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急雨骤,王滇看着山洞外跪着百十来号身着甲胄面容肃杀的侍卫,他们漆黑的披风被浸在水洼里,衣服溅满了泥浆,此时俱是低垂着头,没人敢吱声。
“臣简凌救驾来迟,黑甲卫听凭陛下差遣。”为首的是个剑眉星目的青年人,跪在雨里不卑不亢表明来意。
这会儿王滇易了容,梁烨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外袍靠在山洞边上,懒声道:“皇祖母她老人家的黑甲卫,朕可不敢差遣。”
简凌不着痕迹地咬了一下牙,半途他忽然收到了崔语娴的消息,原本要杀梁烨的命令换成了保护梁烨安全回宫,他心里不可谓不憋闷,面上功夫却要做足,“臣恭迎陛下回宫。”
梁烨置若罔闻,伸手摸了摸王滇的假脸。
说实话充恒的易容术确实精湛,这张他俩用惯了的面具覆在脸上如同真皮一般,触手温热细腻,细微的表情都一览无遗。
稍显凌厉的五官让王滇看起来有些冷酷,只除了那双眼睛,似乎总是温和平静的,同这张面具格格不入,然而当这双眼睛落在梁烨身上时,里面的情绪就会丰富而生动,虽然大部分时候是暴躁和愤怒,但梁烨对这种与众不同乐在其中。
所以他很不喜欢王滇以一种冷静又从容的神情看自己,就好像他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这让他难以忍受。
山洞外暴雨如注,上百人跪在雨里一动不动,氤氲又厚重的水汽弥漫在山洞中,连指腹都带着点凉意,透过薄薄的面具浸润进了皮肤里。
王滇拢着袖子站在旁边,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低声道:“陛下,该回宫了。”
梁烨的神色意味不明,“不回。”
他有些不悦充恒动作如此快速,合该再慢些,让他再杀几波刺客,然后同王滇一起亡命天涯,生死相依,才让人更痛快舒心。
王滇抬眼,梁烨扯着他的袖子将人往山洞里拽了拽,免得淋到他,不情不愿地开口解释,“等雨停了。”
王滇看着外面淋雨的简凌等人,除了观感上有些不适,倒没多少同情心,毕竟要不是形势斗转,这些人是来取他们性命的。
“秋猎时的猎场不比十载山小。”梁烨突然开口道:“届时朕还可以带你去放风筝。”
王滇已经不止一次听他提起秋猎,忍不住问:“你很喜欢秋猎?”
“唔。”梁烨语焉不详,笃定道:“很是有趣。”
充恒看着山洞里唯一一块干燥的地方被王滇占了,有点郁闷地蹲在石头上,盼着这场雨赶紧停下。
老天爷大概是听到了他心里的乞求,又过了半个时辰,雨势终于减小,最后只剩了轻飘飘被风刮来的细雨丝。
“恭请陛下回宫。”简凌再次开口。
梁烨一脚踹到了他的胸口,将人踹飞了几丈远,简凌重重摔在了地上,周围跪着的黑甲卫纷纷要去扶,梁烨用脚挑起地上的断剑落利落地旋走了手边的两颗脑袋,笑眯眯道:“朕让你们动了么?”
“你——”有人愤怒出声,然而下一秒身首分离,跌落在泥水里。
简凌捂着心口从地上爬起来,跪在泥浆和血水中,规规矩矩叩头,“恭请陛下回宫。”
梁烨手中的断剑滴滴答答落着血,还要再动,王滇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梁烨面色不善地转头,带着杀意的笑微敛,皱了皱眉,嘟囔道:“分明是他们欺人太甚。”
跪在地上的黑甲卫:…………
“太脏了。”王滇拿走他手里的断剑随意扔在地上,“回宫里沐浴换衣服。”
梁烨赞同地点点头,反手扣住了他的手,“你同朕一起。”
王滇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再说。”
梁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拽着他上了马车。
这次出宫王滇可谓是精疲力尽,刚上马车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里隐约有人在扒他衣服,还摸了摸他的心口,他不耐烦地打开那只作乱的爪子,又睡了过去。
“主子,药。”充恒从车窗外递进了几个小药瓶来,“蓝瓶化瘀,小的止血,白的祛疤。”
梁烨抱着昏睡过去的王滇脸色沉沉,将人全身上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伤口和清淤都认真涂上了药,才重新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袍,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觉。
“主子,你身上的伤……”充恒从外面探进头来,有些不放心。
梁烨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充恒叹了口气,自觉地把帘布给合上。
梁烨看着熟睡的王滇,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又蹭了蹭他的脖子,似乎还是觉得不过瘾,想咬他的锁骨,结果马车颠簸了一下,怀里的人皱起眉,他只好放弃了其它想法,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人能睡得更舒服一些。
不过皇帝陛下耐心有限,贴心更有限,消停了不到一刻钟,就又去咬他的耳垂,“王滇,起来同朕说话。”
王滇迷迷糊糊哼了一声,偏了偏头,梁烨眼神暗了暗,顺着他的耳朵亲到了他的肩膀上,舌尖卷走了自己辛辛苦苦涂好的药,苦了一嘴。
“朕不与你计较。”梁烨咂了咂嘴,自顾自走神了一会儿,然后兴高采烈地用自己满是伤口的手握住了王滇略显清瘦的脚踝,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低声道:“给你戴根红绳铃铛好不好?”
