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云和裕需要云方的解释,警察也在等着他的解释。
归根结底,这件事情过于蹊跷和匪夷所思,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件事情是个高中生——甚至是个有些瘦弱无害的高中生能干出来的。
但是偏偏事实摆在那里。
刑警支队的大队长王连华跑医院跑了不下七八次,但每次都一无所获。
但他多年的从警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不对,那个高中生太镇定了,哪怕是个成年人经历这种事情都不会这么冷静,但他从云方身上又什么话都挖不出来。
审讯葛三和阿四,两个人的口供都很一致,云方突然出现,对他们抱有极大的敌意,一度差点杀了他们。
但问题是谁信?别说警察,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王连华将云方这个人的背景翻来覆去地查了八百遍,连云方的太爷爷曾经是富农娶了两个老婆都查了出来,唯一有用的线索就是,齐获和常子期事发前曾说好要去找云方和易尘良玩。
王连华办了这么多年案子,头一次碰到这么诡异的案件,人出现的莫名其妙也就算了,还毫无足够的动机。但无论王连华怎么查,都没有办法解释,而且云方作为案件的受害人之一,没有任何的犯罪嫌疑。
王连华把云方查了个底朝天,死活一点儿东西也没查出来,事实证明云方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不管是运气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被绑匪误伤险些送命,至于他制服绑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他干的,但是证据不足。
是的,证据不足,现场连他的指纹和血迹都没有留下一星半点,齐获的证词只说他突然出现夺枪跟歹徒对峙,后面他就被一个大块头一招秒了人事不知,许超——也就是许小宝,由于年纪太小证词根本无法采用。
话说回来,就算能证明云方身手了得,也顶多只能说他骨骼奇清,是个热心的同学及市民,面对歹徒沉着冷静,差点杀了人也属于正当防卫,毕竟俩绑匪还活着,说不定还得给他送面见义勇为的锦旗。
事实上这个案子早就可以结了,嫌疑人落网,人质平安,无任何人员伤亡,上头催得特别紧。
最后这件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
警察都撬不开云方的嘴,更别说唐意跟云和裕了,逼急眼了云方就一个字都不说,将负隅顽抗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两个人到底是心疼儿子,最后干脆也不问了。
齐获和常子期跟云方住在一个医院里,两个人来看了他好几次,齐获的妈妈齐爽更是对着唐意千恩万谢,看着云方直掉眼泪,押着齐获说以后这就是你亲弟弟。
齐获龇牙咧嘴地冲云方做鬼脸,看得云方眼角直抽。
常家来的是常子期的爸妈,常总和楚总两位呼风唤雨纵横商界的两位霸总在得知儿子差点一枪叫人崩了之后,终于舍得回来。
楚冬是个明艳的大美人,即使年过四十依然美貌动人,常年简直就是成熟版的常子期,一瞬间云方险些以为看到了二十年后的常子期。
常年和楚冬礼数最是到位,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样子,对着唐意跟云和裕连连道谢,说是自家儿子连累了云方,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您二位看我们能不能给您一点钱。
唐意跟云和裕听着“一点”的数额吓得连连推举,使不得使不得,不不不,房子车子也不行……
楚冬做事最是干脆利落,连连说确实确实,救命之恩哪能用物质来衡量,您二位看我和常年怎么样,要不让你们家云方认个干爸干妈,咱们两家以后就是亲戚了!
常年深感自家夫人智慧无比,大手一挥,摸着云方的脑袋就喊了声儿子。
正牌儿子常子期觉得伤口隐隐作痛,白捡一爹一妈的便宜儿子云方双目无神。
易尘良就是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刚从学校里帮云方带回来的作业和试卷。
云方醒来后的第二天他就被赶着回了学校,疯狂地开始补落下的一个星期的课程,晚自习就请假来医院给云方补课。
唐意被吓怕了,一刻不停地守着云方,易尘良连自己男朋友的手摸不到,话更不能当着唐意面前说,每天只能借着补课的时候跟云方眼神交流,脑袋上阴郁地快要长蘑菇。
正忙着认干儿子的楚冬见到人晃了一下神,她险些以为看见了年轻时候的妹夫。
当年她妹妹楚夏执意要嫁给那个姓苏的小科员时,楚冬一度以为妹妹单纯就是看中了姓苏的那张脸。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姓苏的确实长得很人模狗样,但是她就是觉得姓苏的不是个好东西,她妹妹早晚得吃亏……
楚冬的眼神太过明显,常年轻轻地捣了一下她的胳膊。
楚冬收回落在易尘良身上的目光,转而向唐意笑道:“那这件事情咱们就说定了,等小云身体好了,咱们两家人再一起吃顿饭,我们今天就不多打搅了,让孩子好好休息。”
唐意自然也跟她客气几句,跟云和裕一起把他们一家送出了病房。
关上病房门唐意就跟云和裕感慨,“人家这当大老板的说话就是好听,跟咱真不一样。”
云和裕道:“人那是见过大世面的。”
“刚才他们说认干爹干妈的事……”云和裕有点稀奇的看着唐意,“我以为你要拒绝呢,本想来顺着你的话说,但你咋没说话?”
