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尘良知道他担心,转过身来抱住他,“所长点名要我去的,真不会有事。”
云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易尘良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云方捏了捏他的后脖颈,“我请假和你一起去。”
“那你们院长得杀到家里来剖了我。”易尘良低声笑道:“哥,真没事。”
云方垂着眼睛,“把你们住宿的地址给我看一下。”
易尘良把地址从手机里发给他,“等我到了咱俩天天视频,不用太想我。”
云方看着地址,是在某个市中心,勉强放下了点心。
“你还没拆我的道歉礼物呢。”易尘良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拿起被他放到鞋柜上的纸袋子在云方眼前晃了晃。
云方拿过纸袋子,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钥匙扣,上面坠着颗小桃核做的小篮子,还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坠。
云方拨了一下那个小桃核做的小篮子,边缘稍微有些粗糙不平,“你做的?”
“跟同事学着刻的,有点糙。”易尘良弹了一下那个小圆坠,“这个能打开。”
云方打开,发现里面是张缩小的照片。
照片里的两个人头挨着头,严肃又僵硬地对着镜头,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他们五官很是稚嫩,似乎都不太习惯面对镜头,而在他们的背后,是一大片湛蓝的海和初升的太阳。
一晃十年过去,而那些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云方看着照片里的两个高中生,眼里沁出点笑意,“你那个时候还不会游泳,站在海边想下又不敢下,我等了半天,结果你捡了两块小石头。”
“嗯,一模一样的小石头。”易尘良扶在鞋柜上的左手腕上还系着那根缠着小石头的红色手绳,这么些年已经有些褪色了,但是依然坚持着不肯换,无名指上戴着的还是十八岁生日那天云方送的对戒。
云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腕上愈发圆润光滑的小石头,笑道:“你可真会捡便宜,两颗小石头换我对戒指。”
易尘良忍不住乐,“那还是我比较聪明。”
“嗯,你就是个大聪明。”云方把钥匙扣换到自己的钥匙上,“看在礼物的份上,勉强原谅你。”
易尘良挑了一下眉,“那今晚能不能——”
云方冷笑,“休想。”
易尘良抱着他不撒手,“我明天就走了,一个月。”
云方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等你回来。”
易尘良啃他的脖子,“哥。”
“叫哥也不管用,想想你昨晚干了什么事。”云方冷笑。
易尘良想起昨晚被云方从床上一脚踹下去,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逼逼了一句。
云方想起昨天的事情就来气,看他还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镜片后面的眼睛微微眯起,“小易。”
易尘良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大事不妙,拔腿就想跑。
云方揪住他的领子将人扯了回来,卡住他的腿不让人动弹,然后开始当着他面一颗一颗地开始解扣子。
青紫的痕迹在白皙的肤色上格外显眼,全他妈是易尘良昨晚上做的孽。
但显然瞧云方这架势,是准备还回来。
易尘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明天还得出差,要不就……算了?”
云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晚了。”
云方一直很纵着他,有时候他胡闹得狠了也不会生气,但是显然这回他闹得有点狠,云方真生气了。
易尘良撒娇不管用,自食恶果。
……
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松地搭在床头,又陡然抓紧,手背因为过度用力爆起青筋。
有些褪色的细长红绳缠绕着一颗黑色的小石头,错综复杂的勾缠出漂亮的花纹,被系在手腕上,在氤氲的灯光下晃动,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细碎的光。
“小易”
“嗯”
“你该喊我什么”
“哥”
“换一个”
“大易”
“再换一个”
“唔”
“喊吗”
“哥,别”
“嗯?”
“……”
易尘良最终还是屈服于强权,最后还不是很服气地哼哼唧唧,试图把云方从床上踹下去,结果被云方攥住脚腕给拖了下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第二天出差,同事看他眼底的黑眼圈,“哟,昨晚没睡好啊?”
