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你们已经高三了,马上马就要高考,还一个个地在这里发懵!”老何把保温杯重重地放在了讲台上,“尤其是那几个人!张海泽!吴河!还有秦俊!天天往操场跑,打球是能给你们打出分来还是怎么着啊!你们都学学人家云方!你看云方就从来不——”
老何看着云方空荡荡的座位,脸色一变,“云方人呢?”
季书墨纠结着要不要回答,就听齐获举起手高声道:“报告老师!云方托我给您带个话!他说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胡闹!”老何很生气,“都高三了还动不动就请假,我看你们一个个地就是欠训!以后谁再请假家长来请!拿了请假条再出去!不像话!”
不管老何再怎么暴跳如雷,云方暂时是顾不上了。
他站在接机口,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但是一直没有刷新出新消息。
他是在两个月跟易尘良联系上的,准确的说他终于知道了易尘良在什么地方,本来打算直接飞过去找人,结果沉寂了快一年的聊天界面突然出现了新消息。
易尘良先一步联系上了他,当时两个人都很激动,易尘良拒绝了他去瑞士的提议,并告诉他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而云方这边正在做的事情也到了紧要关头,便一直在等着易尘良回国。
易尘良两三天才会给他发一次消息,每次都很匆忙,有好几次他都按捺不住想要直接去把人拎回来,却都被易尘良劝住。
他们已经分开快一年了。
而他们从相遇到分开,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而已。
云方站在人流之中,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种什么心情,他的目光突然一顿。
那是个看上起十七八岁的少年,个子很高,半长的头发被很随意的扎在脑后,他穿了件米白色的衬衫,下半身是黑色的休闲裤,踩着双板鞋,鞋帮上好像还沾了点泥。
他正在一边走一边看手机,两条大长腿走得很快,衬衫袖子被松松垮垮地挽到手肘,清瘦的腕骨上那根红色的手绳格外显眼。
云方正要开口,那人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同他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他无数次从镜子里看到的,属于成年的易尘良的那张脸。
但是这么远远的看起来,又给他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直到他记忆里那张冷漠阴狠总是带着戾气的那张脸,突然冲他露出来一个灿烂又阳光的笑容,他那颗悬着的心才扑通一声落了地。
是他的小易。
只是长大了而已。
易尘良把手边的行李箱一扔,冲他跑了过来。
云方张开手臂,将人抱进了怀里,然后被撞得向后踉跄了一步。
就像之前无数次拥抱一样,易尘良总是兴奋起来就不管不顾。
“我回来了。”易尘良紧紧地抱着他,声音有些哽咽。
“嗯。”云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欢迎回来,小易。”
易尘良抱着他不肯撒手,云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回家。”
易尘良吸了吸鼻子,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眼睛有点发红。
云方拉着他的手,带上箱子,从机场出来打车。
两个人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易尘良抓着云方的手不放,他盯着云方,像是要把这一年没能看到的人看个够。
云方受不了他这种直勾勾的眼神,转过头冲他笑:“别看了。”
“你变了好多。”易尘良说。
“嗯?”云方心里打了个突,但是面色未变,“哪儿变了?”
“更帅了。”易尘良一本正经道。
云方失笑。
易尘良目光深邃地望着面前的人。
只是一年没见而已,他记忆里的云方总是白嫩干净的,可现在云方像是突然之间长开了,那副他熟悉的黑色镜框换成了银色的细框,五官俊秀清冷……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陌生。
出租车停在了云方家对面的那栋楼下。
两个人下车,云方从后备箱拿出行李箱,对易尘良道:“上楼吧。”
易尘良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晚上,本来那只是无数个普通夜晚中的一个,云方骑着电动车载着他一起回家,两个人在楼下停车,他亲了亲云方,然后毫不留恋地上楼。
普通到泛善可陈,却成了他们唯一的告别。
“发什么愣?”云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易尘良抓住他的手,看着云方说:“我回来了。”
云方笑道:“嗯,你回来了。”
“我每次做梦,都会梦见我回来走到了楼下。”易尘良对他说,带着点不易被察觉的委屈和惶恐,“然后怎么都进不去。”
云方鼻子一酸,有些仓皇地转身不敢看他,拉着他上楼,“进得去,我带你进去。”
易尘良被他拽着,轻轻松松地,没有任何阻力地就走进了梦里永远进不去的楼道。
有些落漆的防盗门被打开,就像两年前云方第一次把他带到这里来一样,在他前面走了进去。
易尘良看着跟他临走时一模一样的房间,瞬间找回了自己熟悉的感觉。
门口放着他们两个一起组装的鞋架,上面还有他的几双鞋,沙发上的狗头抱枕,电视柜上被他随意扭曲成翘?郎的点蜡烛的小姐姐,还有他一时兴起买回家来养的三根富贵竹……好像他只是从这里离开了一会儿。
云方把行李箱放进卧室,抬高了声音问他:“你是先歇一歇还是先收拾?”
