之前改革了奏折的书写形式和呈递制度,极大的提高了看奏折的效率,梁烨便一直用着,但提高效率的前提是——他得“看”。
“重要的看完了?”王滇又问。
梁烨顿了顿,指着旁边堆得满满当当的小几,含糊不清道:“算是吧。”
“梁烨。”王滇的语气微沉。
梁烨一脸怨气地盯着他,“你答应教朕五子棋的,你跟赵岐厮混的账朕还没跟你算。”
“你少跟我扯别的。”王滇半点都没被他带偏,面无表情地指着满桌子的奏折,“奏折多重要你心里没数?”
“朕很忙。”梁烨皱眉。
“忙着给我下药看我洗澡?”王滇敲了敲桌子,“你好歹是个皇帝,干点人事吧。”
梁烨烦躁地捂住耳朵,“朕要学五子棋。”
“学你个大鸭蛋。”王滇过去将人扯起来,“看奏折。”
梁烨痛苦地看着成山的奏折,诚实道:“让朕批奏折朕宁愿喝白玉汤。”
“别做梦了。”王滇木着脸道:“你有能耐斗倒崔语娴,就有能耐处理前朝内朝合并后的公务。”
“朕是皇帝。”梁烨咬牙,“朕说不看就不看。”
“拖久了你看看能不能安生。”王滇将他按在了椅子上,微笑道:“况且这是你身为皇帝的本职工作,你怎么能不喜欢?”
梁烨恋恋不舍的看向棋盘,“五——”
“五个时辰就能看完。”王滇在他耳朵边低声道:“只要今晚看两个时辰,明天看三个时辰,就能完成任务了。”
梁烨拧眉,“不——”
“不用担心。”王滇按住他的肩膀,“你可以的,想想你的江山,你的百姓,你那空虚的国库,还有危机四伏的边疆。”
梁烨瘫着脸道:“都去死吧。”
“……”王滇狠狠抽了一下嘴角。
他一手按着梁烨,一手从满堆折子里准确找到了两份户部的奏折,敲了敲桌子,“先看我写的。”
梁烨终于来了点兴趣,伸手翻开了折子,王滇的毛笔字写得非常漂亮,之前便能将他的字迹模仿得八九不离十,自己写的字也很有风格,凌厉大气,除了偶尔有缺胳膊少腿的别字,十分赏心悦目。
但字再好看里面的内容也是一本正经严肃又无聊,远没有看画册有趣。
王滇听见他念叨险些一拳头砸上去,刚想开口就被人抱住了腰,梁烨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帮朕看,朕就不觉得无聊。”
“可以。”王滇痛快地点了头,“我这属于额外工作,你得给加班费,我要求不高,十倍平均俸禄。”
“十倍?”梁烨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王滇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歪头道:“陛下,我这脑子,给你开价已经很便宜了。”
梁烨眯了眯眼睛,“十倍就十倍,无商不奸。”
“这是我应得的。”王滇坐下来,拿起了折子开始看,“一名合格的上司,要学会给加班费。”
梁烨的爪子贱嗖嗖地搭在了他的腰上,王滇面色冷淡道:“我只加两个时辰的班,你骚扰我浪费的不是时间,是你付给我的银子。”
梁烨衡量片刻,默默地收回了手,紧绷着脸拿起了毛笔,开始看奏折。
头疼。
眼花。
桌面太乱。
屋里太闷。
一刻钟后,王滇看着桌面上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奏折和毛笔,又看着梁烨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去开窗户又去关窗户,总之他看起来好像很忙,但统共也就看了两份奏折。
眼熟到仿佛看见了公司里擅长摸鱼的员工。
“梁烨,回来坐好。”王滇头也不抬,飞快地批着手里的奏折,“我只看一半,剩下的你看不完就别睡觉。”
梁烨下意识要反驳,紧接着就听王滇道:“不然我就出宫。”
梁烨不情不愿地挨着他坐了下来,耷拉着眼皮看奏折,潦草地批完就扔到一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睫毛被沾得微微湿润。
王滇瞥了一眼,克制住想亲上去的冲动,继续耐着性子看奏折,小半时辰过后,他再抬头,却发现梁烨已经枕着折子睡着了。
“…………”王滇好气又好笑,盯着他看了半晌,又转头继续批奏折。
等搬上来的奏折不多不少看了一半,他才抬起头来,正好过了两个时辰,按规定好的时间完成任务让他十分满足,又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枕到了他大腿上睡得人事不知的梁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然后低下头,吻在了梁烨薄薄的眼皮上。
梁烨警惕又带点茫然的睁开眼睛望向他,湿润的睫毛在烛火下微微颤动。
摄魂夺魄。
王滇满意地笑了笑。
就当……完成工作的额外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