易尘良恹恹地点了点头。
“嗐,其实我也一晚上没睡好,我老婆也一直在担心,那边听说不怎么太平。”同事对他深表理解。
“我对象也是。”易尘良打了个哈欠,上了飞机就开始补觉。
云方真生起气来真的太可怕了,他好不容易送礼物眼看就要哄好了,偏偏还要嘴贱招惹他,然后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回想起昨天晚上不堪回首的场景,易尘良耳朵有些发烫。
等下次,他一定让云方也哭着求饶。
虽然心里发狠,但是却依旧改变不了他要在缅甸呆一个月的事实,他遵照约定,每天都会跟云方视频电话报平安,一直到了最后几天。
“我们要进山去看一个村子。”易尘良在视频里对云方道:“位置很偏僻,那里信号不太好,可能没办法打视频。”
见云方皱眉,他又道:“没事,当地政府派人跟着呢,所长也雇了保镖保证安全。”
“别随便相信当地人的话,如果遇到危险就先躲起来……”云方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听得易尘良恍惚间觉得自己是深入敌方基地的间谍,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到处都充满了危险。
但他还是认真听完,笑道:“放心吧,我的身手可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
云方这些年教了他不少有用的东西,自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进村子那天天气很好,他们坐在越野车上,颠簸着进了村子。
这是个历史悠久的村庄,不久前这里开出来一个古代的墓葬,缅甸的专家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给他们介绍着墓葬的情况,说是等吃完午饭带他们去参观。
一行人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临走那天易尘良和一个同事在村子里散步,就看见村口的大树底下坐着群姑娘,在叽叽喳喳地笑闹。
易尘良想要绕开,却被同事拽着上前,同事会几句缅甸语,连比划带说话,硬是跟那群姑娘聊了起来。
一个年纪很大的阿婆坐在树底下,手指间缠绕着细细的红线来回翻飞,在教给旁边的姑娘编手绳。
易尘良不是很感兴趣,没怎么注意,他旁边的姑娘突然啊了一声,指着他左手腕上的红绳说了句缅甸语,一群人连带着乐呵呵的阿婆都朝着他的手腕上看了过来。
“她们在说什么?”易尘良问旁边那个同事。
那个同事和几个姑娘聊了几句,稀奇地瞧着他手腕上的红绳,“她们说你这条手绳编的样式跟阿婆正在教她们编的一模一样。”
有人笑着说了一长串,同事理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又连比划带问,最后啧啧两声。
易尘良不解地看着他。
“阿婆说,这个什么结,只能编给自己喜欢的人,然后亲自给他扣到手腕上,就相当于把这个人栓在自己心里了,以后他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知道。”同事揶揄地看着他,“而且,以后这个人要是有什么苦厄灾难,系绳子的人都能替他担一半。”
易尘良愣住。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海边酒店的那个午后。
云方把红绳亲自给他系在了左手腕上,他问起这是什么,云方却只道是个普通寻常的结,看着好看而已。
但是当时他看着手绳的目光郑重又温柔,让易尘良一直记到了现在。
而且他清晰的记得,他从枕头下抽出来的那根红绳上的结跟他手上戴着的并不一样。
易尘良打开手机里的相册,找到了一张十指相扣的照片,递给阿婆让她看,对同事道:“你帮我问问,另一个是什么结。”
同事又帮他问。
阿婆说了几句话,这下周围的姑娘们都艳羡地看着他。
“阿婆说,戴着这个结的人,你给他系上了,他就会生生世世都守护着你。”同事说:“哪怕下辈子你不喜欢他了,不认识他了,他也会一直护着你,替你担着你抗不过去的灾祸。”
“他们说这种结一般都不会编了让人给自己系上的。”
“毕竟一辈子相守都难,更何况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守护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替他担祸。”
“这么做不是傻,就是爱这个人爱到了骨子里。”
易尘良站在缅甸这个小小的村庄里,站在树荫底下,听着群姑娘的笑语,恍惚间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
“你的呢?我给你戴上!”当时的他还不过十六七岁,这两根红绳和小石头其实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意义,他也只是贪图新鲜,孩子气地想要一模一样的。
云方就这么温柔又安静地望着他。
他醒来的时候,云方正在编给他系的那根,而这根显然是早就已经编好的。
原来云方在喜欢之前,就已经决定要永远守护着他。
无论他是否会喜欢上他。
无论他们能否相识。
无论是云方给他系,还是他给云方系,自始至终担着灾祸苦难的永远都是云方一个人。
那时候的易尘良看着红绳上的结比他手上的更加复杂,很是奇怪,甚至有点不开心地问云方:“你石头上的结怎么跟我不一样?”
他想要一模一样的。
“可能是不小心编错了。”云方伸出手腕来笑道:“小易,给我戴上吧。”
而他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