王滇睡得死,呼吸都没变一下。
“不出声就是同意了。”梁烨很不要脸,但又自以为贴心道:“朕知道你不喜欢铃铛,那就只戴红绳。”
“有些素。”他顺势摸上了王滇的小腿,眼睛亮了亮,“朕给你缀上片小金叶子。”
睡梦里的王滇全然不知,周遭都弥漫着淡淡的苦药香和梁烨的气息,让人格外安心,不过唯一让人不满的就是虫子有些多,浑身被蚊虫咬得又疼又痒,细细密密无处不在,尤其是脚腕手腕还有脖子被咬得最狠,让他烦躁地想要醒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蚊虫终于不再扰人,换成了个热烘烘的大火炉,将他整个都裹了进去,给他热了个半死,胸口好似压了块石头,他被逼着大口地喘气,又被喂了什么活物,纠缠着他的舌头不肯放,他终于感觉快被憋死,在一阵窒息与惊惶里猛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梁烨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水中冲他笑,嘴唇还泛着红。
王滇扶着他的肩膀大口喘着气,转头看向周围的环境,已然是回到了大都皇宫的寝殿里,旁边香炉里焚着龙涎香,勉强让他清醒了些,方才那诡异的感觉还如影随形,他看着意犹未尽舔着嘴唇的梁烨,“你刚才在干什么?”
梁烨一脸的茫然无辜,信誓旦旦道:“朕方才在帮你洗澡。”
王滇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你为何不叫醒我?”
“朕看你睡得香,你应当不喜欢被打扰。”梁烨加重了不喜欢这三个字,“朕自然不会让你做不喜欢的事情,勉为其难帮你,也不必道谢。”
王滇唇间适时传来阵刺痛,他对上梁烨那双餍足的眼睛,伸手将紧贴着自己的人一把推开,“我自己洗。”
“朕都帮你洗完了。”梁烨得意道:“洗得干干净净。”
王滇皱着眉低头,就瞥见了自己手腕上、胳膊上斑驳的痕迹,他不可置信地再低了低头,就看见自己身上布满了暧昧地痕迹,甚至连大腿上都有……他抬头怒瞪着梁烨,“你都干了什么!?”
梁烨被他吼得一愣,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道:“朕只是尝尝味道。”
“尝你大爷!”王滇一拳头砸在了他脸上。
梁烨挨了一拳也没在意,揉了揉发疼的腮帮子,用舌尖顶了顶,开心道:“朕很喜欢你后腰那儿,一亲你就抖一下,十分有趣。”
王滇被他气得眼前发黑,“我他妈——”
指望梁烨这傻逼学会尊重别人还不如指望猪去研发时光机!
梁烨隔着水摸了摸他的后腰,邀功似地说道:“朕只亲了亲你,没做别的。”
“你还想做什么?”王滇狠狠捏住他跃跃欲试往下滑的爪子。
梁烨乖巧地任他捏着,喜气洋洋道:“你做朕的皇后,我们自然要行鱼水之欢,你放心,朕又将那册子细细读了一遍,还去请教了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必然让你舒服。”
王滇沉默了半晌,冷下脸来,“我何时答应要做你的皇后?”
梁烨不悦道:“朕要你做你——”
“陛下。”王滇打断了他,眼神变得平静又疏离,“你是能强迫我做你的皇后,但我会讨厌你。”
梁烨皱起眉,“不许喊朕陛下,你也没资格讨厌朕。”
“我有。”王滇松开他的手腕,眼里满是厌恶,“如果你逼我,我就没办法继续喜欢你,更不会将你放在心里,只会觉得你非常恶心,连寝宫外的杂草都不如。”
梁烨愣愣地看着他,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睛,低声小心翼翼道:“朕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王滇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紧接着就见他抬起头来,脸上洋溢出了个戏谑又冷酷的笑,“你以为朕会这样说么?”
“…………”王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梁烨凑上来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撒娇一样放软了声音:“朕不需要别人喜欢,朕要你做皇后,是死是活你都得做,明白吗?”
“我说不做,是死是活都不做,被活剐了被做成人彘,就算一把火把自己烧成灰洒了都不做。”王滇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轻蔑的笑,“不稀罕,明白吗?”
梁烨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不识好歹。”
“你算个屁。”王滇同样面沉如水。
梁烨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他眯起了眼睛,池子里的手轻轻戳了戳他的指尖,不知道在想什么,王滇怒意正盛,不想让他碰,猛地抬起了手想要上岸,结果另一只手的小拇指被人轻飘飘地勾住。
他转头,就看见了梁烨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王滇,朕被你气得肩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