没听到回答,他从卧室出去,就看见易尘良盯着点蜡烛的小姐姐发呆。
“你想点蜡烛的小姐姐了?”云方好笑地看着他,“没事儿,以后你天天都能看见。”
易尘良收回目光,“苏盛文把我带走的时候,这座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了,他还告诉我已经退租了。”
云方笑意微敛。
“可是这里跟我那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一模一样。”易尘良转头看向他,眼眶通红,“你自己一个人,又一点一点把它填满了。”
苏盛文带走了易尘良,只留给了云方一座空荡荡的房子。
于是他按着记忆里的样子,跟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地,又给自己重新拼装起来一个家。
一个人坐在地上组装他们一起组装鞋架;
一个人跑去商场挑他们一起挑好的台灯;
一个人跑到新南巷旁边的超市买了锅碗瓢盆;
……
一个人买了蛋糕,给易尘良过完十七岁的生日,然后学着易尘良,把吹蜡烛的小姐姐扭成?郎腿,放到了电视柜上。
所有的家具和东西都被他拼凑回了原处,这座房子变得跟易尘良离开前一模一样——
除了没有易尘良。
“没你想得那么惨。”云方到底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笑道:“我只是闲着没事做的时候——”
话未说完,就被湮没进了一个吻里。
易尘良终于如愿以偿地亲吻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云方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易尘良不满地咬了他一口,他才从恍惚中回神,温柔地回吻。
他们有太多话想和对方说,可是那些话太多了,一时半会根本无从说起,于是便将所有的思念都倾注进了一个吻里。
和从前无数次的吻一样,又完全不一样。
“刚见你就想问了。”云方拽着他脑袋后面半长不短的小揪揪,“怎么开始留头发了?”
易尘良的额头抵在他肩膀上,闷闷不乐道:“不喜欢别人碰我头,等着回来你给我剪。”
之前他头发长长了,都是云方给他剪的。
云方被他这孩子气的话给逗笑了,恶趣味地拽了拽他扎起来的小揪揪,“还挺好看的。”
他拽自己头发易尘良也不动弹,像坨黏糊糊的棉花糖一样黏在云方身上。
“不嫌热啊。”云方笑得无奈又心疼。
“我很想你。”易尘良抬起头来,眼睛还是红的,就像是想哭又被强行忍住一样,委屈地不行。
“我知道。”云方摸了摸他的脸,“我也很想你。”
“我一想到,你也这么想我,我就恨不得杀了那些人。”易尘良眼里闪过戾气,声音像是带了冰碴子,“”
“小易,看着我。”云方伸手捧住他的脸,看向他的目光温柔平和,“看着我。”
易尘良红着眼睛看他。
“可是他们欺负你,我没进少管所他们都这么对我,他们对你只会更过分。”易尘良抿了抿唇,“我只要一想到他们也这样对你……我有时候真想杀了他们。”
“他们不值得。”云方温柔地告诉他,“你就当做了个噩梦,忘了他们,其他的都交给我。”
“我看见你回来那天给我发的消息了。”易尘良说:“你说你给我带了礼物回来,让我猜猜是什么。”
“你给我发了个微笑的小太阳。”
“你跟我说元旦那天下了雪,津水河的烟花很好看。”
云方笑了笑,“那天的烟花确实很好看,是你喜欢的蓝色的那种。”
“本来想拍下来给你看,但是我看得太入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