唐意小声道:“我前两天去给糖糖算了一卦,打去年这孩子就多灾多难的,我就想去问问怎么回事。”
“嗐,你咋还搞起这个来了,都是假的。”云和裕对这些一向不太信。
唐意打了他一下,瞪他,“你还听不听?”
“好好,你说。”云和裕无奈,“那算命的怎么说?”
“我也听不懂,反正说糖糖命犯什么煞,身上的煞气太重,所以多灾多难,旁人能有惊无险,到了他这里就是九死一生……”唐意说:“最好是能认个命格贵重的干亲压一压,我还愁着上哪里去找呢,这不就打瞌睡送枕头来了?”
“嗐,这你也信。”云和裕摇头,“糖糖小时候咱妈不是去给他算过吗,说什么慧极命贵,福气盈门,一生无忧啥的——”
“你听你妈的还是听我的?”唐意没好气捶了他一拳。
云和裕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当然是听你的,认就认吧,咱也不吃亏。”
夫妻两个在门口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易尘良把试卷放到一边,趁机摸了摸云方脸。
云方左胳膊粉碎性骨折,吊着石膏,只有右手能动,右手抓住他的手捏了捏掌心,“怎么不开心?”
易尘良转头往病房门口看了一眼,有卫生间的墙挡着,云方的父母又背对着他们看不见,他狗胆包天低下头亲了亲云方的嘴唇。
云方被他吓了一跳,见他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一脸正直的看着自己,又忍不住想笑,“哎,你可真是——”
易尘良掐住他的脸捏了捏,“你什么时候才能好?”
云方被他没大没小的掐脸也不生气,想了想道:“医生说下个月才能出院,胳膊可能得养三四个月。”
易尘良瘫着脸,云方从这张脸上清楚地读到了心疼和难过,笑着拉住他的手,安慰道:“没事,小伤而已。”
话一说出口,云方就知道完了。
易尘良一张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云方讪讪的笑了一下。
好在唐意及时地解救了他,她跟云和裕宣扬完封建迷信,转身就发现自己儿子拉着易尘良的手不放,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笑得一脸心虚,简直没眼看。
唐意清了清嗓子,“小易,吃晚饭了吗?”
易尘良点头,“我吃过了,阿姨。”
“这段时间你也累坏了,不用天天往医院跑,回家好好休息休息。”易尘良这些天有多在意云方她都看在眼里,也知道这是个好孩子,正因为如此见他瘦了好几圈才心疼,说这些话也是真心实意。
但易尘良听着却误以为唐意在赶自己走,抬头看向唐意,眼里带着点慌张,“阿姨,我不累。”
唐意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就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哭笑不得道:“阿姨不是要赶你走,你看看你这黑眼圈,都看成熊猫了。”
易尘良有点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垂下眼睛沉默了。
那副模样简直跟云方之前负隅顽抗打死不解释的样子谜之相似。
“小易也是担心。”云和裕倒没有想太多,对唐意道:“我得去送货,车还停在服务区。”
“你回家收拾一下再走,冰箱里有剩饭你热一热。”唐意见他走得急,不放心地叮嘱,“换洗的衣服在衣柜左边第二个格子……”
之前云和裕出长差都是唐意帮他准备的,这次情况特殊,她有点不放心,“你路上开车慢一点。”
“妈,你回家帮爸收拾一下吧,今天晚上让易尘良在这里就行。”云方突然开口。
易尘良点头,“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云方的。”
唐意愣了一下,“这怎么行,你们俩孩子。”
“也不小了,都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糖糖现在也没事,主要就是养伤。”云和裕揽住唐意的肩膀,“你也得回去好好睡一觉。”
唐意犹豫了再三,还是交代好易尘良跟着云和裕走了。
云和裕临走前回过头冲自家儿子眨了一下眼睛,一脸“老爸懂你”的意味深长。
云方:“…………”
出了门,唐意还是有点不放心地回头。
云和裕安慰道:“没事,医生护士都在,你也不用天天看着,人俩想说句悄悄话都没法说。”
唐意没好气地掐了他一把,“就你懂得多!”
“行行行,你真得回去睡一觉了,别儿子没事你先倒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易尘良和云方两个人。
云方坐在床上向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个空位来,伸手拍了拍床,抬头看向站在墙边的易尘良,“小易,过来。”